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蔚恢复早朝以来,他每日勤于朝政,我看得出来,他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处理国事的越来越顺手了。
    当一个人放弃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投身于另一种原本厌恶的事物,这是一种勇气,也是一种精神。
    每天都没有政务挤压,所以早朝结束的很快,这一天像往常一样结束,可是周蔚却始终没有让我喊退朝,他正襟而坐,久久看着下面这些朝廷命官。
    官员们不知所为,却也没人敢动,装着数百人的大殿上,一瞬间竟然鸦雀无声,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仿佛过了很久,周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从前朕率性而为,有失帝王之准,即日起,朕决心励精图治,天地为证,尔等为鉴!”
    周蔚的话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像钉子一样钉在我的心头,可能因为他的改变源于我,此刻听了他的话,我只觉得无比动容。
    因为我确实看到了他的诚意,他不是说自己想做就做,某天累了就甩手不干了,他在群臣面前立下誓愿,这么多人作为见证,他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
    这一次,周蔚真的是认真了。
    大殿内安静了一瞬,接着,大臣们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大声呼道:“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说实话,周蔚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人物,他与穆王不同,穆王出现时就是我爱的样子,至始至终他都是我所欣赏的模样。
    而周蔚总是不断刷新我对他的认识,憎恨,怜悯,钦佩……这么多复杂的情感混合在一起,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对他的看法,平生第一次碰上这样一个人。
    夜晚,周蔚入睡以后,我回到我的狗窝宫殿,竟意外碰上穆王的亲信白寂在等我,他说穆王想找我过去探讨一下茶之道。
    我在心里暗笑,这一听就是借口,哪有深更半夜去讨论什么茶道的。
    我以为穆王会在昭露殿等我,可是白寂却引我去了御花园的宵音阁。
    我刚登上宵音阁的楼梯,就听到上面传来琴音,只有他的琴与技才能发出这样动听的声音。
    可是我越靠近,越发现这琴音似乎与往日不同,有些乱。我并不是很懂琴,但毕竟是学音乐的,对韵律还是十分敏感,难道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我终于登上了阁楼,秋天的夜风已经有了寒意,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坐卧在地,手指不断的抚弄琴弦,桌上放着两盏爱宫灯,旁边则是一套热腾腾茶盏。
    他的手指灵活无比,跌宕起伏间完成了一曲动人的乐声。可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琴声与往日不同。
    一曲弹罢,他起身像我走过来,随手拿起大扎椅背上的披风,给我披在身上。
    我笑着问:“白寂说,你找我来讨论茶道?”
    他笑了一下,在椅子上坐定,又示意我也过去坐。
    我在他身边坐下,他侧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足以见得,这茶的魅力很大,这么晚了你也来赴约。”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是当然。”我伸手环住他的手臂,头也靠了过去。只有在这夜深无人的时候,我才能肆无忌惮的跟他亲近。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依偎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半晌后,他才开口:“今日散朝后,朝臣们纷纷揣测,是什么让皇上有如此之大的转变,但我知道,是你,这种魅力是无可企及的。”
    我们之间的话题一下子跨度这么大,让我有些震惊。难道他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
    我仿佛一下子想明白了,对于周蔚的转变感到紧张的可不止是前朝,他也不例外。那个与往日不同的琴音就是这个原因?
    从暴君手中夺得政权的人是救世主,若从圣主手中夺得,那就是谋权篡位,这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对将来一统天下有着至深的影响。
    可是我从没有想要改变周蔚,这种结果完全是无意为之,如今这样的局势同样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的头离开了他的肩膀,说道:“对于皇上,与其说是改变,倒不如说是觉醒,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
    不管他信不信,我都要表明我的心迹。我不能让他觉得我的心有动摇,确确实实的,我从来没想过下双赌注,从始至终,成也是他,败也是他。
    “我有时总在想,你来自哪里?经历过什么?”他突然说道。
    我猛地心头一惊,他会这么说显然是他觉得我和大部分人有着某种明显的差别,他才会觉得我来自某些不同寻常的地方,经历了难以想象的事。
    其实对他来说也确实如此,我来自21世纪,经历了那个世纪的变迁与世故,在21世纪我可能是千千万万人中很普通的一个,但与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相比,我确实独特而奇怪。
    事情的真相我说不得,却又不想骗他,我只能保持沉默。
    他是那种极其聪明的人,他不会逼问一个结果,因为他知道,只要对方不想说逼问而来的答案是没有意义的,无非是逃避和欺骗两种结果。
    终于,他转移了话题:“好久没唱歌了,唱一首给我听吧。”
    我愣了一下:“好。”我起身向扶栏走了几步路,望着下面星星点点的灯火,想了想便唱道:
    “赢只赢胜负,输却输陌路……天下权醉卧,醒方觉影独,不愿上高阁,纵花期将误,是谁无心调,一曲周郎顾……”
    他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半晌,都没回过神儿来,最后问我道:“这是什么歌……”
    “你喜欢听?”
    他竟然沉默了,良久才答:“作词不好。”
    我笑了笑:“此歌美在曲不在词。”
    “赢只赢胜负,输却输陌路……天下权醉卧,醒方觉影独”确实有过于伤感之处,只是没想到他却这样敏感。
    “那你哪天改了词,我重新给你唱。”我走到他身边,从后面抱住她。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不,这词……挺好。你再唱一遍可好?”
    我摇头:“不好,不唱了。”
    有的时候,也像他看不透我一样,我也参不透他,也许爱情本身就不是透明的,就像毛玻璃后面的世界,恍恍惚惚又神神秘秘。
    他微微翘起嘴角一笑,提起茶壶到了两杯茶,说道:“也罢,那就来讨论茶道吧。”
    他把一杯茶推到我面前,那茶是滚烫的,热腾腾的茶气被夜风吹得纤细而扭曲。
    接下来我们竟然真的讨论起了茶,那原本在我认为是十分明显的借口……
    风越来越紧,秋夜的寒意仿佛能吹进骨头里,他把我搂在怀里,紧紧拥着我肩膀,是那种认真的拥抱,仿佛用上了全部的心力。
    只可惜,现在的我们除了这一壶茶也没有可说的了,那些讳莫如深的问题只能压在彼此的内心深处。
    接下来的数天里我都在等着七云的消息,平时觉得一天天过得那么快,可现在心里压着事,觉得每一天都是煎熬。
    这件事就像一颗*一样,我知道它一定会爆炸,但我不知道他是哪一天哪一刻,这才是最让人痛苦的。
    一周以后,我似乎已经到了心理极限,我等不下去了,我决定去找找七云。
    就算她现在没有得到消息,那至少也让她去萧度那边打听打听,至少再确定一下,别让我这样寝食难安,我都快成神经质了。
    然而当我去找七云的时候,却出现让我始料未及的事情。
    管事的大宫女十分确定的说道:“清公公,您不是已经把七云叫走了嘛!”
    我震惊:“胡说!我最近什么时候来过!”
    她说道:“不是您亲自来的,是您派人把七云叫走了。”
    我心头一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认真回想了一下,回答我道:“已经有四天了。”
    我的心脏顿时一缩,心说这件事不妙,谁冒充我的人把七云骗走,已经四天活不见人,也七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来传话的人是谁?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我连忙问。
    她冥思苦想了一阵儿,又找旁边的宫人们回忆,最后仍旧无果,她说:“当时正赶上是庆宁殿最忙的时辰,也没人多留意,而且又是你派来的人,任谁都会行个方便,七云直接就跟那人走了。”
    我的心越来越慌了:“有没有七云的画像?”
    她有些为难地说道:“宫人册上面应该会有,只是宫人册数量如山,恐怕……”
    我怒瞪着眼睛,大声吼道:“那就去找,找不到就给我画!”
    “早就说了七云是我妹妹,现在你们把人给我弄丢了,要是找不到,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我面目狰狞地指着他们说道。
    “是是是,清公公,我等立刻去办。”见我发了火,他们不敢再推拖,立刻跑着去办。
    当天下午,七云的画像就被下发到各宫内,寻找七云的计划正式启动。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整一天,没有传来一点反馈的信息,七云这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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