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的大人。”魔鬼的声音卑贱而又悦耳,如同象征着罪恶的纺织机那样,嘎吱嘎吱的响着。他露出求饶的微笑,既低下又可悲。
    “您为什么…”
    夜幕低垂,魔鬼喃喃;夜幕低垂,魔鬼息声。
    还未待他说完,戴尔曼愤怒的抬起了脚掌。
    一下,两下,三下。血液飞溅,男人的头颅宛如破碎的西瓜那样开了个大口。
    他的鼻尖被踩至塌陷,骨头刺入脑髓中。双眼无声,牙齿也变的残次不全。
    只是一句逾越的话,被当成了天大的冒犯。伊洛蒂今天才知道,所谓王公贵族的尊严,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如此的容易被触犯。
    只是,这样是远远杀不死恶魔的。
    ………………………………………
    它从人们的私欲中而生,无论何时何地,它都能从人们的行为中助长气焰。
    “搞什么啊?想耍我么,这家伙。”
    戴尔曼王子深吸了一口气,他看起来终于平复下来了自己的心绪。即使地上多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比起他被冒犯的自尊而言,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今天所见的,要是和往常一样仍写成日记的话。一定会很有趣的吧?
    伊洛蒂看着他缓慢的擦拭着身上沾到的鲜血,好不容易才在仆人的帮助下脱掉了外套。
    今天如果要写日记,以什么为开头呢?王子殿下因为一介平民的玩笑话而暴怒,犯下了杀人的罪行?还是他心中所想尽是黑暗,所以受到了恶魔的引诱?
    无论怎么想,伊洛蒂都找不出能为这名亲爱的殿下开脱的理由。
    被魔鬼盯上,实在是太倒霉了——
    完了呀,这个人。
    ……………………………
    当戴尔曼从尽情释放的暴力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干笑了几声,随后带着好奇的神色看向了伊洛蒂。
    毕竟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哥哥,所以他才会期待我将露出怎样的表情吧?
    想到这,伊洛蒂才记起来自己应当做什么。她露出了惊恐的神情,用指甲抓伤了一点自己的脸。随后撕心裂肺的尖叫出声。
    她像是力求将自己喉咙喊破似的,有了她的带头。车厢内的侍女们终于也像是得到了许可那样,一个两个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那般大叫了起来。护卫们理所当然般的露出了严肃的神色,聚到了王子的身边去。不一会儿,车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似的停了下来。
    可幸的是,戴尔曼王子似乎很满意她们的表演。他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连那具尸体也不让护卫们停下来处理。想必,当护卫们告知车夫殿下让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往前行驶的时候,他老人家脸上将会是充满着崩溃的表情。
    “别哭了,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戴尔曼王子看起来倒是毫不客气,要是伊洛蒂真如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又或是他与她是真实的兄妹的话,想必这时候也在崩溃的边缘了吧?
    他的那些侍女也看起来个个都身经百战,现在伊洛蒂知道她们一定是被买来的了。
    戴尔曼王子,不会以前也有过这样吧?伊洛蒂一遍为他的谈吐感到荒谬,一遍继续扯着嗓子哭着。演戏嘛,要尽职尽责一点才是。
    “啪!”
    这么做的后果是戴尔曼王子干脆利落的给了她一耳光,他似乎逐渐习惯了如何施虐他人。或者说,他本就很有天赋?
    伊洛蒂再抽泣几下,终于止住了哭声。哭着哭着,她都有真情实感了。
    “伊…”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顺利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来。恶魔已经夺走了她的名字和过去,在艾莉西亚和米迦列都已经不记得她的世界中,说出这个名字还有何意义呢?
    “斯蕾姆。”
    干脆就叫做奴隶好了,反正王子殿下的丑闻已经够多了。
    不知是不是领会了她这么说的意思,戴尔曼王子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强硬的手段将她的脸举到了他的身前。随后,他像是窥视着羚羊的猎豹那样迅猛的吻了下去。他的举动毫无浪漫可言,甚至粗暴的咬破了伊洛蒂的舌头。
    她只感觉嘴里像进了沙子那样,血腥味之中混入了某些极为苦涩,苦涩到难以下咽的事物。
    她对味觉一向很敏锐,因此,这位殿下真的十分难吃。可以的话,她希望能直接吐出来…不过当前还是先忍一忍吧。
    反正也,习惯了。
    身为罪人的她不需要过多纠结于这些,只要单纯的去体会就好了。
    她栖身于戴尔曼的怀中,感受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伊洛蒂的指尖碰到了那个有着裂纹的暗蓝色吊坠。那个雪花状的吊坠,据说曾经是母亲最喜爱的装饰。
    什么时候才到呢,纳诺维奇的都城。
    特里格尼塔亚和君姆兰德同样是纳诺维奇境内历史最为悠久的都城之一,它位于纳诺维奇的北部是整个纳诺维奇军事政治的中心,同时骇人听闻的皇宫也被修建在此处。
    传说,篡位者“矮个的”弗洛斯三世在成功篡位之后,将先王的头骨硬生生的从他的脑壳中掰了出来。他的速度之快,连先王的尸骸都还未停止惨叫。于是,篡位者弗洛斯三世下令将切尔内什王朝的所有遗族都一一斩首,随后将他们的头颅堆积起来铺满皇宫的地板。罗森王朝正是在那样的尸骸堆中建立起来的。因为这个故事,很多纳诺维奇境内的小孩都睡不好觉。
    似乎就连他的后人也惧怕着他,有人说要不是他死于水肿的话,那么他的所有儿子都会起来反抗他。
    那位伟大的皇帝,最后死的和猪一样。
    “跟我来。”
    当他们抵达特里格尼塔亚城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的时分。由于戴尔曼持有的皇族通行证的缘故,一路上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伊洛蒂连马车是怎样在城中行驶的都没搞明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达了戴尔曼的私有宅邸。
    戴尔曼没有理会他的那些侍女,他粗暴的将伊洛蒂拉下了马车后,就牵着她的手往着宅邸更深处的庭院走去,在那里伊洛蒂能看见肥胖的驯兽师与嚎叫着鬓狗。
    看来他果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呀,真是小瞧他了。
    伊洛蒂一边感叹着刚失去灵魂不久就要被迫接受这么苛刻的要求,一边向着城镇的远方望去。就如同戴尔曼一样,这座城市在夜晚也没有消停过。贵族们奢靡的宴会,贱民们在酒馆中的狂欢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卷。这个城市仿佛一个正在燃烧的人,它正浑身着火却没有人能帮助它熄灭。
    当伊洛蒂接近了以后才发现,那肥头大耳的驯兽师正呵斥鬓狗们坐下。那是一个满脸横肉,穿着着鬓狗皮毛的中年男子。虽然眉宇间都透露着凶恶的神色,但似乎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下流。当他看见伊洛蒂跟着戴尔曼来到的时候,也没有多看伊洛蒂几眼。仿佛在他的世界中,就只剩下了那些丑恶的野狗一样。
    难道他们的目标不是我吗?正当伊洛蒂疑惑的时候,戴尔曼的侍卫们慌张的跑了过来告诉戴尔曼车上的尸体不见了。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伊洛蒂这才恍然大悟。
    的确,杀鸡儆猴。顺便把最亲人的人尸体也糟蹋一遍的话,一定会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不小的创伤吧。
    戴尔曼王子看起来真的是这方面的行家,伊洛蒂觉得他以前也一定没少做这种事。他也一定为寻找下个猎物想了很久,可惜的是…那么不足轻重的一句谎话,居然就让他的算盘漏空了。
    “怎么会不见的!?死人还能自己复活跑了吗!”
    可想而知,戴尔曼王子此时有多么的暴怒。但是这对他来说只是刚刚开始而已,魔鬼一向喜欢和它盯上的人多玩一会儿。
    伊洛蒂是一样,戴尔曼也是一样。
    “我的大人…”
    很显然,这位衣冠禽兽的护卫们也被吓的不轻。伊洛蒂察觉到他们中的一个颤抖了好几下嘴唇,却都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你说不清楚话么?”
    看起来他还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也难怪。就算是皇族,要是真那么张扬的话也早就有丑闻传出去了吧。不如说,他能好好地待到现在简直是一个奇迹。
    “我的大人,不仅是尸体…连车上的血迹也消失了。”
    最终,那几个侍卫顶不住了压力开口道。不过比起他们的言辞,他们惨白的脸色更能说明一切。即使是不可一世的戴尔曼殿下,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噩运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是恶魔,是恶魔的诅咒!”
    在此之后,发生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护卫们宛如乌合之众般呐喊了起来,封建时代的迷信传闻已经将他们心底仅存的勇气蚕食的一干二净。
    “给我安静点,没有什么魔鬼不魔鬼的。”戴尔曼尝试装作出冷静的外表,好像这使他能自欺欺人般安逸下来似的。不过至少值得称赞的是,当遇到了这种实质性威胁的时候,戴尔曼殿下居然能保持着冷静去下达命令。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看向了伊洛蒂。
    这是早就能预料到的事,于是伊洛蒂也和之前想好的一样。露出了痴痴呆呆的表情跪坐在了庭院的草地上,如此一来戴尔曼便不再能看出什么来。
    “你们先带我去再检查一次,如果你们不想以失职定罪的话。就像那该死的神或者魔鬼什么的祈求一下,我才不信什么诅咒!该死的!混账。”
    戴尔曼再次望了一眼呆坐在原地的伊洛蒂,他只是像驯兽人匆匆吩咐一句管好她。随后就带着自己的卫兵像是在火锅里乱窜的蚂蚁那样,在争执声和推卸责任的狡辩中离开了。
    他匆忙跑开的神色是那样的惊慌,以至于伊洛蒂都快忘记他之前行驶权力时有多像一只狮子了。伊洛蒂觉得,比起那样威严的神色…还是像小白兔这样的表情更适合他。
    “人类就是这样,总以为权力都是永恒的。实际上呢,连王权都像是尘埃一样飘忽不定。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身份,在历史中总是需要不断的调换。”
    在夜色下,魔鬼渐渐脱下了人类的外衣。伊洛蒂眼看着他从一个浑身肥肉的中年男子变成了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他拨弄人皮的方式是那样的残忍,就好像那层人皮是被活生生扒下来的一样。伊洛蒂真心怀疑,这不会是某个曾经和他所有交易的人最后的下场吧?
    “不久之后他还会回来的,记得要好好招待我的新奴隶,小姐。”
    魔鬼又一次地露出了他那得意的笑容,那笑容相比于诺里斯都要可恶十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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