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如镜,寒风似刀。
    小梁城那久经风霜和战火洗礼的古城墙下,一队守城的兵士们正躲在残破的城门后面避风。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男子,名叫王贵,是这西城门处的两个副统领中的一个。
    只见他将长枪倚在了自己的身后,搓了搓有些冻僵的双手,随即便解下了系在腰间的一个酒葫芦,猛地灌下了一大口酒。
    也就在他打了个酒嗝,欲将酒葫芦系回自己的腰间时,却看到了众兵士们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于是便大手一挥,将酒葫芦丢了出去。
    众兵士们则连忙接住,也不客气,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将葫芦里的酒给喝了个精光……
    这种天气,有这样一口烈酒御寒,无疑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要知道,这种烈酒可是价值不菲,这一葫芦顶多也就能装二斤,但却需要花费足足一两纹银才行,而他们这些守城的兵士们,每个月的饷银也不过只有区区二三两而已。
    所以平日里他们很少去喝这种昂贵的酒,而只是买一些便宜的淡而无味的黄酒解馋。
    这时,一个咂吧着嘴有些意犹未尽的老兵凑了上来,将空葫芦系回了王贵的腰间,嘿嘿笑道:
    “这天寒地冻的,王副统领怎么不在春香楼里搂着姑娘们睡觉,反而跑来这里请我们喝酒了呢?莫非是身子虚,被春香楼里的姑娘们给赶出来了?”
    此话一出,顿时便引得众兵士们一阵哄笑,也使得王贵涨红了脸,张嘴便骂道:
    “放你娘的屁!本统领乃是奉了太守大人之命才来这里值守的。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吗?北凉王已在北州之地拥兵自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兵临咱们小梁城的城门之下了!这个时候,老子不在这里亲自值守,难道还指望你们这群只会偷奸耍滑、贪生怕死的废物吗?”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越是底层的兵士们和自己的长官的关系则越是亲密,平日里有啥说啥,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而越往上走则规矩越多,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反而逐渐疏远了起来。
    所以面对王贵的大声责骂,众兵士们也都不以为意,立即揭穿道:“王副统领莫要吓唬我等,我们当然知道北凉王已经谋反的事情,可北州之地离我们这里不是还隔着一个青州吗?想要打到我们这里还不知猴年马月呢!您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是啊!我看王副统领分明就是在天宝赌坊里输光了银子,没钱去春香楼里快活了才来这里的吧?”
    “哈哈哈哈,准是这样!”
    “快快快,兄弟们谁还有多余的银子?快凑一凑给王副统领,让他好回去大杀四方,免得在这里跟咱们一起挨冻受罪!”
    “你有银子你凑,反正俺是没有!”
    “俺也没有!就咱们手里的这点饷银,能填饱肚子支撑到月底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能有什么剩余?!”
    “是啊!这两年可不同以往了,进出小梁城的商贩们明显少了许多,咱们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一年到头也捞不着什么油水了!”
    “唉,可不是嘛……”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在王贵面前诉起苦来,使得王贵白眼一翻,连忙打住道:“都他娘的闭嘴,当老子是什么人了?老子啥时候说过要跟你们借钱了?老子有借过你们这群穷鬼的钱吗?”
    “王副统领这话说的可就有些没良心了!”
    有人立即抗议道:“您倒是说说,您哪个月没跟我们借过银子?我们中的哪个人又没借给过您银子?白纸黑字的,想赖账可不行!”
    “是啊!与您相比,俺们这些人的确都是穷鬼,可不都是穷鬼跟富人借钱的吗?怎么到您这里就反过来了呢?”
    “没错!反过来也就罢了,到头来还不承认,还有没有天理了?就没见过您这么不要…那什么的……”
    “去你娘的!说谁不要脸呢!”
    王贵被说的有些恼羞成怒,正欲抬起脚来给这些没规矩的家伙们一点颜色瞧瞧时,却耳中一动,突听城门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吱吱呀呀的车轮声。
    于是王贵连忙示意众人莫要聒噪,转身探头,从二指宽的城门缝中向外看去,果见一辆马车在月光下疾驰而来,很快就到了城门之外。
    此刻离城门开启的时辰尚早,能在这个时辰赶来此地的,显然是有什么急事。
    这让王贵心中一喜,正如众兵士们先前所言,他最近的手头的确有些吃紧,不得已才亲自跑来城门处值守,为的就是能遇到现在这种事情,以便从中捞上一点好处。
    赶车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人,二十多岁的样子,脸上的神情略显憔悴,不等马车停稳就着急忙慌地跳了下来,脚下一软,差点没有因此而摔倒在地。
    跟书生一同跳下马车来的则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中年男子,月光下的面容有些朦胧,让人看不太清,只有两鬓的几缕白发显示出了他的年纪,给人一种神秘而又沧桑般的感觉。
    与书生的着急忙慌不同,此人跳下马车后却不慌不忙,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马车旁边,看着书生独自上前……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许是因为太过着急的原因,书生的声音有些嘶哑,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拼命地敲打着厚厚的城门。
    王贵则在这个时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示意众人莫要做声,稍候片刻后才不疾不徐地对城门外的书生道:
    “何人在外喧哗?难道不知道小梁城的规矩吗?想要进城得等到鸡叫三遍卯时天亮后才行,无太守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例外!”
    书生闻言则顿感着急,在城门外一拱手道:“里面的官爷行行好,小生的母亲旧疾突发,现正在外面的马车上,急需到城里面医治,耽搁不得,还请官爷大发慈悲,开一道城门放我们进城去吧,小生在这里给您作揖了!”
    “真是个书呆子!”
    王贵心中啐了一口,对方越是着急他便越是不急,抄过旁边的长枪便顺着门缝捅了出去,明晃晃的枪头只差一寸就捅到了书生的面门,
    “少在外面聒噪,你老娘病重关老子屁事?谁知道你小子是不是什么歹人?此时放你进城,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老子可吃罪不起,你还是哪来的就滚回哪里去吧。”
    书生被吓了一跳,躲过枪头的同时急退一步,连忙哀求说道:“官爷明鉴,小生怎么可能是什么歹人呢!小生姓罗名青山,家住小梁城西十里外的罗家村,身世清白,还请官爷们行行好,放小生进城为母亲求医去吧……”
    他这里好言相求,城门里的王贵却根本不听,手中长枪又从门缝里捅出了几分,逼得姓罗的书生一退再退,任其怎么解释就是不给开门。
    这可急坏了罗姓书生,就差没有跪下来给城门里的王贵磕头了……
    如此一幕,还真应了那句老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眼看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过去,书生却迟迟没能敲开小梁城的城门,马车旁的黑衣人则摇了摇头,担心躺在车厢里的老妇人挺不了太久,于是便走上前来,一把就将城门缝里捅出来的枪头给抓住了。
    那一只手,葱白如玉,就如同是一只女人的手一般,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将枪头牢牢抓住,任里面的王贵如何用力,也难以抽回分毫。
    也就在王贵又惊又怒,想要喊人上来帮忙时,黑衣人的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将一个钱袋系在了枪头之上,随后便松开了另一只抓着枪头的手。
    王贵则趁机将长枪收了回来,只是因为太过用力,差点没能止住后退的脚步,系在枪头上的钱袋也散落开来,滚出了十几两散碎银子。
    这让王贵很没面子,将地上的银子捡起来后,本欲继续刁难一下外面之人,让其再多拿一些银子,可又想到自己长枪被外面之人牢牢抓住时的情形,心中略有忌惮,于是便道:
    “算你们识相!放你们进城也不是不可以,但小梁城的规矩也不能破,天亮之前城门是万万不能打开的!你们要想此时进城,就将外面的马车留下,人从城门缝里钻进来吧!”
    说罢,王贵便给了身后的兵士们一个眼色,让人推动了一扇城门,打开了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如此一幕,令黑衣人的眉头微皱,也令书生罗青山的心中倍感纠结。
    非是他不愿背着母亲进城求医,而是没了马车,他即便进城去了,等到寻到医馆时怕也就要天光大亮了,岂不是同样耽搁了母亲的病情?
    于是罗青山便学着黑衣人的样子,也掏了几两银子出来,探头挤进了门缝里面,“官爷们行行好,小生的母亲病重难行,离不开马车,还请将城门再开一些,让我们进城去吧!”
    面对罗青山的啰里啰嗦,王贵则有些怒了,抓过其手中银子的同时,将其一把拽进了城门里面,同时对外面的黑衣人道:“再不进来,本统领可就要关闭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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