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静非领兵离朝已经冬月了,浩浩荡荡一身戎装的数万兵马出城,在晨霜之中尤显壮观。
    老皇帝此番还在城楼上亲自目送了大军前去,可谓是寄予厚望。方俞跟在一系官僚身后,随着皇帝一同送了军队。
    西北的战事占据了朝中人的视线有挺长一段时间,但是兵马押送了粮草,要赶到西北尚且一个来月,朝中繁杂之事众多,且又临近年关,朝廷各个部门都忙着总结对官员评校,很快就把战事的热度退到了身后。
    方俞把秋猎的事情做了收尾,他先前画的图册言简意赅一眼明了,翰林院差事儿也好办,很快就编录好文字装订进起居注。方俞则把画的所有图册或裁减或修改,最后将其定制成了一本画集,倒是很像美术生出门写生出来的产物。
    他从翰林的偏殿出去,将画册拿去给翰林大人和乾侍读看看,虽对自己的审美还是很放心的,但是还得依照宫里的规矩来,老前辈点头了才行。
    他心情不错,前两日请了大夫到府里给小乔看脉,乔鹤枝身体康健,生产定然安妥,就在这个月了。
    如今秋猎的政务处理好都过了以后,他也就空闲了,到时候也能多些时间可以陪乔鹤枝,他都已经跟乾侍读和翰林大人请示过了,愿意跟他批假,到时候都用不着他去吏部那头记假条还要看人脸色,便是乾侍读过去顺便就拿了。
    这阵子吏部忙着在校对合算官员一年的政绩,犯事儿被记录云云,到时候表现好的继续任职或者是升降,以及过年的时候发放年终奖励等等,总之功过到时候做好册子到时候要往上递到内阁,太师检阅后给皇帝看,一年之中吏部最是忙碌的时候,像是寻常请假这等小事情没点脸面关系过去要吃排头。
    方俞进到翰林里,朝廷里才出了西北战事,除却编录秋猎一事的官员,其余人都要忙记六王爷带兵出征西北,事情其实并不多,但皇帝重视此事,且又是皇子领兵,也是一件可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件,诸人不敢懈怠,都仔细忙碌着。
    因翰林大人和乾侍读还另有事情忙碌,靠近年关了,部门领导很难不忙,于是就把这个差事儿交到了孔编撰的手上。
    这两日孔编撰手握大权,尾巴又翘的起来了。
    “孔大人,可知乾侍读和翰林大人去了何处?”
    方俞回到位置两位大人都没见着,小王也不在,见周遭只有孔摸鱼一人翘着脚在喝茶,同忙碌的翰林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好声问了一句。
    孔编撰斜了方俞一眼,心情却不似吃茶一般闲适,呛道:“瞧小方大人这话说得,本官的眼睛又未长在两位大人身上,如何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再者素日里不是小方大人同两位大人最为亲厚吗,今怎还问起本官来了。”
    方俞笑了笑,没在接着这事儿继续说道,便问:“不知西北一事进行的如何了?”
    孔编撰听这话以为方俞是在讽刺他摸鱼,于是放下茶盏子,直视着方俞,声音也冷了下去:“我说小方大人,难不成你以为前去随皇上秋猎了便高人一等不成,如今竟还过问起本官的事情来了,您可真是劳心劳力啊,小方大人如此会操劳,屈居一个七品编修当真是不应该啊。”
    “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忙完了秋猎的事宜,见诸同僚都还在忙,便是想问问编撰是否还有事情需要人手的,也好一道做了,届时也可早些把皇上交待的事情办好不是。”
    诸人闻言都往这头看了一眼,孔编撰凭着资历老,时常是抓着做事的漏洞摸鱼,把事情交给新进来的人做,新来的不甚熟悉政务,也只有被无偿压榨,完成以后功劳还是孔编撰的,先前坐在他旁边的小王最是倒霉,不过后来被乾侍读训斥以后,倒是收敛了一些,于是便去压榨做的远的新人了。
    上头的大人也不是不管,可是领导毕竟事情多,又要面见皇帝,压力也是特别大,哪里有时间一直盯着手底下的人,只要没有闹出大事情来,领导一般是不会过问的,而且孔编撰历来又是个很会在领导面前装笑脸的人,来的第一天他就已经见识。
    孔编撰对方俞早就不爽了,逮着机会便是冷嘲热讽:“小方大人当真是手脚麻利,这笼络人心的功夫实在叫人佩服,瞧这话说的何其好听,也难怪皇上也受用的很啊。”
    “咳。”
    孔编撰背对着窗户,嘴叭叭儿的说的痛快的很,往日同方俞打嘴战他通常都会败下阵来,今日方俞竟然被他说的一脸菜色开不了口,且还动动手脚,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他心中更是得意,冲着远处咳嗽意图打断他说话的同僚道:“怎的,一个后辈未免还说不得了,便是因瞧的起他,这才对他格外严格些。”
    “殊不知孔卿是这般带后辈的,不妨到朕跟前去同朕探讨一二如何管教官吏吧。”
    淳厚的声音从后背处响起,孔编撰的瞳孔骤然一缩,险些一口气没能上来昏死了过去,他眼前直冒黑星,僵硬着身子转身过去,翰林里的诸人尽数起身同皇帝行礼。
    孔编撰几乎是吓尿了,众人是拱手做礼,独他一人跪了下去。
    老皇帝负手立在翰林窗外的走廊上,微微摇了摇头,颇有些失望:“朕记得当年你科考进翰林,文章和字都写得不错,原以为你会大有一番作为,可年年吏部的考绩下来皆是一塌糊涂,如今熬了这许多年的资历,总算填补做了从六品修撰。”
    老皇帝垂眸看着地上跪着如同惊弓之鸟的人,又道:“朕时也纳闷儿为何会如此,今而踏入翰林,也算是得知一二。孔卿啊,你名孔有德,却是德行有失啊。”
    孔编撰也算是伶牙俐齿之人,但今在皇帝跟前也说不出多的借口来,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千言万语也只吐出了一句:“陛下.........”
    “罢了,也同吏部省下些事吧。”
    皇帝面中无色,让人瞧的心惊:“翰林孔有德调刑部照磨。”
    诸人心中心思各异,方俞默了默,照磨可是正八品官员啊,这一下子掉了几个阶,可真是有够倒霉的。孔有德今下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再降品阶,恐怕这辈子是很难爬上来了。
    再者刑部是什么地方,生死打杀,在翰林养老养惯了的文官过去不单要受武官排挤,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心理压力啊。
    方俞总结了两个字:真惨!
    翰林里没有人敢求情,也没有人想替孔有德求情,只余下一个匍匐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的人谢了皇帝的雷霆之恩。
    老皇帝好不易安排了儿子前往西北,暂且是去了心头的一桩事情,这阵儿便想四处走访检看各个部门的政务,而翰林院距离皇帝最近,他也想来看看翰林院可否把秋猎的事务处理好,不巧把嚣张的孔有德撞了个正着。
    也是命,孔有德做惯了媚上欺下之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老皇帝又抬眼看向一旁微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方俞,问道:“册子可修订好了?”
    方俞见皇帝问话,连忙道:“微臣已经大致做好,不过还未来得及给翰林大人阅过。”
    “不妨事,先取来同朕瞧瞧。”
    方俞只好照命令把厚厚一叠册子捧起来递过去,如公公先行结果,瞧着后木雕细作的封面,眼睛一亮:“哟,陛下,您瞧,可真漂亮!”
    皇帝看着厚重的画册,便由着如公公捧着,自己翻开,头一页是方俞后头补画的皇帝带着皇子皇孙从紫禁城出去的浩瀚场景,第二页是猎场安营扎寨的画面,一页页下去很有故事串联性。
    秋猎方俞随行的时候画的稿他便瞧了一部分,有画了一半的,还有没有瞧见的,今下回来又补了一些,他翻看间心情好了许多。
    方俞余光瞥见老公公捧着画册供皇帝看有些吃力,里头的画稿实在多,且又镶了木质封面,有多沉他再清楚不过了,于是自荐道:“陛下,微臣回来补充画了一些,容微臣同您介绍吧。”
    皇帝点了点头,如公公把画册转递过去时眼睛中尽数是和善的笑意,方俞连忙客气把画册捧了过去,同皇帝翻看讲解,笑道:“画册上的字是翰林大人撰写的,微臣的几个字实在是登不得台面,连翰林大人都瞧不下去了,年下此番忙碌也硬是抽挤了时间来把微臣的活儿给做了。”
    老皇帝也笑了起来:“秦爱卿的一手字着实是好,几位皇子的字便都是他教的。”
    方俞恍然大悟一般道:“难怪微臣怎么求翰林大人指点一二一手烂字,翰林大人都不肯呢,今下可是破案了。”
    翻开了会儿,老皇帝有些站累了,道:“如盛意,把画册带去朕的寝宫,朕晚些时辰瞧。”
    如公公欢喜的应了一声,小心把画册合上给身后随行的年轻太监。
    老皇帝临走前又看了方俞一眼:“今翰林有个空缺,你便顶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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