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舞狮表演将从村尾到村头,再从村头一路游行至几公里外的城中,抢孤就城中所搭建好的棚架进行。
    万人空巷,前方锣鼓击打声富有节律,声浪一声高过一声,由远及近。表演队身穿金红戏服,边走边跳,在两旁行人的簇拥下慢慢来到我们面前。
    数十米远,我和最中央的金狮子对上视线。
    它由两人撑起,狮子身上的网格纹路是用红衣做底,黄色流苏为点缀,华丽崭新。
    一双大眼用金边描,烈日当空,如有神采。摇摆的脑袋虽锣鼓声时高时低,对着人群不时眨眼张嘴摆摆头,活灵活现,仿佛拥有着新生儿初到人世对世界的好奇。
    有些小孩手中举着大小不一的风车,坐在父亲肩上,指着狮子兴奋地喊:大狮子!有狮子!
    大狮子被其中一个女娃儿的大风车吸引,脑袋左摇右摆地靠过去,女娃刚还乐呵呵的,一张大狮子脸凑近,把她吓愣住,张开的嘴巴迟迟收不回去,嘴巴没再吐出半句话。狮子眨眨眼,嘴巴一张,衔住她手里迎风转动的大风车,试图抽走。
    众人一看哈哈大笑,只有女娃娃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伤心欲绝。
    狮子赶紧松嘴,让大风车好好留在她手中。哭声骤止,挂泪的女孩紧紧握住拳,生怕手里的玩意没了。趴在父亲脑袋上,扭头不再看狮子。
    趋近的队伍要给他们让路,玉眉望着那女孩发呆,迟迟未动脚步,我问她:怎么了?
    玉眉才答:她有点像你。
    不知道她的思绪又跑到哪里去,更无法将自己和小女孩做联系,我手里没东西。
    玉眉没解释,拉起我走,躲避前进的人群。
    道路两旁不时有几间香烛纸铺,最外头摆着的是祭祀常用的物件,玉眉回身从那倚在墙上的稻草扎拔下正在迎风转的彩色风车,我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已经迅速地将钱递给老板。
    风车最后来到我手上,玉眉说:这叫转运风车,可以保平安用,你不能把它扔了,得好好拿着。
    村子不算大,过几刻钟到了村头,舞狮的队伍很快往城中走去。它一路引我们来到棚架,那周围街道同样聚满了人。
    人们欢腾哄闹,锣鼓声比刚才还要更震天响。狮子在人群里一步一步往棚架上走,站上一层就要回过头和众人互动,上一层楼拖磨两三个来回,有时是站台太高,看样子无法跳上去,有时是狮子起玩心,好不容易上去,又骤然要跳下来,惹得大家心急如焚的同时吊高期待,替它捏一把汗。
    一旦两人配合的狮子轻松跃上比自己高的台子,众人会鼓掌喝彩,拍手称好。
    玉眉在一旁解释,说这是杂技表演的一部分,狮子要是太顺利上去,就显得这仪式差点意思。
    玉眉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说我大概能懂。无人可以顺遂安稳度过一生,多加坎坷波折才可收获幸福,这是人生常态,因此苦尽甘来,是能使人信服的表演方式。
    终于,狮子在声声喝彩浪潮中越登越高,棚架那用五彩锦布做成的顺风旗直指天际。烈日高悬,狮子抬起整个身,弯下的脑袋遮蔽烈日,嘴巴开开合合凑到旗子前,拈花一般将顺风旗衔下,仰头亮给众人看,日光重新洒下大家眼中。
    被太阳照射的狮子金光闪闪,嘴巴叼着的旗子都带着非凡的气势与威武。
    锣鼓声在那一刹那如烟花炸开般化为节奏强而有力的敲击,沉重的牛皮鼓带出的鼓声悠远厚重,一下一下叩在人们心中。礼花在四周建筑楼阳台炸开,彩带倾泻而下,人们在这样的氛围中欢呼、雀跃,伸手接住棚架上的狮子和主办人抛下的糖果糕点。
    它们用小红纸包成一小包,玉眉接住了其中的三个,喜上眉梢,当着我面打开一个,是洁白中点缀点黄的桂花糕。她掰下一小块塞进我嘴里,祭品,吃了能幸福平安。
    糕粉化在嘴巴里,糊得我快张不开,尝试说句话,到了玉眉那儿成了呜呜声,她看出我的狼狈,笑出来,稍不注意被我抢过剩下半块塞进去。她话音戛然而止,和我一样说不出话来,这次轮到我笑她。
    抢孤圆满落幕,玉眉说接下来还会有大神庙前的百人宴,吃过宴,可以去给亡者放河灯。寓意是让来到人间的鬼魂有得吃,还能找到回去的路。
    百人宴由村民发起,庙前搭起数十米的红棚、八仙桌和长椅,红灯笼挂在棚子四周,作为魂鬼的引路。祭品道道,摆满桌,八仙桌正对面的庙宇有神佛像。领头的人在那里烧香和纸钱,一声锣鼓敲响,便是开宴。
    周围都是不认识的老人,坐在一块就能聊起天,唾沫饭粒四溅。方圆十里无人开店做饭,免费的午饭不吃白不吃。我和玉眉没有说话,捂着碗沉默地吃了个七分饱,在耳朵起茧之前迅速逃离。
    天色渐暗,我们走到街尾发现一间香烛老店大排长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站在镂空的红格扇门前,不时伸颈往里头张望。
    那里在做什么?我好奇问。
    玉眉说:问神。
    为什么要问?
    有时是求神旨意,好做决定,有时是询问故人近况,在哪儿缺不缺东西,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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