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玉珠见爹娘虽然皱眉但是没有出言反对,便问道:“你愿意跟我们回家吗,我们是乡下人,家里种着几亩田地,我家里还有四个弟弟。”
    那小男孩一听封玉珠这样说,顿时眼睛一亮,那眼中的亮光,熠熠灼人。
    “我愿意。”他狠狠地点头,随即挣扎着下地,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
    何氏和封佑春看到小男孩激动地跪在地上磕头,头皮都磕破了,心中顿时难受起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点点头,封佑春上前将他轻轻地拉了起来,重新抱在怀里。
    “你以后就叫五福吧。”
    日落时分,三人才带着小五福赶回家里,望着面前这个瘦成皮包骨头的小男孩,四个小子顿时面面相觑。
    他们把小五福围在中间,只盯着他看,也不说话。
    直到何氏喊吃饭,他们才暂时放过可怜的小五福。
    饭桌上,望着散发着香味的饭菜,小五福猛吞口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饱了,饿了也就喝几口水充充饥,今天又为了逃跑,耗尽了精力,此时,早已经饿的没有半分力气了。
    封玉珠拿碗盛了半碗饭放在五福面前,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饿的时间长了,现在不能多吃,先吃一点垫垫胃,锅里我还熬着骨头汤,等下给你盛一大碗。”封玉珠在一边轻声解释道。
    众人快速地吃完了饭,围着桌子团团坐。
    此时,夜幕已经低垂,就着厨房里灶口的火光,封老二家开起了座谈会。
    封佑春低沉的声音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听到人贩子差点拐走面前这个小乞丐般的小男孩,四个小子顿时吸了一口气,又听说何氏救了这个小男孩,顿时又松了这口气,最后听到小男孩问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众人心头一片失望,又得知他和小土一样都是四岁,看着他瘦成皮包骨的样子,小子们心中顿时涌起无限同情。
    最后听到自家老爹要留下这个小乞丐,四个小子不管听得懂的,听不懂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小五福见大家都没有反对,以后都不会赶他走,顿时露出了进院子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何氏见他终于露出笑容,这才轻声问起他的经历。
    自小五福有记忆起,他就在人贩子手里,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吃不饱的饭,他反抗过,也逃跑过,但只会换来更残酷的鞭打。
    他在人贩子手中不停地辗转,一路到达祁县,他在祁县的人贩子手里,也是常常遭受虐打,后来他慢慢地学乖了,不再反抗,任由他们打骂,人贩子以为他已经被训好了,准备把他卖掉,但是由于卖相不好,价钱太低,人贩子最后只好把他卖给黑窑当奴隶。
    结果他在黑窑里也出不了力,那个黑窑领头的人为了出气将他百般折磨饿的只剩下一口气,最后是黑窑中的一个奴隶,趁着那领头人外出的时候纠集了一帮人反抗,打伤了看守人,放跑了黑窑所有的奴隶。
    他也被人卷着跑了出来,后来四处乞讨来到了落霞镇,没想到来到落霞镇还没有几天就又被人贩子给盯上了。
    他惊慌之下就想到了随意认爹娘的主意,他至今都没想到自己真的得救了。
    听着小五福的遭遇,在场之人无不心酸悲痛,何氏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当初不是被人所救,只怕也会落得这样悲惨的境地,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抱着怀中瘦骨嶙峋的小五福,轻声啜泣。
    几个人顿时也联想到了封玉珠的遭遇,纷纷红了眼眶。
    晚上洗澡的时候,看着小五福身上的累累伤痕,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何氏气的破口大骂。
    晚上睡觉前,封玉珠端着熬好的骨头汤,给家里每人都倒了一碗,小五福和小土喝完之后,把碗都舔的干干净净的。
    晚上抱着两个臭小子,听着他们平稳的呼吸声,封玉珠也慢慢地沉入睡眠。
    这一晚,是小五福,自有记忆以来,睡的最幸福的一个觉,连梦中,他都幸福的笑出了声。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封佑春和何氏带着一家人去了老宅。
    当听到封佑春说明来意,窦氏便气的破口大骂:“老二,你长本事了啊,你这么能耐你咋不穿金戴银?你这么能耐你咋还撅着屁股地里刨食呢?你能耐你咋不上天呢?你能耐你帮别人养孩子,你咋不把那钱往我老婆子身上扔呢?老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还没享你一天福呢,你就要气死老娘。我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我。”
    窦氏骂着骂着便哭喊了起来,小五福一见她这样便吓得躲到了何氏怀里。
    封老头坐在旁边沉着脸一言不发。
    “爹,娘,我这也是在为珠珠积福。”
    窦氏一听便立马停止了哭闹:“为珠珠积福,这跟我宝贝孙女有什么关系?”
    “娘,当年我们珠珠也被人拐卖,但是幸好被人所救,幸好老天爷长眼,把珠珠平安的送了回来,五福也是因为被人拐卖才变成这个样子,如今,我们收养他,把他的名字写入族谱,让他成为我封老二的儿子,也是在做善事,为珠珠积福,也是在为我们封家积福。”
    封佑春见老两口神色松动,便继续说道,“能够救下他,也是跟我们有缘,如果就那样不管,任由他自生自灭,你们想一想,如果是当初珠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你们是否也希望有人能够救救她,并善待她?如果人家对珠珠不管不顾,任由她自生自灭,那我们这些亲人知道了又该有多心痛?”
    “爹,娘,你们说呢?”
    “那不行,怎么能那么对待我的宝贝孙女呢?那我要找他拼命去。”窦氏一听,顿时急了。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不拦着了,找个好日子请族长开祠堂把名字添到族谱上去吧。老二啊,这样一来,你的担子可就更重了。”封老头语气沉重地说道。
    “爹,放心吧,男子汉大丈夫,谁肩上没有担子呢?我一定会努力多挣点钱把孩子拉扯大。”封佑春一脸坚定地说道。
    小五福年幼的脑子里一直记着这样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谁肩上没有担子呢?”,伴随着养父坚定的脸,珍藏多年。
    十月一日,是个好日子。
    封老头亲自带着四房的男丁们跟着族长进入祠堂,将封五福的名字写入族谱。
    这一消息像旋风一样刮进了村子里,有人羡慕封老二又多了一个儿子,有人骂他是个傻叉,自己都养不活,还逞能去养别人,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等着看笑话,但是不管村里人如何议论纷纷,封老二都没有放在心上。
    最近天气晴好,封佑春打算把房顶给整修一番,加盖一些茅草,要不然等冬天一场大雪过后,房子定会漏雨。
    说干就干,他让几个孩子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搬到院子里,趁着太阳好去去霉味。
    大家各忙各的,顿时干的热火朝天,封大山带着两个弟弟把他们房间里的东西一一的搬了出来,封玉珠也带着两个小子进进出出的搬东西,几人把两个房间都搬完之后,又一起把何氏和封佑春房间的东西搬出来。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顿时晾满了被单衣物。
    几人又打水拿抹布把箱子都一一擦洗一遍,然后把它们搬到太阳底下,打开箱子暴晒。
    见几个房间都已经搬完,封佑春便爬着梯子上了屋顶。
    这个院子还是三年前分家的时候建的,花光了手里的积蓄,当初屋顶上铺的都是厚厚的茅草,每年都会定期整修加盖茅草,如今茅草已经变薄了。
    他已经干惯了这个活,做起事来手脚很快,在太阳落山之前,屋顶上的茅草都已经被换了个遍,换下来的茅草也没舍得丢,都堆在柴房,留着烧火。
    众人又合力把东西都搬到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摆好,整个房间顿时感觉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当呼啸的寒风吹起来的时候,封玉珠已经穿上了何氏亲手缝制的冬衣,虽然她不惧冷,但心中却十分温暖。
    上身嫩粉色的棉袄,配上随风撒开的裙摆,再穿上绣着鲜花的粉色千层底,在这萧索的初冬,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她轻提裙摆,徐徐地向着河边走来,顿时惊艳了在河边锤洗的一干妇人和小媳妇们。
    封五福也穿着一身新衣,厚厚的粉色的棉袄,同色的小棉裤,黄色素面的千层底,一脸幸福洋溢的跟在封玉珠身后。
    他来到封家已经大半个月了,封佑春和何氏一直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四个哥哥们也常常带着他一起干些小活,他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
    过往的经历似乎像是一场梦,从来都不曾在他的生活里存在过。
    在落霞村这宁静偏远的一方小天地里,他重获新生。
    封玉珠对着河边的人微微一笑,便径自选了一个地方,慢慢地搓洗起来。
    封五福也乖乖的蹲在她的身边,时不时地给她递一件衣服。
    封玉珠在众人或热辣或隐晦的目光中平静地洗完衣服,领着封五福转身离去。
    看着她们姐弟俩的身影慢慢消失,河边的人顿时热闹起来。
    “嘿,你还别说,这封老二的大闺女长的还真是好看,跟我们村子里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已经洗好衣服的孙大花也不走了,顺势把木盆往地上一放,对身边的妇人悄悄说道。
    “切,好看是好看,这人呐,哪能只看一张脸呢?丢了这么多年,又自己回来了,谁知道在外面干什么勾当呢?而且啊,他们家那个五福,看着瘦瘦小小的,说是在镇上捡到的,谁知道是不是封玉珠在外面生的野孩子,怕我们知道,才随口编了个理由。”马氏拉长着一张脸,斜了一眼渐渐走远的封玉珠,嘴角一撇,不屑地说道。
    “哟,马长脸,照你这样说,长得好看就是不正经,咱们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长得不好看呐,照你这样一说,她们都不是正经人啦?”赵大娘一听马氏那话便不乐意了,她的两个女儿都长得很不错,她还指望给她们俩找个好婆家呢。
    “而且,五福那样子可跟封玉珠一点都不像呢,一个白白净净的,另外一个黑不溜秋的,咋看咋不像。”
    “赵三喜,你叫谁马长脸呢?”马氏一听马长脸三个字,顿时就气的蹦了起来。
    “谁应那叫的就是谁呗。”赵三喜也不是个好惹的人,把人家马氏气的跳脚,自己却悠哉悠哉的漂洗着衣服,这吵架啊,就要往人痛处踩,瞧,这下气的她说不出来话了吧。
    “好了,好了,大家也别吵了,一人少说两句,这快到饭点了,我也该回去做早饭了。”孙大花见自己的一句话无意间挑起了战争,这俩人她谁也得罪不起,忙找了借口端着木盆匆匆走了。
    其他人也待不下去了,匆匆收拾收拾也走了。
    河边的这一幕不知怎么的竟然传到了正在田里劳作的何氏耳里,她当即气的拎起锄头冲了出去。
    正在家里做早饭的马氏,见到何氏气势汹汹的踹门闯进来,顿时吓的差点把手中的锅铲都扔了出去。
    “你个杀千刀的老货,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说我闺女的坏话,今天我不打的你个半身不遂,我就不叫何泼辣子。”说着便举起锄头冲了上去。
    马氏见她连句话都不问,直接冲上来便打,顿时吓得尖叫一声,跳起来便跑。
    马氏这人习惯搬弄嘴皮子,说人是非,但一般没人跟她计较,就算计较也只不过是双方你来我往的耍嘴皮子,不会轻易动手。
    如今这何氏却不按常理出牌,一上来便打,马氏便招架不住了,说人是非她到是得心应手,打架的话,就算是三个马氏也不是何氏的对手。
    两个人在院子里一个追,一个躲的,院子外来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这马氏也真是活该,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是啊,她也不看看这何氏和窦氏是谁,半个村都不敢惹的人,她竟然上赶着败坏人家宝贝闺女的名声,真是……”
    窦氏也听到了消息,她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拨开人群,就站在院子外叉腰骂道:“马长脸你个不要脸的贱货,平时东家长西家短的走家串门,一张臭嘴不知惹了多少是非,如今,你竟然敢惹到我们封家的头上,我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老二媳妇,给我打,狠狠地打。”窦氏恶狠狠的指着马氏说道。
    “你这个恶妇,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放到油锅里炸。”
    “阎王爷也要判你个千刀万剐之罪,把你的舌头拖出来剁成一段一段的扔出去喂狗,狗都嫌脏。”
    ……..
    “我今天就要撕了你这张臭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败坏我孙女的名声”窦氏叉腰直到骂的口干舌燥,才停下来,心里的火还没发完,挽起袖子也加入战局。
    婆媳两个捉住马氏,一个扇嘴拽头发,一个掐腰暴揍,哪痛往哪揍,把何氏整的惨叫的半个落霞村都能听到。
    当马氏的男人刘大壮带着三个闺女听到消息从田里跑回来的时候,见到马氏的那副惨样,顿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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