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无咎道:“周子鱼,我言而有信,这‘以气御戎’,正是我教‘无极’绝学,不是我不愿继续传授,只怕你这老骨头消受不起。”
    周子鱼感觉缠住脖子的索刃松动,自知绝无可能在“复归龙螭”面前脱身,反而上前一步,道:“晋无咎,你虽突破‘无极’,这汪沐阳也可催动‘七星太极’,我们这里六大高手,外加五台千万弟子,班帮主固能瞒天过海潜藏地底,可你们终究不过二人,确有必胜把握?”
    晋无咎道:“你是在求我?”
    周子鱼道:“我是想让你们三思而后行,你我一旦以死相拼,就算你们侥幸逃脱,沈姑娘和姚家父子不免受池鱼之殃。”
    忽一人道:“阿弥陀佛!周掌门,你为一己私欲,对江湖同道痛下杀手,引得正道同盟与盘龙大动干戈,实是有违我佛慈悲。”
    周子鱼更是如堕地狱一般震惊,直勾勾盯住先前班陆离跃出的地洞,道:“崇印方丈!”
    见四位老僧先后跃上,果然是印法报化四大高僧齐聚。
    这一层便是晋无咎都未料到,上前深深一礼,道:“无咎何德何能,竟劳烦四大高僧大驾。”
    沈碧痕跟随行礼,道:“小女子见过四大高僧。”
    崇化扶起二人,道:“善哉善哉!老衲四人是不忍见江湖血流成河,而非只为晋教主一人而来。”
    崇报道:“阿弥陀佛!周掌门,你几次三番携佛门同道拜访少林寺,要求少林加入正道同盟,方丈与崇化师弟不愿少林介入江湖纷争,老衲与崇法师弟却念你佛门同道,对你深信不疑,更带大弟子鼎力相助,不想一切只源于你觊觎盘龙武学,令五台一统江湖的野心。”
    周子鱼恍若不闻,在地洞与六人间来回看得数下,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五台山为我一人所有,这梵仙山有我五台弟子重重把守,石洞中的一切更在我眼皮底下,你们到底何时潜入?又是如何挖出地洞藏身其中?来人!来人!”
    两声“来人”声嘶力竭,但本该候于洞外的百余五台门弟子无一应答。
    班陆离道:“男娃娃,这周子鱼且不忙杀,你在这石洞也待得腻了,不如和他们一起出去看看。”
    晋无咎道:“无咎遵命。”
    周子鱼满以为五台门百年大计将在自己手中完成,不想功亏一篑,极悲极怒齐齐涌上,心脉一疼,喷出一大口血,穆笛与穆心彤赶紧上前扶住,道:“师兄!”
    周子鱼咬牙道:“晋无咎,你不要太得意。”
    忿忿朝四僧与班陆离身上看得一眼,甩手而去。
    穆笛临走前再对蜡像连看两眼,二人五官轮廓分明便是姚霆姚千龄,却不知为何目不斜视,只字不发,回想起仙界“琢玉宫”所见,到这会终于有些眉目。
    晋无咎见班陆离对自己点头,清楚五台山已然剧变,想他无论如何逃不开暗索追捕,待六人一一走出,道:“四位大师请,老帮主请。”
    又转身道:“碧痕,你先走。”
    沈碧痕心道:“这一次未能死成,又不知要多受多少苦难,唉!晋大哥如此护我,我总是欢喜的。”
    道:“是,晋大哥。”
    十三人个个当世高手,晋无咎却不知沈碧痕进境,以左手小指暗索环她腰间,提气跃出石洞水帘,来到水塘岸边,擦去头顶湿漉,放眼周遭,无一不是大惊失色。
    晋无咎丑时踏入石洞,待回出天色大亮,算下来,洞内待得已有三个多时辰,相比于初来乍到时的更阑人静,这时的梵仙山聚有近千五台门弟子,另有约一百名光头僧人,从服饰上看为少林派弟子。
    此外更有峨眉派慧宁安歌儿师徒、九华派卫成、普陀门覃箫、梵净派宁伯庸、狼山派戚南通、鸡足派熊泰行、恒山派闻达、天台门狄火荼、香山派孙子恒、终南派诸葛茕、栖霞派伍方舟、千山派海鼎、庐山派汤洪海汤连遒父子、铜砂派唐桑榆钱锐师徒。
    算上崇印与周子鱼二人,佛门“五大十一小”掌门悉数到场。
    道家这边又有崆峒派掌门国丙戎与弟子北戴子斗极子、昆仑派掌门米景开与师弟柏清波、青城派掌门余念裘与“建福宫”首座陆无为、龙虎派掌门闵图亥、齐云派掌门纪捷,除武当派外,道家大派竟也到了十之七八。
    相比于五台门人多势众,为客一方武功远胜,周子鱼勃然大怒,喝道:“你们这是想造反么?九月初三便要攻山,你们不去盘龙峡谷,来我五台山做甚么?”
    他见正道同盟大人物齐聚五台山,已能猜到大概,多年心血终是竹篮打水,这些人既能来到这里,再也不会听从命令,这句话看似质问,实为泄愤。
    汤洪海第一个指着周子鱼的鼻子骂道:“周子鱼,你真他妈是个畜生!老子瞎了狗眼,才会信了你的鬼话。”
    身旁汤连遒道:“爹爹,信鬼话的不该是猪耳么?关你狗眼啥事?”
    众人哄笑声中,汤洪海在爱子后脑重重一拍,道:“他妈的要你多嘴,还敢说你老子是猪耳狗眼,你他妈找打是不是?”
    忽又重重一拍脑袋,道:“还是你小子有眼光,还不给你恩人道个谢?”
    汤连遒道:“是。”
    转向晋无咎,大声道:“晋教主,当日多谢你不杀之恩,想不到你原来就是盘龙教主。”
    汤洪海道:“晋无咎,虽然你这人不正经,但你饶我儿子一命,这恩情,我老汤记下了。”
    晋无咎先前看他便觉有些眼熟,经他提醒方才想起,狭谷伏击那晚,放走的那个虎背熊腰之人曾道:“少侠好身手,我汤某欠你一条命。”
    原来是汤洪海之子,听汤洪海说自己不正经,自是因为“枢械塔”一层胸部穴位被点,一笑回礼父子二人。
    慧宁道:“周子鱼,若非贫尼亲耳听见,简直不敢相信,你五台身为佛门中人,竟能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卫成道:“周子鱼,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覃箫道:“师太,卫师兄,不必多说,我们杀了这魔头,替三派先人报仇。”
    崇法道:“阿弥陀佛!昔日佛门‘四大’何等声望?周掌门为达目的,致使四派折损数十高手,文殊菩萨在上,身为五台门人,却害得五台同门枉死,这三十年来,周掌门可曾忏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周子鱼道:“笑话!五台先辈英灵,能为清除叛徒,振兴佛门而捐躯,那是无上光荣。”
    转向慧宁、卫成、覃箫三人,道:“难道你峨眉九华普陀死去的先辈竟不这么以为?”
    数百人目瞪口呆,无一得能想通这番言语会是脱自他口,沈碧痕道:“你疯了……”
    周子鱼仰头长笑连连,再低头时,见佛门“十一小”一般的人人仇视,手扶兵刃作势欲上,道:“熊泰行,连你也要和我作对?”
    晋无咎乍然一丝不安,心道:“这许多门派中,为何周子鱼单问熊泰行?”
    周子鱼又道:“好!今日是你们自寻死路,我便全歼你们,再去剿灭盘龙魔教,五台弟子听令,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青桃,你先去料理了他们几个。”
    汪沐阳似对“青桃”二字格外亲切,连连拍手叫好,舞动七索朝一众掌门扑去。
    晋无咎见他出手便是“七星太极”,在场除自己外无人能挡,将沈碧痕向班陆离一推,道:“劳烦老帮主保护碧痕。”
    一句说完已在半空。
    汪沐阳七条铁索三阴四阳,一边攻向慧宁、卫成、覃箫三人,一边不住念道:“我不想杀你们,也不想赢你们,我不想杀你们,也不想赢你们……”
    三人曾在卓府“仁礼堂”听他翻来覆去说过这两句话,哪里懂得其中含义?见他来势极快,踏出第一步起,已倍觉口鼻窒息胸前压迫。
    卫成出“十殿阎王指”,覃箫出“普济禅拳”,再有数道异色光芒闪过,慧宁、宁伯庸、戚南通、熊泰行、闻达抽出随身长剑,合七人之力,强拼汪沐阳七索,双方甫一接触,七人齐齐虎口巨震,卫成与覃箫更是手骨欲断。
    汪沐阳却嬉皮笑脸,他挥舞七索,避开五剑剑锋,只与剑身相撞,铁索安然无恙,惊人内力传到七人身上,将后者震退,一招胜势口中又道:“我不想杀你们,也不想赢你们,我不想杀你们,也不想赢你们……”
    大步流星分攻七人。
    晋无咎站得较远,第一击无法赶上,见七大掌门一招落败,左手食指一条“龙”索已勾住汪沐阳举起的右臂,左手食指一屈,借力前冲,挡在七大掌门身前,只一分神,掌控周子鱼的暗索自然松脱。
    又见慧宁、宁伯庸、闻达三人分持“蓐收”、“句芒”、“息壤”三剑,戚南通依然“支云”不变,惊的是熊泰行所持竟为“祝融”而非“贲旅”,奋力卸开汪沐阳攻来的二索,对熊泰行道:“你这‘祝融’从何得来?你把我岳父怎样了?”
    汪沐阳一出“七星太极”,威力大不同于世间任一寻常高手,晋无咎心绪大乱,暗道:“果然周子鱼适才是话里有话,他一定是擒住了岳父大人,拿这‘祝融’当作天大礼物赠予熊泰行,好教鸡足更加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微一分神,右肩、左臂、右胁、左胯被汪沐阳四条“龙”索打中,他身负“六道无极”,周身吃到任何一股内力,本该不由自主移出体外,可“七星太极”自身附含强大外力,晋无咎一下竟未卸得干净,不顾钻心疼痛,又道:“熊泰行,我岳父在哪里?”
    戚南通道:“呵呵,请晋教主稍安勿躁,此事不急,在下狼山戚南通,请问你知不知道‘玄冥’的下落?”
    晋无咎心中气苦,当时便想腾空离去,任由这些人死在汪沐阳七索之下,但事关盘龙教安危,大战未止之前,实不便再竖强敌,他有“易筋经”护体,虽中四索,汪沐阳同样左手四指抽痛,也不知是不是被周子鱼一声“青桃”唤醒,面对晋无咎竟不再惧怕,口中喊道:“哎哟疼!”
    指尖七索仍不住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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