深处一靠,起先有点不自然地别开眼睛,好像是要努力把往事再聚拢一样:"七岁之前,我不知道我还有个舅舅。"

    这个开头让我心里一沈。果然接下去是:"在一年级暑假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爸妈双双都要出差,最早回来的一个也是半个月之後,我以为要被送到爷爷或是外公家里,正在闹,谁知道来了个陌生人,我妈说是我舅舅,这半个月他带我。"

    "当时的场面挺好笑的。那时候我爸已经出差了,我妈晚上的飞机,然後忽然来了个人,风尘仆仆,头发老长,身边好大一个箱子,当时只觉得我妈要扔了我,又哭又闹发了好大脾气,怎麽也不敢和他走,我妈就被我闹得都发脾气了,只有舅舅坐在沙发上等我哭得没劲了,他就和我妈说,小鬼他带走了。我当时本来都哭不动了,听到这句话,又给吓哭了。"

    我晓得如果我笑出来意明肯定会怨恨我,但还是忍不住,又尽力克制著抿著嘴做认真倾听状,估计样子也很诡异。先笑出来的反而是意明,虽然看来有点窘,但倒是真的很怀念,又接著说:"跟他回去没几天,舅舅他们在山上有房子,每年夏天都会待上几个月,我也被带到山上去住。我胆子也大,不认生,每天在房子里外跑来跑去,只乐得有人陪我玩又没人管我。半个月之後我妈说要来接我,我都不想回去了,又多赖了一个礼拜,後来还是舅舅送我回去的。再後来每过一段时间舅舅就会到我家来吃顿饭什麽的,我大了一点,偶尔说要去他家住个周末,我妈也不反对。

    "大概快升初中的时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我是说舅舅和言采的事情。又一两年,我妈那天说漏了嘴,才晓得原来在那天舅舅来接我之前,我们家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什麽往来了。应该是和爷爷奶奶的态度有关,以至於爸妈结婚他也不在,我妈就一直觉得对不起他。"

    听到这里松了口气,微笑著说:"幸好有个你。"

    "你怎麽和我妈说一样的话。"他皱起眉头,但最终还是笑了。

    "这个口头便宜是你送我的啊。"玩笑一句,想了想,还是问,"那言采呢?"

    意明脸色顿时就阴沈了,从他刚才一大段话里的态度,我就知道他不太愿意谈起这个人。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屏蔽掉这麽个大活人似乎也说不过去。他犹豫了一下,脸色缓和些:"你想问什麽?"

    "我也不知道。。。。。。"这是真话。我根本不知道言采对於意明和他家人,是个怎麽样的存在。

    他叹了口气,还是说:"我第一次见到舅舅,也就是差不多第一次见到他。不过这个人,我从来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有些惊讶地盯住意明。意明又补充:"不,我的意思是,我不了解他。我小时候有点怕他,因为像一般长辈那样抱一下拍拍我脑袋这样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做。当然他对我很好,言采对任何人都很好,所以他在圈子里人缘好,大家都愿意袒护他,应该多少出自真心。那本传记你看完了吧,我不知道,也许我是错的,但是还是觉得戴隐芙根本不知道言采是个什麽人,她觉得她在澄清他,保护他,让更多人消除对他的误解,可你要是真的和他在一起生活过,就知道他根本是个很冷漠的人,冷淡从容地活在固定的空间里,非常有规律而且理智地安排著自己的生活。除非他自己愿意,要不就是舅舅希望他妥协,不然根本没有什麽能动摇他的轨迹。她怎麽会觉得他不去演电影什麽的是因为舅舅,言采这个人,和无辜这个词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可惜眼前没有镜子,意明怎麽也不会知道他说起谢明朗时眼中是怎样的崇拜和怀念,这光芒又是如何在谈起言采的一瞬间熄灭。他大概真的不喜欢言采,只是因为对方的人生和谢明朗的紧密相连,他才试著去接受和理解。

    也许意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情绪,有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好吧,我是不喜欢他,我也怕他。唯一一次觉得他可怜,是。。。。。。"

    他却不肯说下去,轻描淡写地转开话题:"总之就是这样。我不知道言采这个人。"

    每个人都告诉我一个不同的言采,而每个人的主观情绪都这麽浓重。我又问:"他和你家有来往吗,会不会也和你舅舅一起去你家什麽的?"

    "没有。他最知道怎麽不让别人和自己尴尬。"

    我没有再问下去。

    後来晚了,我们离开餐厅,我决定还是多嘴一句:"我看戴隐芙用了很多言采的信件,这些东西在哪里?和你舅舅的照片一样,也是你家收著吗?"

    "没,那些信是言采去世之後他几个朋友收集了平日间的通信往来,整理好捐的图书馆。我们给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一些他的笔迹,也跟著送去了。"

    浮光 番外-日影飞去 第七章

    章节字数:3656 更新时间:08-05-31 03:37

    几周以後我把论文的提纲和成稿的一部分交给老板,请他老人家过目。然後趁著意明出远门,找了言采的几部电影,早中晚期皆有,窝在房间里看了一个周末。看到最後脚步虚软两眼发直,真是悔不当初。

    看完那本传记之後,我陷入了某种空白期,对於言采其人,我想我大致看见了一个轮廓,但依然迷雾重重:戴隐芙写的是广为人知的言采,再加上传记中必然会出现的联想推论,和一些相对罕见的素材,最後给出定论,这是标准的传记写法;意明告诉我的言采,则更私人化,也情绪化。我相信他们笔下口中的言采,至少是此人真实的一部分,但这不等於,我就真的能看得清楚了。

    在看完那些片子後,我觉得元气大伤,谁告诉我要了解一个演员,先去看他的作品。为什麽看来看去,记下来的都是角色,根本不是言采。这些作品起到的唯一"作用",大概就是让我对言采的认知更混沌不清了。

    後来有一天去图书馆还书,顺带复印了一些自己需要的参考资料。这天馆里人特别多,常用的复印机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这时正好工作人员过来说在二楼某处还有其他的机器,这就去了楼上。

    这边果然没什麽人。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复印,一边四处张望,赫然发现档案室就在对面。过一阵子就有一两个看来也是读者的人出入,看来也不是想象中那样森严。

    抱著试试的念头,我去按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我问这里是否可以查阅国图馆藏的私人信函,对方看了我一眼,问:"你要查谁的?带了证明身份的证件没有?"

    填写完申请查阅的单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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