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是怎样炼成的
    风雅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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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萱蹲在花园里摆弄着一片开放的秋菊,层层叠叠的花瓣被她一根根的揪掉,随风飘远,可怜兮兮的洒在四处。
    可她像是看不到似的继续揪揪揪,小侍女桂圆只敢远远的站着,来这之前主子就吩咐过她不要靠近,尽管焦急她也不敢不听话。
    能不急吗?再这么揪下去,那些花可就都要秃了!
    燕萱确实是没看到满地的残花。
    她在走神,准确来讲,她已经走神很久了。
    事情不对。
    哪里都不对。
    色的嗅觉让她嗅到了那黑云压城风雨欲来的气息,思考良久也想不通问题出在哪。
    父皇为何会突然传召勋王入京?难道是要对勋王下手?
    可按照父皇的脾气,绝对不会忍不下这一时的气而陷整个国家于风雨飘摇。
    除非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刺激到。
    可她想不明白,最近有什么能把父皇刺激到失去理智?
    禁宫里,有两个人对东篱帝的表现毫不惊讶。
    准确来讲是一个人谋划,一个人知道全部,却听之任之。
    前者是最近仿佛整个人消失般悄无声息的三皇子燕洛宣,后者,是自十年前便万事不理的太后。
    燕洛宣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压下了李梦溪出逃的情报,直到前些天一切才突然暴露出来。
    不是因为他觉得此刻是最恰当的时机,只因为这已经是他手里仅有的暗卫力量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云琼殿内,近来极力缩小存在感的燕洛宣听着下面暗卫的禀报,一张脸上是面无表情,所思所想分毫不露。他站在窗口往外看,这个方向笔直往前,隔着几座宫殿便是父皇的寝宫养心殿。
    他像是要穿透这几座宫殿的阻隔,看到养心殿里的人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定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只要想想他没什么好脸色,燕洛宣心里便是一阵舒畅。
    没转身,他知道暗卫还站在身后,轻轻勾起这些天的第一抹微笑,道:“无妨,你们做的已经很好了,既然不巧是这个时机被他发现,那也只能说合该如此。”
    暗卫知道他在说什么。
    所谓“这个时机”便是忠远侯世子秦铭远刺杀晋明公主。
    陛下的心情本就糟糕,突然又得到李梦溪出逃,偏偏又是逃亡居庸关的消息,一下子就挑拨了本就敏感起来的神经。
    他不关心陛下如何,但却不能不关心自家殿下。
    暗卫燕一颇为担忧:“陛下得到李梦溪的消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是殿下压制出手压制消息并在暗中帮助李梦溪出逃。到时候……”
    “不必担心。”燕洛宣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一丝一毫,“知道也无妨。”
    燕一实在拿不准殿下的意思。
    是说有了被陛下知道后的应对措施?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对自家殿下总有种莫名的信任,觉得若是殿下,必然有应对之法。殿下也没有义务与他一个小小暗卫解释什么,便没再多问。
    燕洛宣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说什么?难道要说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计划?要说他不在乎只是因为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朝廷跟勋王打起来,东篱陷入动荡,到时候父皇也不会有时间管他;另一种更糟,因为父皇的怒火,东篱这仅仅维持的表面平衡被打破,创建基业需要几年十几年的努力,想打破却只需要一瞬间。到时候父皇怕是更没有时间去计较他的小小设计。
    若是这一切发生之前父皇对他这昭王余孽实在不信任,觉得他会反叛,就先下手为强,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想凭借他自己手中的这点从太后手里分出来的暗卫破解陛下花了大力气设下的局,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是死是活都是他那好父皇说了算,若真是必死无疑,那临死前他也必然会送这位大伯一份大礼!
    平静之下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说真的,对于一个从前全部的生活目标就是要从自己父皇手中活命的皇子来说,那些真相真的一下子就击碎了他那低到不能更低的目标——生存。
    现在他觉得如果真的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大概就只有祖母。
    有那么一瞬间,站在窗边的燕洛宣让燕一感觉他好像随时都会乘风归去,缥缈的让人抓不着、触不到。
    “殿下……”燕一下意识的叫道,等回过神发现燕洛宣已经转身来看他,那种好像随时都会消失的感觉终于烟消云散。
    燕一这才有时间回过头来想自己,懊恼的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殿下一定能得偿所愿,只要勋王入京,陛下必定会为昭王平反。”
    说到勋王入京,燕洛宣嘴角又扯起笑意,等听到“平反”,他嘴角那点刚扬起的笑意又尽数隐去。
    燕一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哪里都错了。
    燕洛宣离开窗边,秋天的风本就刺骨,在窗边站了这么久,浑身冰凉,尤其是指尖,冷的像冰块。他不在意的收拢袖子,脸色比往常苍白几分,只是燕一虽然是暗卫,但终究是个粗心的男人,没有发现主子的异常。
    燕洛宣转身带着燕一往屋里走,靠上软塌。
    “陛下会寻个由头斩杀勋王,却不会为昭王平反。”他说的笃定。
    燕一不解其意。
    “老虎被触碰了胡须,杀勋王是必然。但目前时局动荡,以德王的母家罗家便可窥见一角,世家蠢蠢欲动,而德王明显相形见绌压制不住。”
    “又有出征的秦王虎视眈眈,只待这次征战归来,手中兵权便可与德王身后的世家分庭抗礼。”
    “我就不必多说。”
    “排行第四的是位公主,暂且略过。”
    “还有一股势力藏在暗中,难以判别归属,也许...是未加冠的五皇子。”
    自从出了个裴文,现在谁也不敢小看未加冠的少年人,毕竟颜寻轻敌而被坑了一脸血的前车之鉴还在那立着呢。
    好巧不巧,五弟又恰好与那裴文交好。听说是在秋明书院认识的,一个老师一个学生,若说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就熟悉起来了,那他是不会信。
    燕洛宣下意识的便把那股在暗处几次三番活动的力量归结到燕修泽身上。
    殊不知被他暂且略过的人才是这一切背后的推手。
    “这般复杂的局势下,父皇必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昭王平反。”
    如果说的难听点,即便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好父皇也不一定会为昭王平反。
    毕竟当年的叛乱,他是用雷霆手段处理的,虽然是怕世家趁机生变,但也过于血腥,被牵连其中的人不少,若是为昭王平反,那必定需要承认自己的过失,先不说他自己会不会愿意权威受到质疑,单说如今的局势,也不允许他那么做。
    罗府
    家主罗仁在和府上的门客讨论勋王之事。
    但凡在京中有点路子的,都知道陛下召勋王回京一事不简单。
    罗家作为超级世家,手里的情报不少,甚至比当局者迷的东篱帝更先一步调查到三皇子燕洛宣在其中的作用。
    只是他不明白燕洛宣想做什么。
    “子虚,你说三皇子为何如此?”他问坐在自己对面的门客。
    在罗家议事的主厅堂里,罗仁和被唤作“子虚”的门客面对面坐着,一边下棋,一边谈事。
    “兴许只是一时起意,正如从前一般。”陈朔,字子虚,东篱颍川陈氏子弟,来京中暂时投效于罗家做门客,其实也是在估量局势。
    他一面说着,一面回忆了一下近几年在京城广为流传的三皇子干过的让人大跌眼镜之事。
    比如最近的,传闻三皇子钟情于新晋御史裴文,在章府雅集两情相悦情定终身,却不被陛下所接受,于是敲打两人一番,结果三皇子再陛下面前痛哭流涕着请求,终于换来帝王的松口。
    传的有理有据,剧情完整,传谣者胆子也够大。
    但从此事传出去却无人质疑便可窥见一斑,三皇子燕洛宣在百姓眼里到底是个什么荒唐的形象。
    所以这会儿思考燕洛宣想要干什么......
    谁能猜得到他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这位皇子风评极差,从来随心所欲,与陛下的关系更是极差中的极差,兴许人家就只是想要给陛下添点堵也说不准。
    “也许。”
    罗仁没有多说,只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
    看棋路便可窥见人品性格,虽然不尽准确,但确实能从中看出一分两分。
    陈朔下棋四平八稳,不爱冒险但稳扎稳打。
    想做高付出高收益的赌徒肯定不适合来找他,但若是想温水煮青蛙稳扎稳打,来找陈朔再合适不过。
    “勋王那边将要出大麻烦,子虚你说居庸关布好的棋是否要动动?”
    所谓“动动”,便是趁虚而入,趁着勋王父子来京,让他们罗家在边关布置的力量暗中夺权,便是勋王父子逃过一劫,也拿不回自己的领土。
    陈朔思考良久。
    “若勋王离开居庸关,大可一试。”
    “此话何解?”
    “勋王敏锐,察觉到陛下此次召回暗藏玄机,必然不会贸然上路,尤其陛下连同勋王世子一同召回,事情太过蹊跷。”
    罗仁拿着棋子的手一顿:“你是说勋王会抗旨?”
    “不一定。勋王必定不会束手就擒,居庸关占据地理优势,关外就是北疆国界,北疆刚刚经历过匈奴入侵,且国主年事已高又身体不佳,此时国力虚弱,若是勋王投靠,必会接纳。”
    “不过若非走投无路,勋王绝不会放弃自己在居庸关经营了十年的基业。”陈朔分析。
    罗仁又道:“李梦溪出了居庸关便彻底失去踪迹,德王对世家的行动又频频阻挠,颇有他父亲当年的势头,这情况下有几个世家已经退缩,毕竟保全家族延续才是最重要的。”
    “再有,上次躲在暗处将我们的事捅到德王手中的势力毫无头绪,我查了所有皇子,全都对不上号。”
    陈朔沉吟片刻,迟疑问道:“您有没有考虑过未加冠还没有封号的皇子?”
    罗仁执棋的手蓦然一顿。
    “你是说五皇子燕修泽,和疑似站在他背后的裴文?”
    也无怪乎他这么怀疑,裴文这个人出现的就神神秘秘,说是万域逃亡过来的,但从没听过万域有一个大家族姓裴。
    若非大族子弟从小培养,还未加冠的裴文难道是在逃亡的路上自学成才的吗?
    所以不少人猜测,裴文用的不是原本的名字,于是所谓“寒门出身”根本没几个人相信,对他到底有多少本事一概不知。
    若是背后有个庞大的家族,那即使人在随军出征,只要安排好了,想趁机做点什么简直再简单不过。
    陈朔没有明确的给出回答,只抬头看了罗仁一眼。
    罗仁也没再说什么,一时厅堂里只能听见棋子落地的声音。
    除了罗家,景家、朱家,还有其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在讨论勋王之事,几乎所有人意见都一致——陛下不该在此时动手。
    被所有人讨论的勋王,不鸣则已,一干就要干出来个惊天动地的大事。
    正如众人所猜测,他不是会自投罗网的人,可谁也没想到他能破釜沉舟到那种程度!
    崇明十一年深秋
    重组的雁门关一片压抑,一连几周都是黑云压顶的阴郁气息,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挥不散的血腥气,昔日付家的将军府被重建更改为守将议事办公之处,从附近城池迁来的百姓根本填不满这座空城,城外更是荒无人烟到几里路也不见一个人家。
    谁也没想到悄无声息了许久的匈奴人竟会在这临冬之际再次大举入侵!
    依旧是单于头曼亲自领兵,匈奴二十八部落听从调遣。
    和上次不同的是,头曼不再是个刚死了父亲的小可怜,不像上次那般在二十八部落首领眼中只是个不可靠的毛头小子。
    这一回,头曼剑尖所指,莫敢不从!
    攻北疆、抢金银、夺城池、剑指燕京!
    新建成的雁门关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守效果,头曼大军只用了一天,便让这座城池的土地又被北疆人的鲜血滋润了一遍。
    接下来更是惨烈。
    半月时间,北疆连失五城,匈奴人之猖狂,整个中原举世震惊!
    北疆后知后觉,虽然反应缓慢,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终于在第六座城池,挡住了匈奴人。
    就在局势胶着时,东篱勋王突然出兵突袭北疆雁门关。
    北疆毫无准备的迎战,腹背受敌之下,本该固若金汤的居庸关竟然像雁门关那般被人一日攻破!
    “北疆完了。”吕卓惜字如金。
    东篱的五万援军到达梁州之时也是北疆近况被传到柯雪手里的时候,看着手里的姜黄色信纸,几乎是要把它盯出个洞,柯雪先是倒抽一口冷气,又缓缓呼出。
    “岂止北疆,”柯雪盯着信纸的眼神有些放空,“东篱没法独善其身,整个天下都要完了。”
    “而我们这次出征的大军……”她骑在马上回头往后看,乌压压一片的人。
    “有人该行动了。”她转头看向吕卓,眉眼弯弯,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千机阁很快就要做出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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