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五里,中军大帐内。
    郭诵与一同而来的几名将领再次向李峻执礼,李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略做寒暄后,李峻望向吕朗:“光远兄,我在荥阳时,鲁先生就与我提及过你。”
    “军中没有那么多礼数,光远兄无须多礼。”
    吕朗刚欲起身,李峻摆手继续道:“其实,先生一直很牵挂兄长,也曾想将兄长唤到身边来,因不愿让你为难,也便作罢了。”
    吕朗羞惭地站起身,拱手道:“大将军,是属下不识明主,错投于人,不仅辜负了先生的一片心,还给荥阳的弟兄们带来了麻烦,吕朗惭愧至极。”
    说着,吕朗向李峻长躬执礼,又向帐中的几个人拱手致歉,随后再次向李峻躬身赔罪。
    李峻站起身,走到吕朗的身前,扶起他的手臂,笑道:“光远兄,这可不叫麻烦,你与弟兄们是不打不相识,不打不想交,如此才能成为我荥阳军的一份子呀!”
    吕朗退后一步,躬身道:“吕朗乃败军之将,实不敢与兄弟们相提并论,承蒙大将军不弃将我留在军中,这份知遇之恩,光远必当以死回报。”
    “哈哈...”
    李峻笑了起来,转头对郭诵道:“这定是你的问题,你没有与光远兄交心,当罚!”
    吕朗不解李峻的话意,疑惑地望向了郭诵。
    “对对,是我的错。”
    郭诵笑着承认,对吕朗解释道:“二郎说过,咱们军中没有降将的说法,入了荥阳军便是一家人。另外,咱们更没有以死相报这一说,无论怎样都得活下来,只要心在就可以。”
    耿稚也笑着补充道:“是呀,光远大哥,大将军一直都这样说,人死了还报啥恩呀?活下来才能跟着庄主干大事。”
    “都坐下说话吧!”
    李峻拍了拍吕朗的肩头,返身坐了回去,笑着说道:“咱们能走到一起,就是一家弟兄,军中的规矩要守,咱们的兄弟情也要有。”
    说到这,李峻望向吕朗,继续道:“兄弟间不谈恩情,谈那些就远了,生分了,你说呢?光远兄。”
    吕朗点头称是,转身又向军账内的几人拱手道:“大家都将我吕朗视为兄弟,那我也不再多说客套话。今后,吕朗定会和兄弟们生死与共,一同追随大将军。”
    其实,吕朗在荥阳军的这段日子里,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氛围。
    这种氛围与他在邺城军中所见到的不同。
    在荥阳军里,吕朗看不到兵痞,没有派系之争,更没有官阶不同下的霸凌,大家相处融洽,彼此尊重,真如家人一般。
    不过,这种家人情怀,却不意味着包庇与纵容。
    在极其严格的军规面前,任何触犯者都要接受惩罚,即便是像李瑰、陈大河等元老级别的将领也不例外,甚至包括督护郭诵也要恪守。
    由此,荥阳军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去触碰军规,整支军队在具有同袍情谊的同时,更有着极强的纪律性。
    吕朗一直都在军伍中打拼,深知军队中的同袍情与纪律性有多么重要,更清楚这样的一支军队将会有多么强的战斗力。
    为将之人,谁不愿意率领如此的军队呢?
    他喜欢这样的将士,渴望能融入到这种氛围中,也便真心地留在了荥阳军。
    招兵买马。
    李峻的确要逐步扩大力量,但招什么样的兵,用什么样的将,他心里有一定的决断。
    在这乱世中,只要有实力,就会有人投靠过来,但哪些人能被掌控,哪些人又值得被掌控,这个必须要分清楚。
    否则,在危难时刻,有奶便是娘的人就会离开,甚至会倒戈一击。
    因此,李峻在领兵之人的选择上,多愿意从跟随已久的士兵中寻找,那些人有着足够的忠心,长期熏陶下的思想,也与李峻所要求的理念趋同。
    至于吕朗,有鲁胜的关系在其中,但李峻也会逐步地观察,就像周靖一样,都需要一个信任的过程。
    “家中是李瑰在守着吗?留给他的人手够吗?”
    郭诵几乎带来了荥阳的全部兵马,李峻有些担心。
    “是,我命李瑰暂领兵权,全权负责荥阳的军务。”郭诵望着李峻,继续道:“兵力应该够了,前段时间,我将各处大半的部曲都划归了荥阳军,大约有万余人,江霸领的坪乡纵队也留在了荥阳城,总计也有近两万的兵力。”
    郭诵见李峻放心地点头,又补充道:“另外,东边的兖州有苟晞镇守,不会出什么乱子波及到荥阳。”
    李峻略有疑惑地问道:“苟晞,他的兵力很强吗?”
    郭诵点头道:“不能说很强,但有一定的实力,苟晞拉起了不少人,军纪上要求的也挺严,还从咱们荥阳买走了不少的武备。”
    对于苟晞,李峻的记忆中并不全面。
    史书曾有记载,苟晞是西晋末年的一方枭雄,力克石勒与王弥等人的进犯,但最终还是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当下,李峻与苟晞的关系密切,一是因为大家都曾是长沙王一系的同僚,再则就是苟晞在危难之时,李峻派兵给与了救援,仅此而已。
    听着郭诵的讲述,李峻点头道:“苟晞是个有本事的人,有他在兖州守着,咱们荥阳应该不会遭到东向的来袭,不过...”
    李峻将话语稍作停顿,继续道:“有些事情总要多留个心眼,不可不信,更不能不防。”
    有些话无须讲得太明白,郭诵即刻便领会了李峻的话意。
    “放心吧!二郎,李瑰那小子鬼精着呢!”郭诵笑着继续道:“我临走之时,他就让江霸领兵守在垂拢一线,说是怕东边有人过来抢东西。”
    “哈哈...”
    大家笑了起来,李峻也在笑。
    他的笑是一种满意的笑,觉得李瑰真是可堪大用了。
    月光下,安静的军营中,只能听到巡夜军卒的脚步声,其他人都进入了梦乡。
    “休息这一晚,咱们明日就要攻打十三里桥了。”篝火旁,李峻望着郭诵,继续道:“不能再等了,估计王敦与刘琨他们也该到了。”
    郭诵点头道:“他们走的晚,但行船也不慢,估计就这一两天就能到青渡。”
    李峻点头道:“等他们到了,可以斜插向西南的谷望山处,与王瑚他们一起在那里做阻击,咱们便可以做好增援宜阳的准备了。”
    “哦,对了。”李峻想起一件事,问向郭诵:“粮食要几时才能到?”
    郭诵盘算了一下,回道:“应该两日后,彭毅与松明哥一起过来,商望领五百轻骑军押送。”
    “嗯,等那些粮运过来,先紧着军粮,剩下的交给东海王。”
    李峻说着叹了一口气,对郭诵道:“你知道吗?城中一直都没粮,人吃人啦!”
    郭诵了解的情况并不多,听李峻如此说,皱眉道:“那...那咱们运来的粮食,也支撑不了多久呀!”
    李峻苦笑道:“能撑多久呢?咳...管不了那么多了,剩下的也只能让司马越自己解决了。”
    两人正说着话,骞文从营门处打马而来。
    他翻身下马后,坐在了李峻的一侧:“庄主,郭大哥,你俩还真没睡呀!”
    骞文的营所设在东外郭城。
    因周靖不在,他除了随李峻攻击张方的联垒外,还要负责东外郭城内的安防。
    目前,内城的治安混乱,常常会波及到外郭城,李峻要完全控制东外郭城,就需要用到骞文的狠辣。
    “你不在城里,跑出来做什么?”李峻将手中的水壶递给骞文,疑惑地问。
    骞文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笑道:“有程放老哥在,郭城里出不了乱子,他比我还能杀人。”
    李峻无奈地笑了笑。
    他也听说了一些事,那程放的确能杀人。
    但凡敢入外郭城寻事之人,无论是地痞还是洛阳军,程放都会第一个冲上去砍下那人的脑袋,从不听半句的辩解,李峻觉得赵固真是送了个执法的猛人来。
    “哎,我差点忘了。”
    骞文一拍脑门,从怀中取出一根套着锦绒袋子的玉笛递给李峻:“宋姑娘说,她好几日都没见到你了,让我把这东西捎给你。”
    李峻接过锦绒袋,取出里面的玉笛把玩了一下,抖眉笑了起来。
    郭诵在一旁看着,撇嘴道:“二郎,你这点破事我可听说了,你打算如何与我小舅母讲呀?”
    此刻,郭诵尊称裴璎为小舅母,意味着他要站在裴璎的一方,严重鄙视李峻的薄情与泛爱。
    李峻无言以对,唯有白眼相对。
    骞文疑惑道:“这...这有啥的?庄主不就是多一房妾室吗?李夫人不会计较的吧?”
    “哼哼...”
    郭诵坏笑道:“哎呀!计不较计较就不知道了,但有人的日子会不好过,我估计能看到。”
    骞文依旧不解道:“怎么?庄主,您惧内?”
    突然间,李峻发现眼前的这两个人很讨厌,很想把他们揪起来,扔到火堆中。
    “别他妈的废话了,郭诵明日打左,骞文领兵打右,我攻张方的主营垒,敢放跑了张方,我砍了你俩。”
    李峻瞪着眼睛,嘴里放出了狠话。
    随后,他起身拍拍衣袍上的土屑,笑骂道:“啰里啰嗦,都滚回去睡觉。”
    刚走了几步,他便听到身后传来郭诵与骞文的笑声,自己也不由地苦笑了起来,将手中的玉笛揣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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