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

    边城那条正经生意的线路还是当年梁沐送给他安身之用, 他得势后就再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竟然还有重新用到的一天。

    他坐飞机离开之前,顾杭亲自去送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韩盛霖如今的地步可算狼狈,但段偏然还是有些许留情。不然他现在哪能出现在机场上,只怕要被送到铁窗里往死里整。他身边还有旁人跟随,只是面容较以往憔悴不少。

    见到了顾杭,韩盛霖表情未动,只有嘴角强提着往上勾了勾:“原来你还会来送我。”

    顾杭知道对方的意思。当初韩盛霖和段偏然交手的如火如荼之时,韩盛霖曾向他求援,只是顾杭按兵未动。韩盛霖想起旧事,未免不带些责怪之意。

    没料到韩盛霖拍了拍顾杭的肩膀:“你也难做,我知道。”

    他这些天着急上火,嘴角都冒出了一大串燎泡,嗓子就更是红肿沙哑。然而顾杭竟然从那嘶哑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豁达之意。

    顾杭眉眼一动,轻声道:“盛霖……”

    “不怪你。”韩盛霖冷静道:“我现在回想起来,你当初也劝过我两三回,不过是我一直没听罢了。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也只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你从来就看的比我远。”

    “不是我看的远。”面对韩盛霖的态度,顾杭的神色也如黄油一般软化了下去:“我只是早吃过些苦,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罢了。”

    韩盛霖深深看了顾杭一眼:“说的很是,那便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顾杭幼年坎坷,却早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求仁得仁,也不曾失去过。

    而他兄长早亡,父母俱丧,就是有心相见却也无力回天,个中滋味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顾杭听出了韩盛霖话里的意思,面上未免带出几分愧疚。倒是韩盛霖看开了不少,反过来宽慰道:“你不用在意,我现在虽然没有拿着东西,那套摄影设备早托运过去了。据说t城风景壮丽,人也钟灵毓秀。我这许多年一直没什么空闲,如今多出大把时间,再没有什么不好了。”

    他说这话时把腔中一口沉郁的浊气都叹尽了,眉眼间竟然多了一抹释然的颜色。顾杭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想起少年时对方本来只是想做个摄影师的。

    “保重。”顾杭肃穆道。

    韩盛霖笑了笑,最后一次向四处看了看:“果然,只有你会来送我了。”

    顾杭犹豫了一下:“你在等图柯?”

    “图柯?”韩盛霖一愣,倒像是刚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似得:“哦,他啊……我最近忙忘了。好聚好散一场,送前男友离开谁都尴尬,他不来我倒谢谢他。我是……想起老梁了。”

    韩盛霖和段偏然掐的这一场真是天昏地暗,韩盛霖那点见不得光的事基本全都被翻出来一遍。梁沐刚开始不知道和韩盛霖过不去的人是谁,本还想拉韩盛霖一把。但检阅韩盛霖的旧事后,他唯有一声长叹,只觉没脸再袒护他。

    不然以他的性情,朋友要走,说什么也会来送别的。

    只是虽然梁沐没有再帮韩盛霖一次,韩盛霖心里也念他当年的情。他知道段偏然不肯让梁沐知道他的下落是为了梁沐好,甚至还主动帮段偏然掩了掩身份。梁沐本来就不在本市定居,故而这两人几乎闹得天翻地覆,梁沐也从头到尾不知道段偏然已经回国。

    “其实沈洵托我给你捎了东西。”见韩盛霖戾气不如以往深重,顾杭也就提到了这事。

    “他?”听到这个消息,就连韩盛霖都禁不住错愕片刻:“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他自己不干好事,但自知之明还是有一些的。沈洵巴不得天上掉下来个铁饼砸死他姓韩的,送个道别礼也未必规矩正经。

    “我不知道。”顾杭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包装过的小盒子递给韩盛霖。韩盛霖狐疑的看了顾杭一眼,那把盒子拿在手上摇了摇,只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

    “像是散装的。”韩盛霖琢磨了一下沈洵和他的恩怨,推测道:“毒鼠强?”

    “……不能,毕竟是经我的手带给你的,小洵不会这么干。”顾杭的思路也被韩盛霖带偏了:“最多是六味地黄丸吧。”补肾的。

    韩盛霖冷哼一声,谨慎的把盒子拆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十来颗成人指肚大的种子。

    时间再往前推个七八年,学生,尤其是女学生之间很流行一种叫“魔豆”的植物。这种植物的种子上被人为刻字,长成豆瓣后字迹也能保持一两个月不消。沈洵送来的这份礼物就是这样一盒魔豆——天知道他躺在病床上哪儿找到的人弄来。

    韩盛霖在盒子里扒拉了两下,那些豆子上的字迹清晰可辨,例如“哈哈”、“你也有今天”、“心情超爽”、“拜拜啦您”,不胜枚举。甚至还有一颗上刻着一幅清晰可见、惟妙惟肖的鬼脸。

    顾杭:“……”这确实是沈洵的风格。

    韩盛霖:“……操。”

    他没好气的把盒子扔回顾杭怀里:“让你家小朋友走夜路小心点。”

    顾杭知道他只是说笑,并不警惕,反而同情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时针又向后走了一格,原本如背景板一般站在韩盛霖身后的保镖终于向前一步,低声提醒自己的雇主:“老板,要登机了。”

    “我要走了。”韩盛霖叹了口气:“你们办酒时和我招呼一声,我也好放心。”

    顾杭点了点头。

    “平安。”韩盛霖留下一声简短的招呼,就和顾杭挥手道别。在马上转身之际,他又改变了什么主意一样,从顾杭怀里重新取走了那个盒子。

    “我确实对不起沈洵,想来还欠他一个正八经的道歉,劳你替我转达一声了。”韩盛霖把那把种子放进自己衣袋里:“我现在脑子清楚,回头一看自己也纯属咎由自取,为我伤怀就大不必了。”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顾杭的视线。

    顾杭隐约听到韩盛霖哼着首戏曲小调。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半个月后,顾杭收到了一张来自韩盛霖的照片,照片上照的就是沈洵送给他的那批魔豆。这些种子都长出了豆瓣,叶子上还沾着些微小的水珠,黑土绿植,光影调的恰到好处。

    残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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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医院的时候,沈洵正翻着一本英文画报。

    他刚做完手术不久,医院的建议是住院半个月,三个月以内不要手提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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