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瑄一直把南辰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后背,直到她情绪平复才松开她。
    “小南,我找了份工作,在超市做理货员,那地方包吃住,员工宿舍也挺干净的,我想搬到单位去住…”她缓慢的说着,“不过我听你的,你要是想让我再陪陪你,我就先不搬。”
    “你别走,就住在这,一直住着吧。”
    周瑄沉默了,虽然是要好朋友,可她不想成为南辰的负担。何况她还和男友闹掰了。“我得自食其力,小南。那我就再住一段时间,好好陪陪你。”
    南辰点点头,擦擦脸说,“帮我整理东西吧。”
    她走得匆忙,只是把属于她的物品都带走了。但这里面有司空言送她的东西。
    找来几个纸箱,她打开行李,和周瑄一起坐在地上整理,周瑄每拿起一样,都要问问她放在哪个纸箱里。南辰看着她拎在手里糖果色的小衣服,心里就像吃了一颗柠檬糖。
    足足花了一个钟头,总算打包好了。南辰用胶带封住箱口,打算以快递的方式把它还给司空言。
    只剩下蜗牛了,她呆呆望了这只背着小房子的生物半晌,把它靠窗放着。
    好憋屈。身边能推心置腹促膝而谈的人越来越少,人人一屁股烂账儿。
    可她又不能向周瑄倾诉,每当对上她的眼睛,她都有种罪恶感。
    “我想出去溜达溜达。”南辰从地上站起来说。
    “等我拿手机。”周瑄说着去包里翻电话。
    “我想自己去…”
    周瑄探进包包的手停在那,她满目担忧的看向南辰。
    她们一直都很亲密的,从小破孩到长大成人,彼此几乎没有秘密。遇到不开心的事,都互相陪伴。
    南辰感觉周瑄眼底除了担忧还有一抹失落。
    “我要去处理一些事,和他的。”南辰说。
    周瑄的失落立即消失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安慰般的捏了捏南辰的手。
    南辰走出家门。
    蓦然发觉,自己无处可去。
    每个人无法喘气的日子,只有自己知道。暴雨倾盆,望不见来时路。沿途亲手栽种的海棠花全部凋零。
    路灯在地面打下她孤零零的影子。
    她给青焰弹了语音。因为她已经没耐心等待她回复。
    语音接通后,青焰没说话。
    南辰说:“你有空么?”
    青焰说:“有。”
    南辰问:“你在哪?”
    青焰答:“琴行。”
    然后就挂断了。青焰没有朋友,所以不必担心会打扰他的娱乐生活。他就像一个活在孤岛上的人,南辰是他唯一的访客。
    南辰拦下辆出租,傍晚的天空一片墨蓝。天尽头残留些微光影,很快就被黑夜吞没。路上有一段堵车,她落下车窗,那些人间的吵闹欢笑,水果摊上的讨价还价,打电话的怒气冲冲,纷纷拥拥,人潮如陆地鸟雀,分流归巢。
    青焰坐在琴行大门前的台阶上等她。
    银发闪耀光泽,一身黑色衣装。
    他叼着烟,漂亮的不像话。
    南辰脚步沉重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
    然后抢过他嘴角香烟,叼在自己唇角。
    “失恋了。”青焰说。
    “嘲笑我吧,别给我留面子。”
    青焰还真笑了,冷冷哂笑一声。
    “一被蹬,就找我。”他说。
    “我想去农村,你带我去。”
    青焰侧目看她,有点蔑视,然后拍拍屁股站起来,走进琴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头盔,他扔给南辰一个。
    南辰双手接住,看他说,“骑摩托去?灌一肚子风?”
    青焰没答,放下卷帘门,边走下台阶边说,“我看你挺饿。”
    南辰无谓一笑,这家伙是在嘲讽她饥加渴么。
    她终于兜上青焰的风了。
    哈雷像极了一头孤勇的野兽,撕破城市车水马龙,载着他们奔赴荒凉的远方。
    她搂着青焰消瘦的腰,感觉不到一丝属于男子的力量感,只觉得纤瘦得让人心疼。
    他后背也一样纤薄,甚至让她觉得,风大点就能把他刮跑。
    于是她抱紧了他些,以防驾驶员突然被风卷走。
    耳畔只剩下呼呼风声和疾速后退的灯火。
    再后来,建筑群消失了,四方视野里只剩下广袤的田地。
    在村口一家小卖部,他们买了十罐啤酒和两袋花生米。
    寻了个墙头坐上去,像侦察兵般,瞭望着整个小村庄。
    已经过了饭店,不见炊烟袅袅,一扇扇窗子透出温暖的灯火,时而传来狗吠和家禽咕咕咕的叫声。
    迎风喝啤酒,真是头一遭。
    青焰弯起一条腿,蹬在墙头上,让他看起来像个土匪。
    “这次我们真的完了。”南辰说。
    “前几天你不还给我发信息,说什么不能叫哥了,他会不爽。”
    “你到现在也没回我。”
    青焰将喝空的啤酒罐远远抛开,酒罐滚过地面铛啷啷一阵乱响。
    他说,“叫叔也行。”
    南辰抬腿做了个要把他踹下去的姿势。
    她挪挪屁股坐稳,望着漫天星空,“他在白羽家过夜了。”
    青焰冷笑,“说得文绉绉的,不就他俩睡了。”
    “说得挺老道的,好像你睡过一样。”
    青焰不说话了,放下蜷起的腿,蹲在了墙头上。两只胳膊向前伸着,双手自然下垂。
    “生气了。”南辰用肩膀搡他一下。
    青焰摇摇头,垂眼看着地面,“没。”
    随后,他一勾唇,“睡不睡能怎么的,没睡的总归要睡,睡过的,总要换床。”
    “精辟。”南辰周了一大口酒,声音蓦然变得寥落,低低的说,“可我想他。”
    青焰说,“抓现行了?”
    南辰摇头,“没有,我在白羽家门外等了半宿,他早晨出来的,脖子上有吻痕。”
    青焰侧头瞧她,“没准就是亲了下。”
    “你亲,你会亲脖子么?”
    “不知道,没亲过。”
    “你不懂。”南辰把啤酒罐捏得咔嚓作响,“两人甜甜蜜蜜的时候,会亲嘴。只有在要那个时,才会亲别的地方。哎呀,你坐下,别折过去。”
    “还挺深奥。”青焰坐好说。
    “他即使没跟她做那个,我也没法原谅他。”
    村庄上空笼罩着薄薄雾气,空气中浮动着焚烧稻草的味道,偶尔飘来炝辣椒的香气,和着风呼啸而过。
    良久,青焰说,“人就是爱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也没向我解释什么,呵,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散了。”
    南辰耸耸肩,也将空罐远远抛出去,嚼了两粒花生米,又咸又辣。
    青焰歪头看她半天,说,“没看出你难过。”
    “我都哭完了,你没看见。”
    “他知道你哭了么?”
    南辰摇头,“我都输了人,为什么还要输眼泪。”
    青焰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那他哭了么?”
    “应该没有吧,他的心里也不全是我,有什么好哭的。”南辰顿了下,像是带着遗憾,“我没见他哭过,以后也不会见到。我见你哭过,记忆犹新。”
    青焰扭过头望天。
    “你说他此刻在干什么。”南辰说。
    青焰不搭理她。
    “喂干嘛不理人,你本来就哭了,还不让说。”
    青焰突然跳下墙头,“我回家了。”
    “你这家伙!”南辰紧跟跳到地上拉住他,“行!你没哭行了吧,你们都是坚强不落泪的大英雄男子汉,只有我没出息,动不动就哭天抹泪,就数我最怂,行了吧!”她说着,忽然毫无预兆的呜呜呜起来。
    边撇着嘴抹眼泪,还边像跟谁过不去似的,狠歹歹道,“我就这样了,怎么地!就没出息了,就哭了,怎么地!我乐意!大骗子!司空言——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去死——!”
    南辰冲着夜空大喊,随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跌坐在地上。
    青焰怔忪的看着她,南辰也跟他发过疯,但不同的是,那时他就是她情绪的出口。但司空言却没在她面前。甚至都不知道她在这痛哭流涕。
    他没拽她起来,而是挨着她坐下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情的销隐,是一件残酷而无法理解的事。明明割断双方关系,会使自己非常苦痛,却依然能伸手摘掉心中对方的影子,哪怕影子里的血脉盛满心脏。
    “你笑话我吧,让我更明白自己有多蠢。”
    南辰吸着鼻子,使劲抹了把脸。
    “我羡慕你。”
    青焰的声音淡淡飘落,“能拥有像钢琴曲一样跌宕起伏的感情。再看看我,从来没这么心潮澎湃过。”
    “你正经说话的时候,很迷人。”南辰咧嘴一笑。
    “迷人有什么用,一副空皮囊罢了。”
    “要是有人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你,你会接受么。”
    “那种没谱的事,还是别想的好。”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的。你现在一无所有,那是因为你该拥有的,还没到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觉夜色已深。
    村庄寂静无声,汪汪声和咕咕声都不见了,仿佛所有的生灵都陷入沉睡。
    返程路上,南辰突然要青焰陪她去司空言的别墅看看。
    到底想看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时间十一点半,司空言的宅邸漆黑岑寂如坟墓。
    青焰没熄火,一条腿支在地上,整条街都回荡着引擎的轰鸣。
    “他是睡了么。”南辰轻声呢喃,蓦然觉得他们之间好远好远。
    “还看么。”青焰向后偏头问。
    “不看了。”南辰重新戴好头盔。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找我么?
    会。会一直找。找到死。
    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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