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的脚步很轻,但因为屋子里太静了,我还是能清楚地听到他一步步走近我。
    在离我两步远的距离,他停住脚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听说,你不在。”
    我没有看他,身体靠在椅子里,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既然如此,王爷何必硬闯进来?”
    他静默片刻,说道:“莫非昨晚你也在?”
    我没说话,只低下头,用另一种方式给出肯定的回答。
    “我竟不知道你在怪我。”他走近,双手搭在椅子的两侧扶手上,俯下身子看着我,声音温润柔和:“怎么了?”
    我没法解释我无故的消失,只能让他误以为我生气了,让他相信昨晚和刚刚都是有意避而不见的。
    可是这样对他,我特别心疼,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丝丝缕缕让我沉醉又哀伤。
    我微微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伤口还痒么?”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额角上的伤痕。
    我这伤是大火中被烧断的横梁打中留下的,一直用他送来的药,恢复得很好,现在只留下淡淡的粉红色痕迹。
    我面无表情,缓缓说道:“王爷,你我之间毕竟主仆有别,日后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静默片刻,他忽然问道:“谁乱嚼舌根了?”声音陡然变得清冷。
    “没有……”
    我实在找不出值得和他生气的理由,思来想去,只能生搬硬套找出这么个说辞,让他觉得我是受到流言蜚语的影响才有意疏远他。
    尽管我已经习惯了讹言谎语的度日,但在他面前,谎言与算计让我感到极其不自在。
    “看来我做的还不够……”他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我惊讶地抬头看向他,想从他的表情中得知他的意思。
    他神色从容淡然,嘴角似笑非笑,看着我说道:“世人很少议论既有与既无之事,他们往往热衷于两者之间的诸多可能,若你我之事作成定局,他们就懒得说了。你说呢?”
    他指尖缓缓抬起我的下巴,眼睛里闪动着点点光华,温存而又魅惑。
    我脸上忽地一热,打掉他的手,抿嘴笑着低下了头。
    事实上,他确确实实道出了一个真理,人们对既定的,绝对的事情都没有太多讨论的欲望,反而对于那些不确定性事件有着孜孜不倦地猜测和议论。
    “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面见皇上,况且他也一直烦恼我的婚事,让他将你赐予我,皆大欢喜。”他说完直起了身,往门口走去。
    我急了,立刻拉住他:“哎,你别胡闹。我可是,太监。”
    “那又如何,何必在乎那些风言风语?”他顺势拉住我的手:“也好,你同我一起去。”
    “不行。我可以不在乎,但你是王爷!”我抗议地叫道。
    他莞尔一笑:“所以说,我都不在乎,夫人你何必推辞?”
    这一声夫人叫的我心头一颤。转眼间我已经被他拉到了门口,他打开了门。
    本来以为他故意吓我才这样说的,但看他此时的架势,并不像是闹着玩。
    我赶紧又把门推上,用身体堵住门,求道:“王爷!你别闹了,我知道错了……”
    他看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凝重,他缓缓说道:“我没闹……”
    他看我的眼神如此认真专注,我不免心头一动,仿佛有股温暖的热浪在我胸膛里滚动。
    我靠近他的身体,轻轻抱住他:“我知道……可是,现在不可以。”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王爷,他将来注定要拯救这个国家的,我不希望我的身份有损他的声誉。
    他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回抱住我,温暖的手掌贴在我的背上,舒服而踏实,我倚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温润的声音从我的头上传来。
    “……那你等我,我想,也不会太久。现在这般确实委屈你,我要给你的,必是这世间最好的。”
    我微微点了下头,呼吸着他身上淡雅的香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十分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也清楚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可是,我一点也不怕。我仿佛能从他身上汲取到从未有过的勇气,甚至他的一颦一笑都能助力,让我忘记了世界上还有惧怕这种情绪。
    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太阳傲然地炙烤着整座皇宫。而在夏至这天的午后,天空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烟雨朦胧的宫道飞快地跑来几个宫人,落脚之处雨水飞溅。他们来自黎和殿,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悲沉,而这冒雨来通禀的消息则是:皇后娘娘薨了。
    我抬头望向昏暗的天空,阴风不住地吹着,无数雨丝凌乱飘落。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虽然早在我意料之内,可是又觉得太突然。
    这场雨一直下了几天,仿佛苍天因为什么伤心欲绝,有着止不住的眼泪。
    可能是为了安抚郑家人,周蔚对死后的皇后十分慷慨。她的殡葬队伍无比庞大,足足甩过十几条街道。这与她生前的苦闷凄凉对比起来,未免有些讽刺。
    在悲怆入骨的哀乐声中,浩浩汤汤的白色队伍在雨中缓缓行进。
    白茫茫的天空,白茫茫的雨雾,白茫茫的人群,唯独那口紫红色的棺木刺眼的醒目,它将把这个年轻的生命带往另一个世界。
    郑慕心的一生经历了两场这样宏大的仪式,一个人她的婚礼,她坐在花轿里被抬入皇宫,开始了这一场噩梦;另一个则是葬礼,她躺在棺材里被抬往陵园,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出殡前一天晚上,我找郑慕心的贴身丫鬟容儿问了一下具体情况,她跟我说,皇后死前这两天病的十分严重,她清楚自己快不行了,可她执拗地不让通知任何人,包括皇上,也包括郑家人。
    我问容儿,皇后生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容儿流着泪地摇头:“一个字也没有。”
    我听了心不由得一阵疼,该是怎么样的绝望,让她对这个世间已没有任何留恋,所谓丈夫……所谓父母……
    我跟在送葬队伍的最后面,踩着地上冰冷的雨水一步步走着,其实今日周蔚是给我安排了差事的,但我跟他请了假执意要来,他就随了我。
    郑慕心是个可怜的女子,我眼睁睁看着她的凄苦压抑,却无能为力,最后送她一程吧。
    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前面不远的人群里有个身影非常熟悉,但隔着人群和烟雨,我又不太确定,于是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
    没过多久,那个身影仿佛若有所觉,竟然缓缓转过头来,当我看到那一双清晰如画的眉眼时,我脚步一顿,有些愕然。
    他也看到了我,逆向穿过人群,走到我身边。
    昏暗的天色里衬得他脸色更加白皙,被雨水打湿的一缕碎发腻在了脸上,神色寡淡。
    “你也来了?”我淡淡地问。其实按照规矩,他也没必要来的。
    “嗯。来送送她。”他淡淡地答。
    我们不再说话,继续跟上了队伍,在雨中伴随着哀乐沉默地走着……
    回到皇宫时,已经是下午了,雨却一直没有停。
    送葬的队伍人人都像落汤鸡一样,从上到下滴着水。
    我要立刻赶去兽宫那边,周蔚交待的事还没做呢,于是跟穆王告别。
    他却拉住了我说:“先去昭露殿,你身子弱,还不小心珍贵着。”
    “我知道,回去后立刻换身衣服就行了。”
    我不敢耽搁太久,我本来就是请假才能去送陵的,若是周蔚发现其它送葬人都回来了,偏偏我还不露面,他不会轻易饶了我的。
    他的手掌一直遮在我额前为我挡雨水,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于是说道:“皇上那边我去解释。”
    我看着漫天斜飞的雨丝,仍是有些犹豫,一时间没有表态。
    “雨水这样凉,你若再推辞,我只能抱你去了。”
    我错愕地抬眼看他,隔着雨丝,他也双眼微眯看着我,嘴唇轻抿着,眉目间的气质就如同这雨季一样清冷淡郁。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向昭露殿的方向走去。
    旁边还有很多来往的宫人们,虽说淋着雨都匆匆忙忙的,但王爷拉着太监的手在宫中走动,还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很多人行过礼后仍对我们都侧目流连。
    我几次用力想要挣开他的手,他却也加大力气,不肯放手,只是身姿挺拔,目不斜视地走着路。
    “王爷……”我皱眉抗议。
    他看了我一眼,从容不迫道:“怕什么,本就确有其事,随他们说去。”
    额……我没听错吧,转折有点太大了……
    到了昭露殿,我发现穆王的亲信太监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与这样懂事的下人相比,我确实差得远呢。
    我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出了浴房来到殿内,就看到了满满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肴。
    桌子后面是已经梳洗整洁的穆王,他平静地看着我说道:“快来吃饭。”
    我见旁边还有几个宫人,不禁迟疑了一下,似乎与他同座一桌不合规矩。
    穆王似乎一眼就看透了我在想什么,他莞尔道:“来吧,这里没有外人。”
    落座后,他打开汤煲为我盛了一碗姜糖水,用勺子搅凉了些送我面前:“多喝点,驱驱寒气。”
    “多谢王爷……”
    听我道谢,他奇怪地侧头看我,竟然笑了出来,目光点了下对面的太监,说道:“你不记得他了?”
    我有些讶异,抬头看去,正是他的亲信太监,这个人身材偏瘦,长着一只鹰钩鼻,看上去确实面熟。
    突然,我脑海中灵光乍现,顿时想起来了,竟然是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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