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酸涩异常,眼眸湿润。婆娑树影倒映于殿门,她移眸看过去,便疾步向前,发凉的指尖扣上门扉,欲将它推开。

    殿中灯火依次熄灭,直至里间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地行到角落,最终只余了微弱的光亮,饶是如此,大片的黑暗霎时倾巢而出,此情此境中竟营造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氛围。

    唐潆咬了咬唇,她阖眸,漫无边际的黑暗未曾使她惊惧和恐慌,只一睁眼,她便又能视物。但阿娘呢?阿娘适才所言定非说笑,倘若当真沦为瞽者,她将日夜与黑暗为伴,四季轮回花开花落,人世间的繁华热闹遂成只可耳闻不能亲见的虚景。

    事事皆成遗憾,无可弥补。

    无可弥补?

    不,不可能。我大晋民殷国富人才济济,纵然阿娘身患眼疾,又岂会无药可医?

    短暂的理智使唐潆得了片刻喘息之机思及此处,她再看了看殿内,便毅然决然地回身往外走,深夜中径直造访太医院。

    阿娘平白无故为何会患上眼疾,又为何瞒她,更服用了甚药物兴许会对身体有所损害——诸如此类,事情始末她已暂且搁下不问。这些来龙去脉细枝末节,知道了又能如何,只拿目下来说,没有什么,比她身体康健更为重要。

    即便太医院医官昏庸,民间卧虎藏龙,重赏之下必有能人。

    肩抬步舆的内侍本就手脚麻利,更兼唐潆面沉如水,看着较之平素不易与许多,愈加不敢怠慢,卯足了力气疾走在宫道上。片刻后,便到了太医院。

    其时深更,几乎人人入梦酣眠,因有中官传过口谕,医正冠服齐整地恭候在外,望见圣驾,忙下阶来迎。按理说,今日陛下该是在京郊祭日,几时返京竟无人告知?倘若染恙,传召即可,夜深来此,细思起来却是十分异常。

    医正于是惴惴不安,弯身行礼时亦做足了礼数。

    唐潆迈下步舆,走到他眼前,声音冷硬,眼眸中更满是威慑:“卿请入内言语。”

    医正历经两朝,堪称老臣,仁心妙手,德高望重,先帝久病缠身,因有所求,故而待他百般礼遇。他不曾伐功矜能,于职守上兢兢业业,唐潆沿袭先帝之风,待他亦是平易近人,从未如眼下这般气势凌人。

    医正随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脊背慢慢渗出层层冷汗,心里已然拿不定主意。

    宫人皆被屏退,里间仅唐潆与医正二人。

    门扉合上的吱呀声尚未落尽,唐潆便急切地向他发问:“太后究竟所患何症?痊愈之法可有?你且速速说来!”

    即便早有预想,医正仍免不了陡然一惊。他不知事情如何败露,尚存侥幸,欲佯装茫然糊涂,先糊弄过去,翌日再寻太后细谈。医正毕竟并非圆滑世故的朝臣,瞬息间脸上的神色已将他心中所想毫无遗漏地暴露在外,张扬醒目。

    唐潆逼近一步,厉声斥他道:“休再瞒朕!欺君之罪,你可担待得起?”

    这一发问,更有一“再”字,便暗示医正——先前他呈上的脉案作伪,已是欺君犯上,倘若再不悔改,难逃死罪。

    医正抖如糠筛地跪下来,他面白如纸,叩头道:“臣罪该万死,陛下息怒。”如是者三,方稍加停歇。虽未抬头,但周遭君威的无形压迫有如万钧,骇得他呼吸急促气息不匀,紧忙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

    “殿下实乃余毒未清,祸及双目。”医正顿了顿,掀起眼皮觑了觑唐潆的面色,声音又低了些,显得底气不足,“至于……至于痊愈之法……臣才疏学浅,尚未得知——但殿下金尊玉贵,自有福佑。”

    金尊玉贵,自有福佑?

    此句不过宽慰人的话语罢了,唐潆心中的冷笑来不及浮于面上,她先将前半句话反反复复地默念了屡次三番。

    痊愈之法,尚未得知……痊愈之法,尚未得知……

    她看向医正,这个两鬓银丝精神矍铄的老人,是这间太医院、是这座禁宫、甚至是普天下医术首屈一指之人,而今,他明知倘有失言定会令她勃然大怒,自己随之便有性命之忧,却仍以实情坦言,确是不得已而为之之事。

    连他都束手无策,莫非当真无药可解?

    唐潆忽觉无力、懊恼、心痛如绞,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太后的眼眸。那双眼眸,是她历经二世所见最精秀绝伦的一双眼睛,清冷如月,又温柔似水,每每与她对视,便如跌入澄净幽深的湖水中,心甘情愿地溺在其中。

    这样一双眼睛,以后兴许再也不能视物了么?

    心上嫩肉如遭刀创,如被箭雨,千疮百孔,疼得她狠狠咬住了下唇。脚步险些站立不稳,她忙扶住一侧的木桌,勉强镇定下来,又问道:“你适才说,余毒未清?什么余毒未清,她整日居于深宫,何人敢伺机下毒害她!”

    她虽然强自镇定,话间语气的波动激颤听来却十分骇人。医正双肩止不住地发抖,生怕自己稍有不慎未能善终,他伏腰下去,声线剧颤:“此、此毒名为‘牵机’,毒性霸道坚韧,难觅良方。贼人为谁,臣……臣确实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更新,貌似晚了一个多小时……字数还有点少,我的错……下次补回来。大家国庆快乐。

    李煜就是服牵机而死,所以牵机□□千载留名了,此处借来用用。

    ☆、第60章 隐情

    万家入梦,灯火阑珊。

    宣室殿中栽种的西府海棠株株含苞待放,再过不久,定将花开似锦葳蕤馥郁。骤雨未歇,淅淅沥沥地落下,裹挟着夜风,点点滴滴打得花苞娇颤花叶凌乱,只待翌日雨过天晴,京都必会展开一幅碧空万顷山色空濛的仲春美景。

    因着这后话,此时便该是赏雨了。

    然而并非如此。

    自太医院回来,唐潆入殿后便坐在檐下,她手中攥着一卷书册,直直地望向庭苑中经风摧残遭雨肆虐的海棠树,面色苍白,目光凝重。斜风细雨,即便有房檐遮挡,难免不被淋湿少许,且夜深不歇总非好事,池再与青黛尚在日坛,玉竹只好上前相劝。

    玉竹道:“陛下,一路风尘仆仆,疲惫劳累,纵有心事,来日可与旁人细说排解。眼下还是皁歇了好。”

    她说完,四周陷入沉寂,只余风声雨声在耳畔萦绕,许是静谧过甚,这风声雨声听来竟格外的寂寥,倘是情绪低落之人,定会触景伤情,感怀悲戚了。

    劝说显然无果,玉竹只得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唐潆静静坐着,素来挺直的脊背颓丧地弯下来,精神靡靡不振。风雨渐大,檐下的雨帘滴滴答答,溅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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