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他仍然能记得,在幼时,众人皆骂他什么都不会,是个废物的时候,只有姚家人没有说他,还称赞他的菜色做的好吃,让他终身难忘。
    所以他幼时的玩伴便只有姚生。
    没想到多年未见,竟然连姚伯的声音和脸都模糊了,想到这里他不禁眼中含泪。
    姚伯摇头,示意他不用接着说:“有人尾随我,暂且被我先甩掉了。明日还是这时候,我会在此处卖菜,你带着京城里你所知道的消息给我,写一张纸条。”
    姚伯交代完,轻轻一笑,云淡风轻的走过他身边蹲下身拾起一锭银子:“年轻人,掉东西了。”
    大劲木楞的伸手接过,然后眼睁睁的望着姚伯渐渐远去,不禁心中怅然。
    后院,李符卿坐在午门外的地上,身子靠在墙上,闭着眼像是在小息。
    隔着老远的裴良在后院的门口站定,望着那抹身影不禁皱眉。
    “殿下。”
    这话声音虽轻,但却扰醒了那个男人。
    李符卿清明的眼神望向声音的方向,伸手按在地上半撑着起身。
    直至走到门口,李符卿才出声:“何事?”
    裴良应声:“殿下将女眷留在宫中陛下迟早会发现的,到那时,殿下有什么打算。”
    李符卿仰头望着天空:“没想好。”
    裴良了然,像是在意料之中:“既然如此,不妨早日动身做收尾工作,谋取大业。”
    李符卿眼神略显飘忽,沉默了半响才道:“还差一点,就可以收尾了,只要那些人愿意归顺本王,一切准备才算结束。”布局多年,怎可忍受多年的苦心谋划毁于一旦,得有十足的把握才可以动身。
    裴良自然知道李符卿心中想的是什么,点头接着道:“人放进去了后他们大闹了一番,此时应该安静下来了,殿下可要去交谈一二?”
    李符卿斜眼望了望那间紧关着的屋门:“不去,明日再做打算。”
    “李将军此时知道了圣女在此不久,正是心思混乱,容易答应我们条件的时候,殿下若是错过这时间,等到李将军冷静下来,得到的结果也许便不一定了。”
    李符卿黑目上蒙上一层冷意,望向他的目光散发着寒意:“需要你教本王做事?”
    裴良恳切道:“不敢。”
    “就是得在他们清楚时下决定,若是让他们在糊涂时下决定,放出来后突然醒悟,那是临时变卦?岂非更是无益。”他淡淡的向其解释。
    裴良拱手:“殿下英明。”
    “本王自有本王的打算,你只需做好分内事。”他揉了揉眉心。
    裴良将两手放在身后:“既如此,臣还是想嘱咐一句殿下您别忘了主次。”
    知天易,逆天难,果然还是逃不开二人命术。无论如何,二人仍旧会相遇,至于结果…
    裴良曲身告退,转身后眼神中划过一丝无力。
    命术如此,天命难违。
    半透的纱窗露出斜阳的印记,床上的女人面色平静。
    李符卿轻推开门,抬眼望向正中间的小桌,饭菜整整齐齐的摆着,与进来时无差。
    一点都没吃。
    真是…不听话的很。
    他只是轻瞥了一眼床上熟睡着的女人,不发任何声音的将菜碗端起,来来回回端了三次才将桌上理干净。
    他复又回到她床边,用一种几乎温柔如水的目光望着她。
    “刘二…”梦中的她微微蹙眉,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呢喃出声。
    语气像是挽留。
    李符卿拳心慢慢握紧,眼中戾气横生,凝视着那张平静又无辜的睡颜半晌,转身离开。
    门被合上的声音响起,沈澜缓缓抬眼,眼神清明无比。
    她半撑起身子时才发觉身体的酸痛已经好了大半,许是安神香给她的暗示,又或者是身子恢复的更快了。
    掀开被子时,脚上缠绕的白色绷带让她想起李符卿带着大夫看她褪下鞋上床时,看到脚底血肉模糊时的表情。
    那大夫执拗,偏生让她入水洗个澡才可上药…
    反正不管如何,现在已经可以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了。
    后背以往感受到的痛意现在的少许疼痛也可以忽略不计。
    她起身将木架上的衣服取下,这衣服是李符卿送来的,一件红褐色衣裙。
    她望着攥在手中的裙衫有一刻愣神,这颜色,几时开始,她看着已然不喜了,甚至看了生厌。
    抬手刚欲往身上套,举手间锁链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她穿不了衣服。原来锁链不仅是为了局限她的行动,甚至海想到了她出去时得穿衣。
    如此谁来,他倒是想的仔细,步步都是为了制约她而步棋,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一笑。
    身上换上的白色寝衣虽说裹了个彻底,但从规矩上说,这衣服是不能穿到外边儿去的。
    但那又何妨呢?
    她侧头望了望周围如同牢笼般的禁锢,最后定睛在正对面右边的木窗,她观察了半日的屋子中,除了门口外面有道门拴,如果外面有疏漏没有放下门拴,她有离开这屋子之机外,还有一个漏洞的便是…
    右边的那个木窗钉着的木头是有裂缝的。
    她上前两步走到木窗边,指尖触碰到那道裂痕,在裂缝处反复摩揣。
    它旧了,旧到好像她也可以折断一般。
    也许突破口便在这儿。
    她不能在这受制于人,她得找到他们,带着他们一起走,那帮人没看到他定然不会自己走,她必须出去。
    李符卿会害死剩下的人,那些事他做得出来,在她看来,他已经几乎疯了。
    她眼神淡然,双手紧紧的握住那根含有裂缝的木头,使劲的往后拽,却未将木头变成两半,反而上手多了几道痛感。
    她仔细观察那根木头的凹陷处,换了个位置又是用力一掰,伴随着一声木头的断裂声,那裂缝更大了,她不顾手上的痛感,几乎用了全力的拽着木板往后靠。
    木板从中间裂开,沈澜脱力,身体的惯性使得她仍然踉跄的退后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好在旁边有一张桌子,她勉强扶住才得以稳下身子。
    她不知觉的捂住肚子,在捂住肚子的瞬间,又忽而自嘲似的一笑。
    这不自觉的动作,若是被李符卿看着了,应该会多想吧。
    她心中有两个念头,第一个是将孩子带回去,交给姚伯他们抚养长大再如何姚伯都会照料孩子衣食无忧,第二个…
    她未想好。
    若是留给李符卿,他万一将孩子害死呢。
    现如今,她只得想个法子,如若孩子的事情被李符卿知晓了,她得想办法糊弄过去。
    她凝神于眼前原来画叉的窗子前,现在已然只剩一个木头挡着了,斜着的一个大缺口恰好可以容她钻出去。
    她轻轻打开窗,探头左右望了望,果不其然,外头空无一人。
    她钻了半个身子出去,抬手间锁链的声音清脆的响起,在这个寂静的院子里显得十分突兀。
    她犹豫了半会儿,没有任何人赶来,心下了然,这周围定然没有看守的侍卫。
    如此这般,她的动作便没了顾及,手脚绑了锁链本就不容易钻出窗户,使得她只能后腰抵着木窗,往后躺下去,重重落在地上。
    她半撑起身子,愣神间捂住肚子,好在肚子没有任何痛意,大致是没事。
    锁链的拖沓声过大,她行动定然多有不便。
    她坐在轿子中的时候就感觉到轿子在王府内走了一段路,这应该是后院的某一处偏殿,锁链的钥匙她亲眼看见放进了李府卿的袖中,但她也记得李府卿将另一个钥匙给了身边的一个侍卫。
    若是能找到时间让那个侍卫将钥匙给她,那一切就简单的多了。
    只是…又该用什么法子,让侍卫把钥匙给出来。
    正在她苦思冥想之际,耳边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出现在右方向。
    还没等到她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那人已经出现在门口。
    那人,她见过,是李符卿的朋友,她想起从前种种,想去眼前这人说的找姓李的朋友,原来如此,原来就是李符卿啊。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圆领长衫,与之前的气质陡然不同,他往后猛的退了一步,许是没猜到刚过来就会碰到人。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无人出声打破这平静。
    沈澜像是一种沉寂,等待命运的审判,顶多便是这次逃脱失败,换来的更困难的封闭环境。
    正想着,那人突然朝他走来,右手背在身后款款而来,左手摆在身前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还没等她思想,那人已经站到了自己眼前。
    她搜索着之前的记忆,勉强记起了与这个人记忆相等的名字:“裴良?”
    裴良了然,屈身朝其鞠躬:“夫人还记得在下是在下荣幸,眼时间不多,你我二人只能长话短说。”
    沈澜不解,眼神却是坦然:“请讲。”
    裴良将手摊开,一个钥匙正躺在他手心中,只见他严肃的说道:“相信夫人也想离开这里,这是锁链的钥匙,夫人可自行打开,还请夫人离开之后便不要出现了。”
    沈澜伸手将他手中的钥匙接过:“此为何意?”
    “为了殿下。”他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虽不知眼前此人到底想说什么,她甚至懒得去听。眼下拿到了钥匙,便省了她很多力气,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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