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可以断言,假如今天的女主角依然是她叶千柔,她手上的这份神展开的结局,压根不可能出现,更别说要实打实的演出来,拍下来,播出去!

    想到这儿,叶千柔才隐约有了些头绪:这事儿,恐怕跟她临阵换角脱不开干系。

    想想林萱的现场表现,叶千柔虽然没有看过之前所拍摄的原始素材,心里也不禁要替赵导捏一把汗。导演的权力高于编剧,责任也大于编剧。赵导不愧是赵导,还真给他想到了这样一出神结局来逆转……

    ……

    “吃不下,睡不着,醒不来。”叶千柔慢悠悠踱至林旭床前,款款坐在床榻上。她用陈述句描述了林旭此刻的状态,却一眼也没有往林旭身上瞧,只一味盯着眼前垂下的床幔。

    “……”林旭亦木然以对。

    “皇上宣布辍朝七日,谥万贵妃为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一如皇后之例,葬天寿山。”叶千柔淡淡道,“你现在这幅模样,还能挨到那时候吗?”

    林旭艰难地开口,嗓音沙哑到近乎失声:“万氏长去了,我亦将去矣。”

    “嫁与皇家二十余载,陛下难得同我说一说真心话,今日我便也将心里话说与陛下听。”

    叶千柔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终于转头看向林旭。不知何时,她眼眶中已聚起了一汪浅浅的泪,乍一看,倒比林旭的眼神更显缥缈朦胧。

    “皇上与万姐姐,情深意重,感人实深。自臣妾以降,后宫大大小小嫔妃宫人数十人(特指与宪宗有过肌肤之亲的),无人不艳羡。您心意既决,妾身不敢阻拦,唯有三问,望陛下为臣妾解答。”

    “……你说。”

    “姐姐如何安置?陛下如何安置?妾身如何安置?”

    林旭的眼珠微微转动,抿着嘴,不回答。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您不进万姐姐的位份,他日龙御归天,便是我这位……继后,与您同葬皇陵。”叶千柔长吸一口气,“臣妾斗胆,问一句,这……是否便是陛下的打算?”

    “你,你什么意思?”

    “生前极尽荣宠,死后备极哀荣。万姐姐自小对您不离不弃,你也回报她以专心实意,死生相依。可在臣妾看来,陛下如今这样子,倒像是……因缘了却,使命终结。姐姐驾鹤仙去,您便也从对姐姐的责任里脱离了出来,任性为自己而活,不,是求、速、死!”

    “你说什么?”林旭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

    “半生坎坷,半生尊荣。您这一生,风光无限,风光背后的阴影,亦日夜相随。你心里的苦,除了万姐姐,旁人未必都不懂得,都瞧不见。”

    说完这一句,叶千柔惨然一笑,然后维持住这个心碎的表情,坐等导演喊卡。

    最终剪辑的时候,此处将插-入一大段回忆杀,用前几十集的经典画面回放来凑个十分钟左右的剧情。

    及至大结局,观众对长篇幅的回忆大都不会像早期、中期那般抵触。结尾来场回顾总结,水到渠成,要是渲染得当,还能轻松赚取不少眼泪。

    朱见深这一生,两岁起便与万贞儿为伴。从奉天承运、得万千宠爱的当朝太子爷,沦落到被新皇亲叔叔忌惮、人人避之不及的废太子,万贞儿陪着他由孩童长大为少年,由少年步入青年;他也同样一日日看着万姐姐由青涩转为成熟,由成熟渐渐凋零……

    小时候她疼他护着他,是他晦涩童年里唯一的一抹亮彩。从那时起朱见深就对自己立下了一道誓言:将来,他必不负卿!

    世人都道,她出生微末,年老色衰;她蛮横无理,专房善妒;她亲子早夭,毒害皇子——她不配!

    “如今万姐姐终于还是撇下他一个人走了。他这天子,也终成了一位孤家寡人。天子不得任意妄为,但他以天子无上的权威,尽可能给予了她最大的自由——朱见深遵守了他少年时的承诺。”旁白君如是说。

    “她要当皇后,他便废后,只迫于形势勉强又改立了位傀儡;她要当太后,他立即许诺立其子为太子,只叹天不怜悯,父子缘分太浅。此后,万贞儿谋害皇嗣,勾结宦官外臣,日益横行无忌,日益怨毒扭曲……种种罪状,朱见深并非不知,却只一味纵容,待她如一,仍把她看作当年那个灵秀乖巧的善良少女。”

    “朱见深别无选择。在他内心深处,他仍是那个凄惶无助的小小孩童,万姐姐是他唯一的倚靠。这一点,绝不能改变!一朝有变,就是天崩地裂,生无可恋……”

    镜头来来回回,在叶千柔和林旭之间前后兜转。叶千柔

    在这段漫长的沉默中,她心里想到了年迈的外婆、老家的父母,想到了表舅《越女阿青》的无形压力,想到了非洲忍饥挨饿的难民,想到了宇宙之大人类之渺小——总之,怎么动情怎么想,脸上的神色也随之变幻,含蓄自然不夸张,端的凄凄惨惨,委屈非常!

    “卡——”

    赵立强刚一叫停,叶千柔积蓄了许久、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噗噗噗便落了下来。

    入戏难学,如何快速出戏,收束好自己的情绪,则更是一门大学问。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六欲皆伤身。演员不易做啊!

    林旭从被子里钻出来,脸上神情已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情绪也好似并未受到什么影响。望着涕泪连连的叶千柔,林旭笑容无奈,伸出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轻轻捏了捏:“傻瓜,你哭什么?”

    这话一出口,不单叶千柔哭声立止,连林旭自己的笑也顿住了。

    “呃,呃儿……”乍哭乍收,叶千柔情不自禁打了两个嗝。

    “好了,好了,没事了……”林旭一下一下轻拍着叶千柔肩膀,温言安慰。

    阳光自叶千柔身后投来,照在他鸟巢似的粘腻的乱发上,照在他皱巴巴的遍布污渍的中衣上,照在他厚重的青黑眼袋和脸上交错的半干泪痕上……叶千柔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可面对那样一张憔悴而认真的脸,她笑不出来,也开不了口。

    “过了,下一条!”

    “!”

    导演赵立强再度发声,却是接连两道指令相继下达。

    林旭微微皱眉,叶千柔则是彻底愣住了。

    方才的“哭戏”也被拍进去了?剧本上可没有这一段!坚强隐忍了二十年的王皇后,即便在皇帝一心求死,国祚动摇,自身也前途未卜当下,也没有脱下她贤惠不争的铠甲,对皇帝敞开心扉。

    全程眼泪蓄势待发,但却偏偏不发——天知道她为了撑过刚才那一段戏,忍得有多辛苦!

    “我对你,并非无情。”林旭瞬间变脸,又进入了心若死灰的明宪宗状态。

    叶千柔脸上呆愣愣的神色尚未褪去,闻言缓缓低头,从林旭的怀抱里轻松挣出,而后径自转身离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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