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曾祖辉先叹了口气,郁闷的道:“我回国后,也不知道哪根脑神经搭错了线,一时兴起,忽然想去咱们市属药厂看看,考虑的是,咱们永阳市又不是没有自己的药厂,我作为市长也不能光盯着外企药业,不关心自家药厂发展,厚此薄彼吧。”
    秦阳知道永阳药厂的存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这家市属药厂的存在感还很强,就连青山县这个远郊县都有它的门市部,但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省内和国内各大药企蜂拥而起、抢占市场,它就慢慢被边缘化了,时至今日,几乎已经看不到它生产的药物在市面上流通,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点头道:“然后呢?”
    曾祖辉苦笑道:“我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没被活活气吐血,这家建厂已有四十多年、职工四五百人、巅峰时期年利润破五亿的老牌药厂,如今竟然因为经营不善,已经走到了破产的边缘。更可气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什么呀?”
    曾祖辉哼了一声,道:“我在考察的过程中,药厂总经理竟然向我恳求,允许药厂申请破产,这不是当面打我这个市长的脸吗?哦,我特意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关心你们药厂的经营发展,你当总经理的居然一上来就要申请破产,有你这么干的嘛?我当时就召开座谈会,把包括总经理在内的厂领导痛骂了一顿,骂他们没有本事,没有担当,没有志气,可光骂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秦阳道:“所以您今天就把国资委主任鞠雅丽叫过来了,跟她询问市属药厂的经营情况。”
    曾祖辉点头道:“对,我跟鞠雅丽嘴里了解了一下药厂的资产以及负债情况,看有没有真到破产的边缘。结果鞠雅丽的口风和药厂总经理的差不多,都说药厂由于经营管理不善以及为其他企业提供担保而陷入债务困境,进而导致资不抵债,已经到了不破产就要爆雷的地步。”说完脸上浮现出揪心难过的神色。
    秦阳好奇地问道:“那就只能破产了?”
    曾祖辉摇了摇头,道:“药厂破产比普通企业破产,造成的资产损失可是大得多。因为一旦市属药厂破产清算,所持有的几十个药品批件就会作废,就算药厂能够被其它药企收购,那药品批件也会通过转让而流失出去,这种无形资产的损失是最令人心痛的呀。另外诸如债务问题、职工失业问题等等,也都是非常难以解决的大问题,哪个问题解决不好,都会引发市里地震,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秦阳问道:“那您是怎么考虑的?”
    曾祖辉道:“尽量不选择破产倒闭的方式,看看市里能不能输血救活药厂,实在不行就招募外地企业收购了它,让它重新焕发生机。”说完看了他一眼,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要忙这件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不过现在还用不到你,等下周你正式履职再说吧。”
    秦阳听后也就没再多问,告辞出来,还没走到电梯厅呢就觉得小肚子一阵阵绞痛,似乎是拉肚子的前兆,也不知道是早上吃错东西了还是昨晚睡觉肚子着风了,为防万一,又转身跑回市长办公室,跟刘培要了几片纸巾。
    等乘电梯下到一楼后,秦阳只觉腹痛越来越急,都快走不动路了,想都不想就奔了卫生间,进去找个坑蹲下顿时一泄如注,满腹压力这才消解,长长吁了口气。
    这时外面有两个干部进来小便,便完凑到窗台前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秦阳所在的隔间正好位于窗台旁,因此将二人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尽管二人是压着声音说的。
    只听一个公鸭嗓说道:“我昨儿听说,闻秘书长之所以被调到史志办,是有内幕原因的。”
    秦阳听后心头一动,闻三立被贬到冷衙门市史志办去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从米国回来之后吗?刚刚曾祖辉和刘培可是都没跟自己提起他来呀。
    另外一个粗嗓子道:“你这不废话嘛,显赫之极的市政府秘书长,被调到史志办那种冷衙门,谁都知道是被贬了呀,既然是被贬,那就肯定有原因啊,不过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那公鸭嗓道:“据说——你听好咯,是据说,可不是我说的……”
    那粗嗓子不耐烦地骂道:“靠,咱哥儿俩说话你还遮遮掩掩的,你要信不过我干脆就别说!难道回头我跟外人说起的时候,还特意说明是王老弟你说的?你觉得我有那么缺心眼吗?”
    那公鸭嗓讪笑两声,这才说道:“据说闻秘书长之前陪市长出国来着,去的是米国,没去几天。可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里,闻秘书长竟然还忙里抽闲,跑了趟脱衣舞吧,结果不小心被人看见了。回国以后,市长不知道怎么听说了这个事,大为震怒,一怒之下就把他给贬到史志办了。”
    秦阳只听得瞠目结舌、哭笑不得,闻三立去脱衣舞吧的事情,完全是自己往他头上扣的屎盆子,是子虚乌有之事,怎么就成了他被贬的内幕原因了?曾祖辉又是怎么知道他去脱衣舞吧的?还有,这事又是怎么流传出来,搞得市政府几乎人尽皆知了?
    只听那粗嗓子不可思议的叫道:“不可能吧,闻秘书长都到这个级别了,又深受市长的宠信,过个几年晋升副厅级都不是难事,怎么会不爱惜羽毛,跑去脱衣舞吧那种地方呢?”
    那公鸭嗓不屑地道:“处级以上的领导谁不爱惜羽毛?可谁又真的爱惜羽毛?真爱惜羽毛的话,那咱们国家就没贪官坏官了。我告诉你吧,爱惜羽毛都是相对的,有些事情你干了以后很容易让人发现,比如明目张胆的受贿索贿,那你就别干,就是爱惜羽毛;可有些事情你干了不会让人发现,比如偷摸找个情人,那你就尽量小心点去干,这同样也是爱惜羽毛。闻秘书长可能就是觉得,已经出国了,干点坏事也不会被人发现,所以就放心大胆的奔了脱衣舞吧。可惜他运气不好,竟然当场被人抓到现行,给告到市长面前了。”
    秦阳听到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急忙伸手捂住嘴巴,心说哪是闻三立去脱衣舞吧来呀,去脱衣舞吧的明明是武长雄和吴志松二人,偏偏外头那个公鸭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殊不知闻三立只是个被诬陷的倒霉蛋。
    那粗嗓子道:“要这么说起来的话,那他被贬到史志办也不冤。身为党员干部,怎么能公然跑到脱衣舞吧那种婬秽场所呢?这跟在国内跑去洗浴中心接受异性服务是一个范畴啊。”
    那公鸭嗓道:“嗯,他这辈子算是完了,至少在市长主政这几年,他是别想东山再起了,而等市长不在台上了,他也差不多奔五十了,更别想受到重用了。这叫什么呀,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把烟抽完,就回办公室工作去了。
    秦阳方便完出来,到舆洗台前洗手,想到闻三立那可笑又可悲的下场,兀自百思不得其解:“市长倒是说过,回国就把他撤掉,因此他被贬到史志办也在情理之中。可问题是,他去脱衣舞吧的事情,是怎么传出来的?我诬陷他去脱衣舞吧的时候,在场的只有宁一博、武长雄、吴志松和那个翻译。宁一博作为常务副市长,应该不会往外传这种低俗之事。武吴二人作为真正的去过脱衣舞吧的人,躲避这件事还唯恐不及,恐怕也不会主动往外散播。嘶,这么一分析的话,只能是那个翻译往外传的了,可看上去他不像是那么八卦的人呀。”
    胡思乱想了一阵,秦阳苦笑着走出卫生间,可还没走多远,就接到市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来电,赶忙停步接听。
    对方问他在不在青山县委,在当然是最好,不在的话就立即回到单位等候接受考察。
    秦阳一听这是正事,忙答应下来,收起手机就要出去开车,可刚要动步,衬衣后领就被人揪住了,紧跟着身后传来闻三立那愤怒的叫骂声:“秦阳你个狗东西,你特么给我站住,我可算等着你回来了,我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都是你个王八蛋害的!”
    秦阳心头一激灵,回身看去,只见闻三立满面怒容,精神却有些憔悴,之前还乌黑油亮的头发,现在竟然生出了不少白发,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十来岁似的,让人几乎都不敢认他了,定了定神,推开他的手臂,奚落他道:“闻主任,听说你调到史志办去了?这个单位可是轻松啊,恭喜你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闻三立更是气恼得不行,肺都要气炸了,抡圆了胳膊就要抽他个大嘴巴。
    秦阳不闪不避,还微微仰首,将脸颊亮给他,冷笑道:“在市政府办公楼里还敢打人,我看你是一点教训都没吸取啊,你是非想被一撸到底当普通科员去吗,我倒是可以成全你。来吧,抽上来吧,我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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