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口中鲜血狂喷,头脑中一阵眩晕。而这时薛洋还强撑着并未咽气,慕容冲挣扎着走到他跟前,勉强抱起了他。
    薛洋露出很满意的微笑看着他。
    慕容冲问道‘你认出了我?’
    薛洋咳嗽了好几声才点了点头‘其实我第一次去河边就知道你是谁了。’
    慕容冲抱着他也已有些吃力,他笑了笑问薛洋道‘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
    ‘嗯,我前年就见过你。我一直很羡慕你,我也一直想像你一样能不顾一切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惜···’说罢又是一阵咳嗽,嘴角也尽是鲜血‘不过,我现在终于不欠任何人了!’
    慕容冲苦笑道‘那你又为何让我欠你的呢?’
    ‘你不欠我的,不管你怎么想,我一直都将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是!’
    薛洋目光中露出感激之色,他看起来已是心满意足。‘愚兄先走了,你一切保重。’
    慕容冲也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兄长一切保重,来生再见。’
    薛洋一直到闭上眼睛,脸上还是挂着那种心满意足的微笑。
    慕容冲甚至有些羡慕他。
    薛洋已经死了,而且是心满意足的死了。
    而他却还不能死!他还要强撑着尽量挨到季云到来。他留给季云的信中已说过让季云先来一会,自己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说。
    季云应该不会失约吧!
    这时他头脑中已有些眩晕,勉强走到墙边让自己坐下。现在更是感觉手脚已有些发凉,同时一阵困意袭来。
    慕容冲下意识的便想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
    他确实是太累了,身体和心里都是。
    不过他立刻惊觉,只要他这一次闭上眼睛,恐怕便永远都不会再睁开了!
    当下强忍着自己给自己说话。他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不过却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是说不出的平静。有一种超脱生死的感觉。而一生的爱恨情仇,从此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过往的一幕幕再次涌上心头,那些甜蜜,心酸,刺激的往事,那一个个爱过的人。
    儿时想要的一切,已全部拥有过;父母之仇也已亲手报了。此生已没有任何遗憾。那是二十岁死还是七十岁死也没有多大区别了!父母,郡主,明珠,季云,楚越华,甚至是刘乘风,何子荣的脸又一个个出现在眼前,好像都是那么真实。
    正在他迷迷糊糊已有些神志不清的时候,季云出现在了门口。他一见慕容冲如此,大惊失色,立刻扑上来在他背心输了些内力。
    慕容冲登时清醒了些,对季云道‘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绝不会让我失望。’
    季云眼中却已噙满了泪水,仍是在不停的给他运功。慕容冲轻轻的笑了笑道‘没用的,如果不是为了等你,只怕我现在早已到了阴曹地府,说不定已见到了父母和明珠了。’
    去年慕容冲已死过一次,虽然季云当时也极为震惊;但这次是眼睁睁的看着慕容冲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消失。他努力想挽留住慕容冲,却无能为力。
    季云长大了之后,第一次觉得如此的无助。
    慕容冲勉强抬起手握住他的手道‘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谢谢,我这辈子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好像我也没办法还你了。’
    季云却是泪流满面,他已说不出一句话。
    慕容冲安慰他道‘别哭,我心愿已了,没什么好遗憾了。你好好活着,如果下辈子还能相见的话,我一定会做你最好的朋友。’
    季云哽咽着道‘你这辈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慕容冲脸上也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轻声道‘还有一件事,郡主要的东西,我可能已经为她找到了,你转告她,我先走了,让她不要再等我。’
    说完这几句话,慕容冲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季云内心却觉得十分恐惧。
    一个好朋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走了。他十分不甘心,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不希望这一切发生。
    只是这一切又显得那么真实。
    季云虽然武功高强,聪明绝顶。但经历这生死离别的时刻,他还是手足无措,只是会坐着哭泣。
    一直到何冲大师和杜雷三人来到时,季云还是在那坐着哭。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何冲进门之后立刻说道‘有毒气,你们俩先出去。’然后瞧见季云嘴唇已有些灰紫之色,忙上去替他解了毒,然后又消除了室内的瘴气才让大师和杜雷进来。
    他们三人瞧着这满地的尸体,都是十分惊愕。季云却是情绪难以自已,说不出话。三人都知道他和慕容冲交好,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便也不打扰他。何冲和杜雷二人去仔仔细细的勘验现场检查尸体,大师却是坐在季云身边陪着他。
    过了很久,何冲才开口道‘沈鹤是最先死的,比其余的人早了两天。剩下的这六个人还有慕容公子大概是三个时辰前才死的。’
    杜雷问道‘二哥,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
    何冲道‘是西门公子杀了沈鹤!他一直都从未相信过沈鹤。这次不知道是沈鹤得罪了他,还是他起了疑心,或者是觉得沈鹤对他已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才下手杀了沈鹤。他从未相信过沈鹤,却不知道,沈鹤也从未相信过他!’
    大师和杜雷季云三人都有些不解。何冲便继续说道‘西门公子派来杀沈鹤的人,可能是觉得沈鹤浑身都是剧毒,生怕中了毒,所以不敢用武功杀他,而是选择用铁碗击打他后心。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早就已经中了毒!’
    大师问道‘什么毒?’
    ‘他们都中了百花虫蛇散。时间最短的一个,也已有一年时间!’
    ‘中毒一年多?那为什么··’
    ‘还记不记得上次在我们教总坛我给西门公子手下服的腐骨穿心丸,可以延迟一个月才毒发的?这个是用的同样的手法。我猜
    沈鹤也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西门公子,所以刚跟他不久便找机会给他们都下了百花虫蛇散,然后一个月左右再暗中给他们服一次解药。所以他们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毒。但只要沈鹤一死,西门公子也绝对活不过一个月!本来这个手法只有舅父和我能做到,却不知道沈鹤怎么也学会了!’
    杜雷叹道‘想不到西门公子算计了别人一辈子,到头来却被别人给算计了!你五师弟确实是个人才!’
    本来以大师的性格,一定会和何冲开开玩笑,奚落他几句。但现在看季云一直在哭,便也没有说话。
    何冲又接着说道‘这两天正好到了他们该服解药的时候,他们当然也察觉到了身上的异状。而以西门公子的聪明,肯定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于是便想回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解药。不过他们当然找不到!而且沈鹤还留了极为厉害的一招等着他们,你们知道进来的时候这间屋子为何会有毒气吗?’
    三个人当然都不知道,这种神鬼莫测的下毒方式,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绝不是他们能想象的到的。
    何冲道‘他养的所有花草的坛子里面,两边都分开放着琴阴花和琴阳花磨成的粉。只要在坛子里分开放着不接触便毫无异状;但如果坛子被打破,或者是花草被拔出,土质松动之后两种花粉掺在一起,就会不知不觉的释放出剧毒!就连慕容公子都中了这种毒。’
    ‘别的抛开不说,沈鹤确实是个天才!’
    而西门公子一直到死都没有能完全明白,到底怎么不知不觉的就被沈鹤给算计了。
    中了百花虫蛇散之后,一旦开始毒发,那滋味可当真是生不如死。刚才慕容冲几人打斗之时,她想起沈鹤下毒的本事,一时绝望,身上又是痛痒难忍,便随便找了沈鹤所种的花吃了两片下去。
    因为她知道沈鹤养的这些奇形怪状的植物,每一个都能置她于死地。
    这一次她没猜错,沈鹤这间毒屋里长的最小的那颗草也足够毒死她五次!
    看着这诡异的场景,满地的尸体,四人都可以想象的到,刚才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是多么的惊心动魄。这一场变故太过惨烈,一时间四人都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季云才开口问道‘这里面有曼陀罗花吗?不知道冲哥用生命守护着的这些东西里有没有解药?’
    何冲点了点头,走到两盆彩色的花前伸手便去拿。大师和杜雷同时喊道‘小心些,别用手碰!’
    何冲却笑了笑道‘不碍事。’
    季云也说道‘上面应该没有毒。’何冲点了点头。
    大师奇道‘你怎么知道?’
    ‘沈鹤是个聪明人,不会浪费精力去做没有用的事。’
    四人一同回到王府时,仍是心情十分悲痛。
    王爷见状心中一凉,上前问道‘慕容公子呢?’
    四人都摇了摇头,何冲道‘先去看看郡主吧。’
    王爷以为他们是没有找到解药才会如此,见何冲这么说,他也不敢多话,直接将四人带去郡主卧房。而郡主尚未歇息,见何冲再次到来,意识到何冲可能带来了解药。
    那容貌就还能恢复!以后再也不用对着这张丑陋的脸了!一时间她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感觉。
    待见何冲屏退左右,真的准备给她解毒,她才确信真的有解药,当即欣喜若狂。
    郡主蛊毒是在天宗穴,无论怎么小心,何冲还是难免会看到她身体。
    不过事关重大,而且解蛊的手法极为复杂,不能像上次一样让珠儿代劳。所以只能不顾男女之嫌,何冲便在王爷的陪同之下给郡主解了毒。
    过了一会,大师三人听到何冲在里面叫道‘和尚,你们进来吧。’
    这时王爷和郡主都是不胜之喜。
    不过父女二人很快留意到何冲四人都是心情低落。郡主这才想起一个问题,问季云道‘冲哥,他,他在哪?他说过会亲手给我送解药来的··’见季云四人都不说话,她才隐约觉得大事不妙。恢复容貌的喜悦之情也已消失殆尽,她当即急得哭了出来‘冲哥在哪?’
    季云看了看何冲三人,杜雷便说道‘王爷,咱们先出去一下。’
    王爷此时已猜知大概,便没作声,和大师三人一同出去。
    郡主哭着问道‘季公子,冲哥去了哪?’
    季云从小到大都没有说过谎,只得含含糊糊的说道‘嗯,冲哥,已经走了。他托我告诉郡主,他已经为你找回了解药,心愿已了,所以他,他,走了。还让我告诉你,不要再等他。’
    郡主道‘冲哥是不是已经··已经··’
    季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说道‘你别等他了。’
    这一段时间郡主已经哭过无数次,眼泪也已流了不少。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没有眼泪了,也已感觉不到伤心,也没有嚎啕大哭,她好像已连知觉都没有了。
    季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说了句‘郡主保重!’便转过身想走,又停下来说道‘嗯,那个,我想,再过个一年,两年,也许别的人便都会忘了冲哥。而,而你如果能一直想着他,那他就永远都是活着的··’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想说什么,表达的也是含糊不清,也不知道郡主是不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而郡主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
    季云见她如此,只好默默的走了出去。
    王爷在门外立刻迎了上来‘季公子,慕容公子他?’
    季云道‘我已经告诉了郡主,王爷,您小心看着她。我们告辞了!’
    王爷现在也已毫无喜悦之情,他不断想起这一段时间以来见到的这个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几次救了郡主还救了自己性命的少年,也是十分心痛。
    现在已是深夜,四人无法上路,便在王府住了一宿。王爷准备的丰盛宴席,四人根本没心情吃。只是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回去歇宿。第二天也不顾王爷挽留,直接回了嘉兴。
    再过三天便是王爷和杨大人结亲的日子。而郡主容貌虽然尚未完全
    恢复,却已是好得多了。杨大人的儿子便又央求父亲向王爷提亲。
    郡主又慢慢的恢复了原来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只是却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和灵气,整个人也显得毫无生气。
    因为慕容冲一死,便带走了她的灵魂。
    郡主并没有寻死觅活,因为她知道如果是她死了,也绝不希望慕容冲跟着一起死。那样就能在他心里活一辈子。
    她甚至希望死的是自己,能活在慕容冲心里,也远比现在幸福的多!
    却说自从上一次慕容冲率众差点全歼明教中人之后,好像是他们已经吓破了胆。一路上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再来骚扰。
    明教总舵便在天山西方,并不属于我国版图之内。从到了川藏一带之后,离中原武林便已有些遥远,众人也都有些紧张。不过一直倒是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附近青龙山上有一个安平寺,也是少林寺一处分支。早已有人知会金元方丈。这些日金元方丈已派人全力采购粮食菜肉之类物资以备群雄之需。此处距离明教总舵相距已不过三十余里,灵度大师几人便率众驻扎了下来。
    这三十余日奔波下来,人人都是疲累不堪。若是不好好的休整几天,只怕是难以打仗。灵度大师当即令各人原地休息,不得独自外出,以免遇到危险。
    和元虚道长余万山秋云海四人见过金元方丈之后,当天便召集十几个首脑人物开始商议计划。
    余万山首先说道‘怪不得兵圣孙武说远征乃是兵家大忌。你看咱们这一个月,日夜奔波,人人疲累。士气也十分低落。若是此时与明教交手,多半要落败!’十几人都点了点头。
    秋云海接着说道‘不只是如此,这一带地形咱们也完全不熟悉,而且只怕还会有不少人水土不服。可以说明教还占尽了地势之利。’
    灵度大师道‘所以咱们这一次要加倍小心,趁这几天好好休整,再详细计划。’
    定坤道‘贫道以为,咱们不如直接上山偷袭,也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元虚道长接口道‘不可,我中原武林堂堂之师,岂能行这等事。’
    ‘明教以前偷袭咱们的时候,那一次不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咱们又何必一定要做正人君子!’
    ‘老衲赞同元虚道长的话,明教做事偷偷摸摸只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邪魔外道;而咱们中原武林却不能行这种事,不然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元虚道长所言极是,咱们既是师出有名,便一定要光明正大。’‘正是两军交战之前还得先下战书呢,礼数不能缺了。’
    灵度大师待大家说完,接着说道‘先让大家休整两天,我修书一封,邀明教首脑出来协商此事,说不定中间真的有些误会也说不定。如果协商不成,咱们再作打算。’
    余万山笑道‘协商不成,只怕便得打架了。一般动嘴皮子解决不了的事,就得动手。’
    ‘是,只怕这次还是和三十年前一样要靠武力解决。’‘对了,咱们得先好好勘探一下地形,再制定计划。’‘这倒不必担心,金元方丈对这一带再熟悉不过。制定计划时请他到场便可。’‘现在咱们还不知道明教底细,实力到底如何。’‘三十年前一场大战之后,明教高手所剩无几,只有教主骆空,龙震天几人幸免于难。而且这些年江湖中再也不闻他们踪迹,想来当年那一战他们当真是损失惨重。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实力仍是不容小觑,绝不是咱们哪一门一派可以相比。只是他们实力应该也不足以对抗咱们整个中原武林。每一次寒冰使杀人都是在暗中挑一些落单的弟子下手,应该便是因为觉得难以对抗咱们整个武林吧。’
    ‘他们既然是没有把握对抗咱们整个武林,又为何三番五次的杀人到处树敌呢?’
    ‘呃,那,那只有问他们自己了。’
    灵度大师起身道‘这件事尚有不少疑点,咱们再说下去也还是只是猜测而已。大家做好应战准备,明日我修书一封,送去朝天宫,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又商议了一会,大家都赞同灵度大师主意。众人也都是十分疲乏,便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灵度大师便写好了书信。挑选了两名少林弟子,一名昆仑弟子和一名崆峒弟子一起送去。言辞中不卑不亢,邀请明教教主骆空见面相谈以解除正邪双方的误会,以免两方人大动干戈。
    当晚四名弟子并未回来复命,秋云海有些焦急,而余万山却觉得此去路途遥远,地形又是不熟,而且可能还得在朝天宫费些口舌,四名弟子回不来也属正常。
    自古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明教应该不会为难几个送信的弟子。应该并无大碍。
    只是一直到了第二天傍晚,四名弟子仍是音讯全无,明教也没有派人来答复。
    这一下连余万山都有些坐不住了。灵度大师首先说道‘四位师侄至今未归,不知道是吉是凶。按路程计算,今日中午无论如何都该回来了,难不成迷路了?’
    余万山道‘不可能,四位师侄都是聪明机警的孩子,绝不会迷路。’
    ‘明教不会为难他们四人吧,再怎么说咱们已做足了礼数,而且这一次又不是上门挑战,他们不至于连送信的弟子都不放过吧!’
    十余人都是一阵沉默,基本上都认可这个说法。灵度大师叹道‘都怪老衲一念之差,让四位师侄身陷险境。’
    ‘怪不得大师’‘只恨明教奸人狠毒’‘就是,为难几个弟子又算是怎么一回事!’‘那为今之计,咱们又该当如何行事?’
    余万山站起身道‘事到如今,只怕咱们已别无选择。明天大家好好休息一天,后天直接上朝天宫便了!’
    秋云海也说道‘正是,余掌门所言极是。咱们已毫无退路,只有一战了。’
    他二人在武林中说话极有分量,当然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灵度大师叹道‘老衲一直想避免流血冲突,以免生灵涂炭。只是看起来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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