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相思’、‘佳期误’这样的字眼,一瞬便打湿了眼眶。又不知那里传来悠扬哀怨的箫声,我取下乐器架上的檀木红牙,低眉弹起一首桂枝香,油然与之相和。

    沉浸在声乐中,我只想忘记所有,没有情感,没有思想,哪怕只是一瞬。箫声仿佛越来越近了,直到存古举着紫箫进来,我才知晓不是错觉。

    看见存古过来,我便放手不弹了,低垂眼眸不去看他。

    哄哄我啊,也许你哄哄我,我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怨了。

    存古挨着我坐下,静默了会儿方道,“秦篆,你知道吗?你让我第一次在你那里找到了存在感。以前我离开你,你最多不悦一会儿,甚至有时候强颜欢笑,可今天却是生了我的气。我对这种转变感到很欣慰。我们终于不单是举案齐眉,更是相知相爱。可是……”

    “不要说可是。”我打断存古的话,沉静道,“情敌是家国,我不是对手。况且我还爱着这个情敌,又怎么能跟情敌对抗。我只有妥协。”

    临行前,我边为存古扯正衣领,边低声道,“记得回来。”说的仿佛是存古经常忘记回来一般。

    我倒宁愿他是忘记回来,而不是不能回来。

    “我会的。”存古俯首凝视我,我像是受了钳制一般缓缓仰头注视着他,一俯一仰之间,心结自行松开。

    罢了,我也会等你。

    等待的日子,何其难熬。存古每隔几日便寄回书信,一首首词就在别离期间如泉涌。可现在的我,不想在纸墨里体验风花雪月,我只想在一箪食一豆羹之间受用真爱。他能给我的,如今只有前者。

    四月下旬了,存古近日似乎很忙,没再给我寄书信回来。如果不是无意中听到阿季跟阿妤讨论,我大概还不知道存古在海盐县被清兵围攻,随楼船沉入了大海中。

    我抬着沉重的双腿,扶着栏杆往玉樊堂走,头晕目眩朝后栽倒,泪眼模糊中看到长廊小道上拖出一道猩红……

    一阵阵疼痛,令昏昏沉沉的我苏醒过来,宽大的床顶绣着鸳鸯织锦,真的好讽刺啊。

    你说过你会回来的,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那么短暂?为什么爱而别离?为什么丢下我?我知道了,一定是不够爱,你不够爱我。对不对?夏公来我们家劝我嫁给你那一日你是故意到我家门口的对不对?你娶我只是为了留后,对不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走我最珍贵的东西?可不可以把我的心还给我?你是个骗子,如果可以恨,我一定要恨你……

    “怎么还不见孩子的头?”是母亲急切的声音。

    “少夫人注意力不集中,我们也没办法呀!”跟前的媒婆无奈说道,另外还有几个媒婆应和。

    “我的阿夙啊……”母亲俯下身子,紧紧握住我的手。

    “小姐……”阿妤端了东西进来,恋恋地朝这边看,被人推搡了出去。

    我接受着眼睛看到的,皮肤感觉到的,鼻子嗅到的,耳朵听到的,可为什么我不能做出半点反应,仿佛我整个人是漠然的,也许是没有了求生的欲望了吧。

    很累,身体累,心也累,我合上双眼,沉沉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鼻翼萦绕着熟悉的气息,阳光一样的味道,耳际也是熟悉的声音。

    “义军溃败,我这个败军之师本就该死,所以当我落入海中时,我没有要生的念头,任凭海浪把我推送到深海之中。可是,可是我想起了你,想起了我们的孩子,所以我抛却死亡的念头,奋力爬上海岸,被绿林豪客所救,为的,为的就是能见你,见见我们的孩子。不要让我抱憾终身,连你和孩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求求你,求求你醒来,好不好?你再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我早该死了。”声音停顿了片刻,随即又响起,语气中带着笃定,“你听好,你若醒不来,我便像父亲一样,沉了塘,随你去。”

    我吃力地睁开浮肿的双眼,手颤抖地抬起,向存古伸过去,“我……是死了么,九原道上竟还能遇见你。”

    存古抓紧我的手,湿润的脸颊贴着我的手背,“不,我们都活着。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掉。”

    我哭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存古含泪笑笑,轻抚我脸颊,“怎么会,我怎么会不要我爱了八年的小仙女。”

    我抽出手来,指腹抚着存古干燥起皮的嘴唇,“不许骗人……”

    存古微笑着答应。可我知道,总有一日他会离我而去。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瞥见存古衣襟上的血迹,“你受伤了,包扎伤口了吗?”

    存古道,“已经包扎过了,只是有血洇出来而已,没什么事的。”

    身下又一阵痛楚来袭,我咬住下唇,一瞬又放开道,“生育孩子气味血腥难闻,你快出去吧。”

    存古握住我抖动的手,“我知道你疼,你怕,我会陪着你。不要赶我出去。”

    底下的冲动一会儿一阵儿,像是有什么生硬的东西断断续续地杵着,却出不去。我依着稳婆的指示,使劲往下用力,愈发觉得要撕裂了一般。承受不住痛楚,泪水掺合着豆大的汗珠流入领口。身子瑟瑟颤抖着,我发出痛苦的低吟,“我不……行了,我……该怎么办?存古……我要死了……”

    “不会的,你要坚持住。”存古在我额头上吻了吻。

    最后那一使力,似有一块热乎乎的肉团从下腹滑了出去,砭骨入髓的痛感瞬间消失,轻松,瘫软,无力,稳婆抱起孩子给我看的一瞬,百感交集,热泪盈眶之余更多的是幸福感。

    胎衣落下后,稳婆将胎衣收到了陶罐里,着丫鬟送到钱氏一族的墓地埋了。

    孩子清洗好身子后,存古把孩子抱了过来,眼中满是喜色,“秦篆,你知道你有多伟大吗?一个小生命诞生了,我们的孩子。”他仿佛是才见到了孩子。

    我轻轻拨开锦缎,看着雪团儿一样的孩子,欣然一笑,“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存古环视了玉樊堂内室一圈,又转过头对我道,“就叫她宓玉吧。”

    存古写诗文向来喜欢用典,有时候偏到不知是什么典,想‘宓玉’此名也该有典,自己又不知,所以问道,“宓玉?可有典故?”

    存古微摇头,抿唇浅笑,“从绝境逢生逃离死海踏入这玉樊堂那一刻,我就已经想好了,若是男孩就叫楚樊,若是女孩就叫宓玉。宓,意味着安宁,愿宓玉能给赤地千里的家国带来安宁……”

    宓玉,楚樊,玉樊堂。

    是我们朝朝暮暮的记忆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在的,在夏完淳贴吧里看到有一位吧友给夏完淳的女儿杜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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