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翠劝了一阵,总算将老头支走了。唐玉斐舒口气,蹲累了,干脆直接往地上一坐。
    殷不疑回过头看她,黑眸平静,似乎是在等她先开口。
    唐玉斐尴尬地笑了笑:“嘿嘿,不好意思啦,我现在还打不过我师父呢。”她一个元婴初期跟元婴后期的老头比划,那指定会被揍的很惨,尤其老头还正在气头上。
    殷不疑没接话,目光一转,落在他的袖袍上,那里被唐玉斐扯的有些皱。
    接收到他的眼神,唐玉斐立即意会,忙替他将褶皱展平。待匆匆理完了,她还仰起头,对殷不疑露出一个讨好又狗腿的笑容。
    唐玉斐正练完剑,额角和鼻尖都沁出一层晶莹的薄汗,黑白分明的眼睛像被水洗过一般澄澈干净。尤其这时她坐在地上,脑袋刚好与椅背持平,看上去竟莫名有些乖巧。
    殷不疑不由得弯了弯唇,眼神看上去比刚才更要柔和几分。他伸出手,做出一个两人都意料之外的动作。
    他揉了揉唐玉斐的脑袋。
    两人都愣住了。
    唐玉斐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毛毛在他怀里喵了一声,殷不疑这才收了自己的手,重新落回毛毛身上。
    “你......”唐玉斐犹疑着出声。
    这是把她当成毛毛撸了?
    “抱歉。”殷不疑移开视线低声说道,他面上没有表情,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隐隐发热。
    这个举动,实在唐突了。
    唐玉斐不说话,盯着殷不疑仔仔细细地看着,直到看得殷不疑摸毛毛的手逐渐失去章法,这才突然开口道:“不对。”
    殷不疑的耳朵也太红了。
    难道说......
    “什么?”
    “没什么。”唐玉斐收回狐疑的目光,一手撑着膝盖支着下巴,重新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今天他借她摸了北冥剑,又教了她剑招,还是先不逗他了。
    于是她转了话题:“对了,你既教了我剑招,按照你们白玉京的宗规,我难不成也要唤你一声师尊?”
    殷不疑摸猫的动作一顿:“不必。”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唐玉斐懒洋洋道:“那就不叫了,说起来,你已经有徒弟了。太初秘境的那名女修,她叫桑晚菀。”
    “你如何得知?”
    “那可是白玉京不疑仙尊收的第一个徒弟,仙界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了,我们涧山宗是孤僻了些,但这事一查便知。”
    殷不疑揉了揉眉心,语气淡淡:“收她为徒的人不是我。”
    那女修天赋尚可,但,他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收个徒弟。不疑峰孤寒,多年来只他一人,他向来觉得没人能受得住。
    何况,早在那次仙门大比之前,他便已经离开白玉京。
    “但她却认得你,你还记得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吗?”唐玉斐盯着殷不疑的脸,语速放慢,小心问道,“其实当初在无生城,我见过她,那时她身旁还站着一个人,与你长的一模一样,你应当也看到了吧?”
    见殷不疑神色平静,唐玉斐才继续说下去:“白玉京另十一峰主皆不是等闲之辈,若这人是用什么秘法变换了容貌,一定会有人察觉。可仙界从未有传闻你离开白玉京一事,那日白玉京其他修士见到你,更是震惊。”
    “所以说,一直以来白玉京都有个人在冒充你,而你也早已知晓。”
    “那人不知身份来历,更不知有何目的,让他假借你的身份一直留在白玉京,你不担心吗?”
    殷不疑静静听她说完,这才开口:“我如今没有修为,做不了什么。”
    “但那日在秘境,你还是让我用了北冥剑。”
    “白玉京总会发现我不见了。”
    唐玉斐眉心一跳,忍不住再度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神情似乎微微紧张:“所以,你打算回白玉京?什么时候?”
    殷不疑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眸中溢出浅浅的笑意,温声答道:“下一次的仙门大比。”
    唐玉斐不懂,这关仙门大比什么事?
    “你不是想要一把契合自己的新剑么。”
    唐玉斐闻言,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白玉京会有契合我的剑,只要我赢了仙门大比,就能够得到它?”
    白玉京每五年就会举行一次仙门大比,优秀者可拜入白玉京,而已有宗门且不愿离开的修士则可以带走一件灵器作为奖励。
    殷不疑含笑点头:“以你如今的修为,夺魁应当很容易。”
    “那是,未满十八的元婴修士,放眼整个仙界都找不出几个。”论天赋修为,唐玉斐很自信。
    “既然我要拿剑,你又要借机回白玉京,那我让师父替涧山宗报名,去会会这次白玉京的仙门大比。”
    算算日子,仙门大比一般在冬天,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她得抓紧时间修炼了。元婴初期放在同龄人里出类拔萃,但比起白玉京峰主和魔尊殷景初显然不够看。
    殷不疑说得对,白玉京迟早会发现如今不疑峰上的不疑仙尊是个冒牌货,他无法一直藏下去。
    更何况,在秘境时他让她用了北冥剑,那日在场的白玉京修士定然有所怀疑,并将此事上报。桑晚菀也不是个傻子,她在不疑峰同殷景初朝夕相对,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她肯定会发现端倪。
    或许殷景初的身份被识破后,没有修为的殷不疑留在白玉京才是最安全的。
    但不管如何,她绝不会让他走向天道替他定好的结局,不管是被殷景初杀死还是为苍生赴死。
    如今,她才是他的天道。
    唐玉斐将要去参加白玉京仙门大比的事告诉老头后,老头立即表示同意,也不再生院子被炸的气了。按他的话来说,这是为宗门争光的好事儿,乖徒有心,他这个当师父的哪能不答应?
    再说了,小徒弟的天赋他再清楚不过,白玉京是第一宗门又如何?这些年来也没见出过比他徒弟还好的苗子,他们涧山宗这次不拿个第一怎么行?
    但令唐玉斐没料到的是,老头报名的时候大手一挥,把萧明珠的名字也写上去了。
    萧明珠知道这事后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结结巴巴地问:“师、师父,为什么只有我和小师妹去参加这仙门大比,大师兄和二师姐呢?”
    “你大师兄和二师姐志不在此,有你俩去就行了,夺个第一回来光耀宗门。”
    “可是,有师妹在第一肯定稳拿,那我去干啥呀?”
    老头看着一脸懵懂的萧明珠,露出阴险险的笑容:“你去挨揍啊。”
    萧明珠:“?”
    老头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乖徒,这些年你一直待在宗里没怎么出门历练过,所以修为距你师妹越来越远。为师这次是为了让你知道,真正厉害的修士都是打出来的,不是修出来的。”
    于是,唐玉斐抓紧修炼的期间,隔壁萧明珠的院子时不时传来哀嚎声,这是冷明远揪着他在训练。
    期间,涧山宗上劫云滚滚,萧明珠终于在反复挨打中突破了金丹。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待到出发前一天晚上,涧山宗众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晚饭。老头还让冷明远加私厨,说是白玉京那帮人刚拜进门就要辟谷,根本不吃人饭,想来仙门大比时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招待。
    于是一晚上,冷明远快要将锅铲抡出火,为大家准备了各种口味的饭菜,并让丹翠细心打包好,皆用灵力温着了。
    当然,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也是为了照顾没有灵力的殷不疑。他们不吃东西没什么,殷不疑却不能在白玉京饿着。
    准备好一切后,第二天一早,涧山宗所有人启程,前往白玉京。
    白玉京作为仙界第一宗门,仙门大比是仙界难得的盛事,各宗都会派弟子来参加。一方面,这是替自家宗门打响招牌的好时候,另一方面,宗门也能趁机看看有没有好苗子能纳入宗内。
    每到这个时候白玉京都山门大开,广迎来客,殷景初也就是趁这时候混进白玉京的。
    涧山宗距白玉京遥远,冷明远、丹翠和萧明珠三人还需御剑,等他们赶到白玉京地界时已是傍晚。
    白玉京群山连绵,每座山峰都由曾经或现在的峰主命名,他们得先去往主峰华荣峰。
    华荣仙尊是白玉京如今的掌门,据说修为已至渡劫期,是白玉京除殷不疑外修为最高的人。
    众人落于山脚下,唐玉斐抬眸望去,眼前高山巍峨,云雾缥缈,如丝如带。太阳逐渐没入最高的华荣峰后方,将山峰渲染成金黄一片,就连云彩的颜色都浓烈如壁画一般。而若是云雾散去,山下的人便隐约可见山峰上的巍峨宫殿,神圣庄严若仙境。
    不愧是第一宗门,修仙者人人向往的地方,气势非凡。
    萧明珠更是仰着头看半天,嘟囔道:“比起来咱们涧山宗还真是寒酸又寒酸呀。”
    待老头的眼神刀过来之前,他又很惜命地接了一句:“不过,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窝,我最爱涧山宗了,我超爱的。”
    山下有白玉京弟子把守着,负责初步筛查,老头上前报了宗门名号,白玉京弟子这才在尾页找到涧山宗的名字,给几人发了进山令牌。
    其他人的令牌皆是木制,唯有唐玉斐和萧明珠的令牌是玉制。
    待白玉京弟子放行后,涧山宗众人才重新御剑上山。
    而身后,那帮白玉京弟子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没听过名号的小宗门,一个老头,想来便是宗主了,还有几个年轻男女,修为看着倒是不错,有三个都在金丹。不过他们白玉京天才林立,这个年纪突破金丹的早就见怪不怪了。
    唯一古怪的是,其中一个覆着面具,看不到面貌但明显气度非凡的男人,他似乎年纪并不小,身上怎么一点灵力都感受不到?
    能来白玉京参加仙门大比的,就算是稚童,身上多少会有些灵力波动。像这样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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