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叶一树木,一年一岁一枯荣。我等亦如此,并不高贵多少。”
    ——大陆简史·批注版。
    下车之后,王遵新先目送主仆二人走远,然后自己再回到车内落座。
    他没有立即出发,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在犹豫什么。
    片刻之后,目光逐渐聚焦,男人从储物盒夹层中掏出一部保密电话,一边开车远去一边打给祝国安。
    愿意拨打这通电话过去,说明他已经作出选择。
    接通之后,王遵新开门见山道:“人已接到,又送走了,九少爷说想自己溜达溜达,并表示临行前会去你那儿一趟。中途没讲什么,他大致问了问我的情况。有一点很好奇,九少爷似乎很了解我这几年来的经历?”
    电话中,祝国安淡淡道:“首先,很高兴能接到你的来电。其次,那位爷在飞机上时,就派红楼调取了你的档案。早与你说过,不要低估这些人的深重心思。”
    王遵新有些恼怒道:“我从来没有低估过!反倒是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这茬事!”
    祝国安面对指责,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说道:“什么都讲清楚,你应对的太完美,反倒会激起那位爷的怀疑。说说看,你当时是怎么叙述的。”
    王遵新勉强能接受这个解释,说道:“不偏不倚,客观公正,既没有夸夸其谈,也没有妄自菲薄。”
    祝国安嗯了声,说道:“这就足够,实话实说已经是加分项,更别提你这几年做得本来就不错。还有没有其他的了。”
    王遵新顿了顿,说道:“九少爷大概是觉得我的升迁速度过于快,有些不放心,便含沙射影的告诫我一番,然后我把立法会那小子的故事说了说,以此表明态度。”
    祝国安多出几分笑意,说道:“这个应对同样很好,回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嗯。”
    ——
    ——
    主仆二人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中,陈沉忽然开口说道:“那个王遵新,识趣的有些过份。”
    陈九看了她一眼,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有些过于警惕了。他是个有家室、有家业的正常人,这种人,是有害怕、恐惧等情绪在的,因此做人做事会更加小心翼翼,权衡利弊。他深知一点,就是背叛我的代价太大了。”
    陈沉并不赞同他的讲法,嘲讽道:“自负反被自负误。”
    你是怎么做到三句话不离惹人生气的?
    陈九翻了个白眼,耐心解释道:“那家伙对我来讲只是随手落子,无足轻重,将来可能会发挥大用,但不是现在,所以哪怕他背后有些小动作,可那又怎么样呢?不必如此在乎。”
    陈沉嘴巴微张还想抬杠,却被少年一指按住双唇制止,接着说道:“不提这些费脑细胞的事情了,聊点儿开心的。大姐,咱们这趟干嘛来的?旅游!首要事情是吃吃喝喝玩玩买买。”
    陈沉拍开他的狗爪子,生气道:“以后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动手动脚,我废了你!”
    陈九收回手指,摆摆胳膊不以为意道:“知道啦知道啦。”
    说得极其敷衍,明显没把这番外厉内荏的威胁放到心里去。
    懒得和你计较。
    陈沉如此想着,背过身子不去看那张可恶的脸。
    此时她尚未发觉,或者说不敢深想,自从那一吻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某些微妙改变。
    漫无目的的逛着,陈九对什么都充满兴趣,上到售楼部卖房子,他要进去问问价,打听打听防震等级、物业绿化,下到街边叫卖的头饰手串,也想要给陈沉买一点,可惜后者完全不领情,看都不看一眼。
    “过来,戴上。”
    “不要,滚。”
    “过来!戴上!”
    “不要!滚!”
    “哦,那我滚了。”
    在摊主幸灾乐祸的眼神中,陈九露出一个歉意笑容,悻悻离去。
    一转脸,他便朝着女人凶道:“你又赖账是不是?!说好了做几天普通人的!”
    陈沉很是无语,气笑道:“拿着鸡毛当令箭,就会扯这一句?对,我是答应你要当几天普通人,可普通人就不能有正常的审美观了?你看看你挑的那些,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能更丑、更垃圾一点么?”
    最让她生气的,就是少年后来拿起的那几根头绳,艳俗的大红、大绿色,街边的中年大妈看了都嫌弃!而且好像还被人戴过似的,四周翻着毛絮。几根手串就更别提了,骷髅头是什么鬼?我是变态么?
    陈九哦了声,略带心虚的看着她,小声道:“我以为你……咦?不对!”
    他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惊喜道:“原来你只是嫌弃它们不好看啊?那简单,走,爷带你购物去!”
    说着,陈九拍了拍口袋,豪气干云道:“爷有得是钱。”
    他随手拉过一个路人,打听到附近最大的商场在哪,紧接拽着陈沉就跑。
    她跟在后头看着少年风风火火的样子,忍不住斥责道:“你能不能成熟点。”
    陈九头也不回道:“要不是对你比较上心,老子能比你爹还成熟。”
    “咚。”
    陈沉毫不犹豫,直接一个大板栗就敲了上去。
    “嘶……”
    少年疼得呲牙咧嘴,捂着后脑勺跑得更加快,路人纷纷避开,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们二人。
    好好一对俊男靓女,怎么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
    “哎哟……”
    忽然,一阵略显夸张的惨叫声迫使两人停下脚步。
    有个老太太半躺在地上,一边叫疼一边说道:“瞧你们两个,跟逃犯跑路似得,冲这么快干嘛呀?差点儿撞死我这个老太婆!”
    嗯?
    少年拉着陈沉的手,回首望向她,面露疑惑。
    你撞的?
    陈沉瞥了眼老太婆,淡定摇头。
    那也不是我呀,难不成风刮得?
    陈九扒拉几下头发,又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
    没风啊。
    嗯?
    不对。
    妈的,碰瓷的?
    念及于此,陈九半蹲下身子,望着老太婆温和笑道:“老人家,我姐姐说她没撞您,我更是没挨到您的边儿,您怎么能说是我们撞的呢?”
    老太婆眼珠子咕噜一转,捂着腰言之凿凿道:“刚才只有你们从我身边过,指定是你们撞的啊,我都感觉到了!你们可别想抵赖,推卸责任。”
    陈九摊开双手,满脸无辜道:“可真的不是我们啊。”
    老太太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大声惨叫道:“哎哟!我的腰啊!!!”
    ……
    陈九有些无语。
    声音越发高昂凄厉,渐渐引来人群的关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年轻人呀,莽莽撞撞的,人流量这么大的商业街,你说你跑个什么劲呀?这下好了吧,撞到人了。”
    “就是说,不过听老人家这意思,小伙子还想抵赖?现在的年轻人呐,素质堪忧。”
    “哎,谁说不是呢。”
    “……”
    听着人群中传来的议论声,老太婆心下更加有底气,哀嚎声也越发大。
    陈九气乐了,指着四周说道:“老人家,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摄像头遍地都是。您这招过时啦。”
    嗯?
    老太婆愣了愣,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迅速打量周围一圈,旋即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臭小子,想吓唬我?这里是死角,可没摄像头!
    ……
    少年指着她扭头望向陈沉,仍有闲心打趣道:“老人家还挺机灵,知道这里是死角。”
    陈沉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刚想给老太婆点教训、赶快解决这场闹剧,就被陈九用眼神制止。
    哪有动辄打打杀杀的普通人?
    可我嘛……
    切,我又不用遵守什么约定。
    陈九转过头,渐渐收敛起脸上的温和之意,盯着老太婆平静道:“今天有事在身,没功夫跟你瞎扯皮,赶紧的,去最近的治安管理所自首。否则,后果自负。”
    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陈九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危险而又凌厉。
    老太婆有刹那的恍惚,旋即脸上浮现出惊恐至极的神色,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最好老老实实听话,否则会死。
    死亡阴影笼罩下,老太婆不敢再去看少年,躺在地上低着头蜷缩成一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冷汗流了一身。
    那是身而为人在面对浓重死亡威胁时,本能产生的应激反应,无法抑制。
    陈九见目的已经达到,满意地拍拍手,起身就准备离去。
    将走未走之际。
    忽然,一道沙哑嗓音叫住了他。
    “等……等等……”
    嗯?
    不止陈九疑惑转头望去,就连陈沉都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
    老家伙真不怕死?
    陈九身上这股隐而不发的杀意,源于那颗无敌之心,全面显露时威慑力究竟有多强,除了那位曾踏足人圣境的老人外,没人会比陈沉更加清楚。
    大师境界之下,无论是谁,见面先跌一境再说,可现在,就这么个死搅蛮缠的老太婆,竟然能抵挡住?
    陈九再次俯下身子,微笑反问道:“你不怕死么?”
    老太婆只当没听见这话,咽了咽唾沫,颤颤巍巍地抬起枯瘦臂膀,指着他重复道:“你们,撞了我,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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