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家已经胜券在握了, 忍不住开口彰显一番存在感:“娘娘, 臣妇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 真不愧是傅大人跟林夫人的长女, 尽捡着两个人的优点长,叫人爱得不行。”
    周景渊听到有人夸他妹妹,立马投来赞许的目光。
    张夫人心道有戏, 只要小皇子记住了他们家,那她今后说不定能时常进宫陪伴太皇太后, 下回便将家里的姑娘也一同带上,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都不亏!不过是夸人罢了,张夫人口才好着呢,寥寥几语便将蓁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周景渊自然是高兴的,可其他人一听却不乐意了,风头岂能被她张家人占尽了?御史大夫的夫人便说:“听闻丞相长媳年前生了,生的还是一位姑娘,惹得张夫人很是不快,我还以为张夫人只希望孙子不喜欢姑娘呢,原来竟是喜欢的啊……”
    说得意犹未尽。
    张夫人冷眼一扫对方:“哪里的话?我自来公道,不拘男孩儿女孩儿都爱。”
    说完面向太皇太后,笑语嫣然:“尤其是傅姑娘这样天真活泼的姑娘,更是疼到骨子里去了,小孩儿难带,臣妇家中的小孙女儿更难带,家里其余人都不要,只要她的小姑姑照看。可臣妇瞧着傅姑娘一点儿也不认人,谁家若是有这样脾性好的姑娘,真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太皇太后笑着应和,可笑意却淡得很。
    张夫人眼巴巴地暗示自己想抱孩子,太后也只作不知。
    周景渊心思浅,只觉得方才这些人有些阴阳怪气,但也没阴阳到他妹妹头上,待他妹妹还是一样的毕恭毕敬。这就够了,周景渊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妹妹的地位。日后若是谁家中有不醒事儿的,喜欢欺负小孩,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担不担得起这份责任。
    好容易太皇太后稀罕够了,周景渊又立马接过了妹妹,诸位夫人虽看着眼馋,但谁也没好意思伸手。
    一群人说说笑笑,看似漫不经心,但唇枪舌剑之中已经分出高低了,张夫人便是最大的赢家。
    众人哪怕不给张夫人面子,也得给张丞相面子。
    周景渊尚且不知他被人惦记上了,可心细如发的太皇太后却看出来了。太皇太后的确年事已高,但她还没耳聋眼瞎,这些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打着小算盘,她岂能不知?先帝既然将小五的婚姻大事交给了她,太皇太后便绝不会让这些臣子们擅自决定此事,哪怕只是存了这个念头,也是不该。
    先帝没有选上一个好皇后,以至于无数宫妃皇子被害,这般惨剧绝不能再次上演。太皇太后还想过一个安静祥和的晚年,类似张家这种心眼一堆的人家,直接就被太皇太后排除在皇后的范围之内了。
    借着要用膳的由头将这些人送走之后,太皇太后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宫人担心地问道:“娘娘可是觉得不舒服?”
    太皇太后轻抚着胸口:“人一多,殿中便显嘈杂,听久了确实不舒服。让太医过来给哀家看看吧,对外就说哀家病了,一月内都不宜见客。”
    宫人信以为真,转头就跑去请了太医。
    张夫人对此一无所知,今儿回府之后,她便欣然与丈夫分享自己入宫之行。
    她们进宫本是为了看那位盛宠之下的傅姑娘就是是何方神圣,张丞相以为自己能在夫人这儿听到只言片语,结果张夫人竟全程略过傅砚安,喋喋不休地念叨起了小皇帝的婚事。
    张丞相起初还奇怪,可想到自家女儿与小皇帝同龄之后,立马明白夫人打的什么主意。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张丞相也觉得这法子果真妙极,“不错,圣上年纪已经不小了,确实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哪怕如今不成亲,也可以先定下。”
    而且一定要定他们张家的姑娘。
    他们家姑娘与小皇帝一样大,若是日后能送进宫陪伴太后,时常与小皇帝见面,那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到时候哪里还有傅朝瑜得意的劲儿?
    想通之后,张丞相立马着手安排。
    身为权臣,张丞相在宫中也是有人脉的,他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打听到太皇太后的喜好,再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女儿给送进宫去即可。然而,张丞相在第一步时便被困住了手脚。
    太皇太后近来闭门养病,殿中伺候的宫人每每小心谨慎,不敢与外宫之人多说什么,尤其是被问及太皇太后的事儿,更是三缄其口。
    是以明明很简单一件事,张丞相却愣是打听了好几日都没打听出来,只知道太皇太后确实生了病,要隔断静养。
    一计不成,她又生一计。张丞相自己没办法亲自游说,便花了大代价,请宗亲里的一位老太妃前去探望太皇太后,顺带暗示一番,圣上政务又繁忙不能过多陪伴,恐太皇太后膝下孤单,还是在外头挑一个身份出挑又乖巧懂事的姑娘养在身边才好,权当是解闷了。
    太皇太后听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对方,并未答应。
    游说之人铩羽而归,回来之后脸色也不佳,还同张丞相交代道:“我劝您还是趁早歇了这份心思吧,太皇太后压根没同意,反倒弄得我们好生没脸。本来太皇太后便喜好清静,您又何必去打搅她呢?”
    张太傅眼睛一瞪:“这如何能叫打搅?”
    这分明是替小皇帝尽孝!
    不过,既然太皇太后这儿行不通,他便得赶紧想想别的法子了。当日入宫的不仅只他们家一个,看到小皇子对傅家小孩儿疼到骨子里的也不止他们一家。未免其他人捷足先登,张丞相不得不逼着自己另谋出路。
    外头不仅只有张丞相x一家着急,从宫中出来的各家夫人也在想着点子。新帝生母淑妃早已经不在了,与太皇太后也说不上很亲近,与皇贵太妃便更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且皇贵太妃性子极好,若不触及底线,宫妃们纵然犯点小错也不会惩处,可谓十分好相处了。
    若是谁家姑娘做了皇后,这日子比以往任何一位皇后娘娘都要好过。待来日再生下嫡子嫡女,便能让新帝心中的天秤彻底倒向他们。血脉亲缘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只要有了自己的亲骨肉,还怕争不过一个舅舅么?
    到那时,便再也不会是傅朝瑜一枝独秀,二是他们两家平分春色了。有这样的馅饼在前面吊着,众人不得不努力。
    此事愈演愈烈,朝中甚至有人就周景渊大婚一事特意上奏。
    傅朝瑜正想说进士见习一事,冷不丁便被他们给带歪了。
    再抬头一看,他外甥虽然个头长高了,但是在傅朝瑜看来仍然是个孩子,都为及冠,成什么亲?他忍不住开口:“如今提婚事,只怕为时过早。”
    周景渊也从错愕中回神,对舅舅的话深以为然,他才这么点年纪,成什么婚?
    即便要成婚,也得等到日后他亲政之后才成婚吧。
    傅朝瑜这话立马通了马蜂窝。若说别的事儿他插手也就罢了,在小皇帝婚事上傅朝瑜若是胆敢伸手,便是妥妥的有私心!他们决不允许傅朝瑜过多的掺和皇帝的婚事。
    御史大夫头一个跳出来:“傅相身为圣上的亲舅舅,反而对圣上的婚姻大事毫不上心,下官实在不知您平日里究竟对什么上心?”
    “傅相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只怕早已将圣上的婚事抛到脑后了吧。”
    张丞相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开口了:“圣上年纪说小也不小了,正好皇家还有两位王爷上位定亲,不若趁此机会,一并定下为好。”
    周景渊还没缓过来神,便发现老三、老四的终身大事也被搭进去了。
    傅朝瑜:“……”
    他这是捅了什么马蜂窝了?这些人为何一夜之间对他外甥定亲一事这般迫不及待?
    回头看了一眼韩相,发现韩相也默认了此事。
    韩相也有自己的考量,虽然傅朝瑜觉得自己外甥年纪小,但是韩相可不觉得新帝还小。自古成家立业,等娶了皇后,诞下皇子,他便能以此为借口让其余两位丞相还权给新帝。先帝临终前一直忧心周景渊迟迟不能亲政,不若以成亲为突破口,让新帝早早立起来,他也算是不辜负了先帝的殷殷期待了。
    是以,韩相也站到了张丞相这一边,进言道:“为求国本稳固,还请圣上仔细考虑皇后人选。”
    张丞相急了,什么叫让圣上考虑,分明得是他们这些朝臣们费心才对!
    韩老头子自家适龄的女儿,一点儿都不知道他们的急切!
    傅朝瑜有心想给外甥再争取两句,可奈何对面这群人异常团结,傅朝瑜但凡开口,都能招来一堆诘问。至于陈淮书等人,便更没有立场开口掺和了。
    今日上朝中也有他们各家的亲友,陈淮书至今未婚,也不愿意按着他们给自己定下的规划老老实实结婚生子。故而,这等敏感的话题还是少参与为妙。
    他可不想让火烧到自己头上。
    陈淮书等人退了,孙明达等一众老古板也觉得早定亲为好,只有傅朝瑜孤军奋战。明明是议政的朝会,硬生生变了味道,这些臣子们为了皇上能早日选妃说得吐沫横飞,费尽心思。
    周景渊也被他们说怕了,但他还能再撑一撑。
    他实在不愿意在还不知感情为何物的年纪,早早地交代了终身大事。况且,这些人盯着的只怕远远不止是皇后,皇后定下,他们便要盯着妃位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为保后宫得个几年安生日子,周景渊一直在咬牙硬撑。
    下了朝后,周景文跟周景成两兄弟听到了动静也连忙赶过来。
    周景成见周景渊都忙得一个头两个大了,还有心思哄蓁蓁玩,也是佩服他的好心态,火急火燎地开口:“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有心思带孩子?你该不会真的认命了,要选皇后了吧?”
    周景文虽然没开口,但也十分关注。他这阵子新收获了一季稻子,产量比去岁提高了近两成。周景文还是头一次尝到这么大的甜头,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路子是对的,只要继续试验下去,早晚能让稻谷大幅增产。他现如今每日都想待在田里,并不想娶妻生子。
    周景成便更不乐意了,他从周景渊怀里抱走蓁蓁,挟蓁蓁以令天子:“要不你让我带兵去攻打高句丽吧?”
    不让他打,他就把蓁蓁抱走。蓁蓁也是认识周景成的,被他抢走之后还笑呵呵地张牙舞爪,神气极了。
    周景渊沉默了,人家高句丽又做错了什么?
    周景成灵机一动:“或者倭国也行。”
    周景渊这回没拒绝了,他直到四哥一直有颗征战沙场的雄心壮志,让他出去试试水也未尝不可,不过他也没立马答应,只说:“我考虑考虑。”
    周景成松了一口气:“若能打到倭国,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将心思打到我的婚事上来的。”
    周景文也忍不住了:“我进来研究稻禾颇有心得,过些日子写份奏书呈上来,那些大臣们若是知道农事紧要,便不会催我成婚了。”
    周景渊起初还能漫不经心地听着,甚至还有心思握了握妹妹的手,可随即他便想起来,这两人都有现成的借口,他呢?依着这些人不依不饶的劲头,若没有一件大事儿让他们转移注意力,日后每回上朝都会对他紧追不放的。
    即便舅舅也救不了他,他该怎么办?
    好在老天似乎也看不惯周景渊受委屈,两日过后,扬州突然来信,道是周景渊那失踪多年的外祖父,终于回城了,如今正赶来京城,不日便可乘船抵达!
    第208章 相认
    相较于傅朝瑜对傅成的爱恨交织, 周景渊便简单多了。他对所有同母妃有关的人都格外上心,哪怕自己跟这位外祖父还素未蒙面,却依旧对傅成的到来热情备至, 甚至已经在傅朝瑜这儿打听起了外祖父的喜好。
    “你外祖父他喜欢……”
    对了, 傅成喜欢什么?傅朝瑜被问得失了言。
    若不是扬州突然传来了消息,傅朝瑜都要将傅成给忘了。先前傅朝瑜拿出全部的家当来找他父亲,并非是对父亲有多深的感情, 只是单纯地不想失去这唯一的亲人。小时候, 傅朝瑜同傅成关系还不错,毕竟傅成不纳妾,家中没有那些莺莺燕燕, 但是自从傅成决定出海之后,傅朝瑜对他的孺慕也就到头了。
    越是明白姐姐照顾他有多辛苦,傅朝瑜对傅成的埋怨便越深。他听安叔说, 傅成从前很爱他母亲, 爱到骨子里, 所以他母亲亡故之后傅成才会性情大变,最后破罐子破摔直接跑去海上。
    傅朝瑜觉得,傅成原本是想死在海上一了百了的, 可惜没死成, 反而被他琢磨处了出海的乐趣,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后来傅茵失踪, 傅朝瑜将一切的错处归咎到傅成身上,他们父子俩找了几年没找回傅茵,傅成绝望之下, 又出海了。
    那一刻,傅朝瑜是恨自己父亲的。
    身为父亲, 却连自己的儿女都护不住,这跟废物又有什么两样?这份恨意一直持续到傅朝瑜长大的之后,饶是如今经历了那么多,傅朝瑜仍旧能回想起自己当初对傅成是如何失望、如何憎恶的。但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傅朝瑜提起来只觉得惘然。
    思及傅成的一切,也都模糊了起来。
    周景渊疑惑地看向舅舅:“外祖父喜欢什么?”
    傅朝瑜笑了笑:“他喜欢一切新鲜的事务,弄点他以前没吃过的菜,想必他是极高兴的。宫中的大厨手艺了得,让他们去准备吧,大不了再加几道炒菜,这炒菜也就这些年才兴盛的,从前你外祖父可没有吃过。”
    周景渊:“不用准备别的吗?”
    “不用,x”傅朝瑜说完,又想起来一件事,“若真要准备什么的话,那就准备一件库房吧。你外祖父每次出海回来都会带几船东西,这回必定还是如此。他那些奇珍异宝都是海外之物,你留着慢慢赏玩即可。”
    周景渊强调:“可我库房里的宝贝还有不少。”
    先帝是个抠搜的,赏赐大臣都不舍得赏赐真正名贵的宝贝,用的多是积攒多年的陈货。他这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抠抠搜搜了一辈子,攒下来的东西都便宜了周景渊。
    傅朝瑜笑道:“他给你,你就收着。”
    这是傅成欠他们的。
    “那外祖父长得什么模样啊。”
    傅朝瑜语气莫名有些不爽:“咱们有些像。”
    周景渊放心了,那外祖父的相貌肯定是不差的。只是周景渊莫名觉得,舅舅对外祖父的感情似乎很复杂,复杂到他都有些看不清了。若是到时候外祖父跟舅舅真的有了矛盾的话,那他肯定是站在舅舅这一边的。
    他最亲近的永远只有舅舅,没有谁能取代,外祖父也不行。
    周景渊想得有些多,事实上,傅成哪里敢对傅朝瑜起争执?他心里对这个儿子惧怕得很,当初傅朝瑜派过去的人找到傅成的时候,他本也可以回来,只是后来听闻傅茵离世,傅成又受打击,直接不敢回去了,所幸再一路往东,一条路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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