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攀上护栏之上,竟毫无知觉。
    阳光下,鱼戏莲叶中,鸭游碧波间,荷花映日晖,一片生机勃勃,她却死气沉沉。
    幽都,一个无数人梦开始的地方,这里没有那么多的陋习,开阔人们的视野,可也就是这样的地方,提升认知的同时欲望也在被不断放大。
    追溯百年前,天凤崛起,女子称帝,男女平等,女子明白了那些必读之物不过是为了约束她们自己,就像焚书坑儒这些举动,不过是主权者为了统一思想。
    在这不断冲破思想枷锁的年代,她既是受益者也是受害者,若不能破茧而出,只会在那窄小的蛹中慢慢死去。
    若知晓的没有那么多,攀比心没有那么重,守着那陈旧的思想,会不会就没有那么伤心了。
    不说北大陆,就提提现处的大燕这些繁华的城池,都说家家得女如得宝,事实当真如此?
    自母系社会结束,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形态经过了数千年的洗礼,重男轻女虽然形式上发生变化,不再那么明显,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又哪能说没就没。
    陈国末年因长期的战争早就衰落不堪,内乱不断,人口贩卖猖獗。战争的创伤,国内男性人口锐减,可依旧男多女少,只因那除了女子从妓外,易子而食中到底是女娃多过男娃,毕竟打仗先靠的是男人。
    直至大燕帝上位五十三年,男女比例依然严重失衡,像是天罚,像是报应,千百年来的抛女婴现象如今是屈指可数,女婴的出生率直线下降,可便就是这般,女婴的死亡率丢弃率依旧大过男婴。
    大燕帝即位期间,一男娶一妻都是难于上青天,更别说一妻多妾了。何须德才兼备,再不济的女子都有人争娶,若不是财权兼备者,好人家的女儿又怎么会上赶着做妾。
    燕帝在位最后几年间,祥和的燕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一国三派,唯有中立派为国为民。
    有儿有女就是为了凑个好,说的什么鬼话。
    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那年到底如了他们的梦,凉了她的心。
    柳闻烟好似病了,而且还是潜伏性的,一件事紧着一件事的发生,不再是那个常常将笑容挂在脸上的那个她了,一副丧气的倒霉模样,时常埋天怨地。
    那些糟心事到底是自寻苦恼还是其他?
    一向不爱读书的她此刻格外痴迷古今着作,坊间杂谈,奇门遁甲,海外书籍那些,甚至连曾经沉迷的情爱戏曲,颜色话本都通通抛之脑后。
    你是谁?
    你为何要活着?
    与琴师闲谈后,她自己更加魂不守舍,想法更荒谬了,琴师成家三年有余,年前家里添了个小家伙,她总是劝说,若实在觉得内心空空,不如早点成家,这般就有精神寄托了。
    柳闻烟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少了精神支柱,不过她的寄托之物又会是什么,家庭?孩子?信仰?
    怎么可能!
    那到底是该死的会是什么?
    她一刻都不想让自己的灵魂飘无定所,可这么久了依然没有找到那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什么,她快要走火入魔了,甚至觉得有或无已经是无所谓了,大不了一死。
    她其实也知道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自己的懦弱,懒惰,可世间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
    按班就绪走着大多数人的路?
    还真是奇了怪,年少少女怀春自己也有,大了倒对自己的另一半不是那么热衷了,真的给那些肮脏事污了眼,蒙了心。
    直到后来,原以为曾经那些事才是让她产生了厌恶抵制情绪的元凶,却不曾想那只是表面而已,一件事的形成有多重因素,那藏于心底的东西她羞于出口。
    她庆而是这样的人,如果真有了那么一天,她可不愿耽误他,害了他。
    古人常说怕什么来什么,这不,还真被她感召来了,她都不敢多想海外的那些自证预言什么的。
    都说三月春风盛得意,可她到底没有等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好在上天对她不薄,七月骄阳似火正是浴火重生时。
    若说遇上他或许真是她这一辈子的幸事。
    若是有人在你想不开时,救你一命,你当知如何?
    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这一次的他救何尝不是自救。
    很可惜
    她不是要寻死
    而他也因为救别人拐了个弯道
    柳家人丁兴旺,女盛男衰,在当朝实属罕见,出门在外那些人毫不吝啬将目光停留在她们的身上,柳闻烟不喜,可又耐不住不出门。
    到了目地,就将几人丢在小亭子里,一个人朝外走了出去。
    夏风夏雨夏忧愁,冷言冷语冷心寒。
    炎热的夏日,冷意却从体内往外散,
    须臾,微风浅浅抚摸着脸颊,逐渐心情平复,花香在鼻尖萦绕,甜甜的,愉悦的欢乐也不知从何而来,四处张望,却只闻花香不见花颜,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她用手擦拭了下眼泪,奇怪的是别说是泪珠就是连泪痕也没有,当真是莫须有的罪名。
    没有过一会儿,木桥上直奔来一个人身影,这速度还以为有人落水了,她心头一跳,看了看自己这危险动作,连忙起身下来,紧接着就看到那人顿住了脚步,神情似犹豫,那衣服落地的动作映入眼帘,给她闹了个脸红。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脱衣服,柳闻烟呛住,她还以为这人是……这般利索的动作几乎让她失了分寸,慌忙避开,头回见这场面,臊得低头,这年头还有如此流氓地痞,火气那是窜窜直上,羞中带怒。
    柳闻烟咒骂了几声,刚要离开,随即又想到了自家姊妹们在不远处亭中嬉闹,立即想要将这变态制止。
    只听扑通一声,伸头一望,水中渐起数米水花,伴随着越发越近喘气狂猛招手的身影,目瞪足软,大骇,莫不是这人想不开再此寻死。
    当即粗口跳出,“我还没有寻死呢,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想不开的,老天爷呐,这叫什么事。”
    柳闻烟又气又怒,无比憋屈,指望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是被指望的那个,哪有这般道理的。
    正要准备喊人时,嗓子一哑,神采奕奕的眸子又变得呆滞无助,动作再次变得迟钝缓慢,瞧上去痴痴傻傻,眸子低垂,似蒙上了灰尘黯淡无光。
    她缠着手指,纠结着,“救还是不救?”
    “要不算了。”
    救什么?他也不过是这世间的可怜人罢了。
    可人就是如此奇怪,心中为陌生人能够解脱而高兴,可手上行为却背道而驰,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柳闻烟的心愈发沉重,哪还顾得上其他所想,两手执起裙衫便奔下桥去叫些人来,等到喊了人时,那位脱衣男子正湿答答的在岸边抱着一个粉嫩娃娃。
    柳闻烟见有人已经去了  ,便没有上前去,而是稍稍后退,躲在人群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南无阿弥陀佛,幸而没有出事。”
    那人湿潮的内衣紧贴着瘦弱的身子,轻声哄着怀里的小家伙,小娃娃紧紧拱在他怀里哼唧着,那奶声奶气的哼唧声到是可爱极了,让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忍不住轻声一笑,谁知几步之外的男子向她看来,避开人群间,两人视线相交,花瓣轻飘过她的长睫之上,看的温廉温大人映出几丝悸动之色,心跳微促半分。
    柳闻烟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活了十八年,她不是没有看过俊男靓女,可这人像是踩着柳闻烟心尖上长得,温润如风,白嫩小生,干干净净,尤其是他的行为,善良之辈,有谁不倾慕。
    尽管湖水打湿了他,凌乱的碎发紧贴着额头,却不显狼狈,阳光下的他像是被镀了一层光,泡过水的肌肤更加白皙,这般的他如同会随时羽化成仙。
    柳闻烟也只敢惊艳一下,随即便恢复过来了,她不想冒犯他,尤其是刚刚他也回之一笑,弄得她的心像是有了鲜活的生命,极速加急的跳动着,那笑意,不知为何,让她有些眼热。
    好在那人又转过头去,她可不敢再多看,深怕别人误会,她迅速低头,想要离开这,直到她听到呼唤,心猛地一跳,那声音分明是她家的汤圆啊。
    他怎么会在这?眼睛不由瞪的大大的。
    “姐姐。”
    他在男人的怀里扑着手,完全不像刚刚死赖着在人家怀里,不放手。
    他怎么会跑到在湖上,眉头高高隆起,一股怒气上涌,来不及多想,柳闻烟手忙脚乱的脱下自己外衫,向前从男子手里接来小家伙。
    柳闻烟因为他的出现变的神采鲜活,也因他的出现变得心思沉沉,日日落寞,倍受煎熬。
    她的眸中神态各异,唯独没有星光,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成仙,她一度曾想自己要是对戏曲有天赋拜个师以后从事这个也不错,可惜呐可惜腔不成腔,调不成调,唯有演的好,不然何至于她的父母没有发现她的悲伤,她的怨气,她的……
    抱着汤圆的的手微微颤抖,感觉到怀里的他冰凉凉的,柳闻烟把那几个人加上自己痛骂了几十遍,那叫一个恨呐,早知道就不给他给她们带了。
    她席地而坐,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手法熟稔的将小家伙湿答答的衣服脱掉,这时,桥上的小厮将男子之前丢弃的衣物递给男子。
    小厮见自家公子要将外套给别人穿,忍不住嘟囔,“孩子不看好就算了,还要我家公子的衣服,怎么当娘的。”
    本要拒绝的柳闻烟脸颊多了一抹红晕,却没有多加解释,羞愧的她加速给小家伙穿衣。
    “静同。”
    本一番好意,结果还被自家公子训了,心里更加埋怨了,“本来就是,要不是他们,公子何至于落水……”
    一向温和的温廉突然冷下来脸来,低声斥责:“住口,我说过多少次了,若再这般不知悔改,就将你送出府,温府不敢留你。”
    温廉的目光犹如刀锋,小厮吓得双腿一哆嗦,立时就跪在地上,惊恐的一边磕头,一边认错求饶,自家主子对什么向来要求不高,好伺候,为人谦逊温和,若是离开温府,他真不知往何处去  ,都怪自己没有管住自己的嘴,主子做什么哪有奴才插手。
    柳闻烟对他笑笑不语,他人之事与她何干,虽说这件事因她而起。
    “公子贵姓。”
    “温廉。”
    闻言,柳闻烟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
    温廉先是一愣,随即脸带笑意,“正是。”
    鄞州发钗是寄情之物,大燕国人口多,地方广,习俗总该不会都一样吧。
    毕竟是救命之恩,面露难色,内心细细斟酌着语言,几番挣扎思量下,将头上发钗取下,她的钱财之前给三妹了,身上毫无分文,最终艰难的开口问道:“温公子若不嫌弃,请收下。”
    小厮在一旁嘲讽一笑,却不敢多言,他家公子救人可不是为了钱财,这女子好生失礼。
    柳闻烟见他不语,想了想,怕误会,用孔子要求子贡取其金典故补充。
    谁知话已至此,男子依旧迟迟不接,温廉看着柳闻烟,眸光中闪过一丝异色,里面像有火苗跳动着。
    见此,柳闻烟在这样灼灼的目光下,越发不自在,倍受压力,颇有些无奈,“若公子不愿,他日登门拜访,敢问公子居住在哪。”
    温廉本想说不用,可到嘴边的话就换成了悦来客栈。
    小厮也为他家公子反常在一旁苦思。
    柳闻烟知道了男子这段时间会暂时居住在悦来客栈,心里暗暗念叨了几次客栈的名字。
    汤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娃娃不大,心眼倒多,凡是他上心上眼的,那聪明劲耍的是不要不要的。
    瞧,汤圆光溜溜的身子套着姐姐的外套马甲,心中好生欢喜,拽着温廉叫着哥哥,用那蹩脚的话语道:“哥哥,要不跟唔回家吧。”用手指了指,“城北柳家。”说完又对着柳闻烟讨好道:“姐姐,唔们将这位漂亮哥哥带回家吧。”
    温廉不觉好笑,眸中带着阵阵笑意,不过就刚刚一拉,离得相当近,隐约间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的甜香味,不腻却让人甜滋滋的。
    柳闻烟拉开二人距离,尴尬地笑起来,以缓和此时怪异氛围,她本不想提住址,倒不想给这小家伙家底都报出来了。
    “姐姐?”小厮眼睛都瞪直了,他还以为只是这姑娘长的年轻呢。
    “姐姐。”小汤圆搂着她分外亲切,“哥哥喜欢姐姐吗?”
    柳闻烟头次觉得自己的脸原来也可以扭曲,头皮发麻,亦欲逃脱,努力保持着微笑,“温公子,那就先告辞了,下次定当登门拜访。”
    “她不是那娃娃的母亲为何还要盘少妇发。”小厮又拍了下脑袋瓜子,在那自作聪明道:“跟公子那么久也不带点脑子,还不许人家以嫁他人妇?”
    温廉不知怎想,未答他话。
    小汤圆悄悄道:“姐,那哥哥好看,我这可是为你。”
    柳闻烟身子一僵,微吃一惊,“你这些都懂了?”平日里这小家伙分外黏自己,也就几天没有跟他玩耍,这事都懂了?他才几岁啊。
    看他得意的眼神,又苦苦一笑,心如明镜,小汤圆怕是受了家中的影响。
    “人小鬼大。”
    柳闻烟早将刚刚一事抛之脑后,声音微沉,“你是怎么跑上船的,姐姐们呢。”
    小家伙支支吾吾,眼睛一撇,见势不妙,撒腿就跑,这年头两三岁的小娃娃都成精了,还知看脸色行事。
    柳闻烟以为身后二人在他们离开后也往另一方向去了,却不想,她与小汤圆的对话给人家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温廉嘴角不自主弯起,又想到之前一幕,眉头轻皱,见两人身影消失不见,也欲离开,突然发现地上有半方丝帕  ,捡起丝帕。
    淡淡的清香随风飘散,与那女子的味道如出一辙,想来是刚刚为小娃娃擦水的,温廉手中拿着锦质的丝帕,帕上只有一字,他拇指摩擦那歪歪扭扭的字,一时走了神。
    是夜,柳闻烟做了一个梦,比起以往的噩梦,这场梦似乎格外的不一样,她梦见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行侠仗义,忧国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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