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岁嗰年离家出走。走得好急,无详细计划过之后会点。唔理喇!我下定决心绝对唔会食回头草!我想尽办法赚钱,除咗正职,仲有做几份兼职。捱到成个人残晒,瘦到似个初中生。收留我嘅朋友惊我随时暴毙。我笑笑口同佢讲:「我唔惊死,我最惊係唔知为乜而死。」
    有时夜深人静,我屈喺张床瞓唔着,碌嚟碌去,好自然会諗自己做咁多嘢係为乜。我一直只係知道自己「唔想要乜」,无确实知道自己「想要乜」。断断续续諗咗好多晚,最后諗起以前一直想做作家。
    我由中一开始钟意写小说。当年唔係家家户户有电脑,网络小说唔盛行,我只可以投稿去报纸杂志或者参加比赛。直至临近会考,为咗专心温书而「暂时」停写小说。点知考完之后又走去做暑期工,做完暑期工又要四围扑学校……搞下搞下,我无再写小说。
    写小说係我嘅梦想?我唔肯定,但係我开始再次写小说。
    我份人好现实,唔会投放好多时间写小说。只得忙里偷间,返工时候偷偷哋随手攞张纸嚟写(用手提电话写小说太张扬)。每次写几句,几句几句加埋就係一篇小说,所以我写嘅小说大部份都係短篇。虽然我本身对长篇有情意结,不过而家都唔错——有得写已经好开心。
    两年半之后,终于够钱租屋,唔使再打搅朋友。临搬走嗰晚,朋友问我之后有乜打算。
    「而家日做夜做,我身体好易捱唔住。长远嚟讲,我一定要搵份高人工嘅正职,唔再做兼职。」我自细成日病,离开屋企无疑係搵命博。
    「你学歷唔高喎!」朋友即刻諗到重点。
    「我知。一早有准备!」我讲述铺排咗两年嘅计划:「两年前,我去学autocad,而家做绘图员,下一步係应徵做室内设计师。」
    「识画图等如识设计?」朋友唔係好明。
    「唔係。」我简单讲下呢两年嘅大发现:「重点係做设计师唔使考牌。只要有基本相关知识,加上有胆量、有口才,氹到客人落单,其馀嘅可以边做边学。」
    「真係?」朋友唔相信可以咁简单。
    「真係。」其实我都认为未必可以咁顺利,不过点都要放手一博。
    今日去见工。换好衫,化好妆,照镜。我就快二十一岁,镜中人睇落似三十一岁,老、残、瘦、乾,根本唔係一个廿岁嘅年青人。无计——我点都唔会返转头,唔返转头嘅代价就係不停向前走,唔可以停。
    见工过程顺利,老闆即场决定请我。虽然被压价在所难免,好彩最后价钱尚算合理。做咗几日之后,老闆讲起点解请我:因为我个样够老,睇落成熟,客人会比较放心。我表面假笑,个心就喺度讲粗口。
    眨下眼又过咗四年几,我将近二十五岁。我知道自己喺呢间公司大限将至:老闆为咗唔使畀「长期服务金」,所以公司内无一个员工可以过到五年。无所谓,东家唔打打西家!
    点諗到返新工半年之后撞啱经济不景,公司无乜生意,一次炒几个人,包括我。我又再搵工。好多公司以「经济不景」为由乘机大幅压价。我理解,但係接受唔到!
    嬲。嬲到两日无搵工,当係俾自己休息下。
    嬲完之后,又死死地气搵工,同时搵细屋搬。比起住得唔舒服,我更加怕四围问人借钱。嗰种感觉好惨,好似擘开个好痛嘅伤口任人睇,而且对方睇完之后唔单止未必帮我,仲会畀面色我睇。
    我喺唐楼租咗间劏房。开头几日好唔习惯,硬係觉得自己嘅地头多咗好多间杂人(即係其他劏房租客)。有几个租客成日嗌交,嗌到好激烈,喊打喊杀。虽然最终无特别事发生过,不过我次次都好惊。一个月之后,我勉强算係习惯咗新嘅生活环境。
    凌晨时分,马路无车,大街无人,租客又瞓晒,四围好静。突然听到有狗吠声。我开窗望下隻狗喺边。望下望下,我喊咗——点解我喺度望狗??我唔係应该写紧小说咩?
    我已经好耐无写小说。因为攰,因为心情差,因为忙,然后不知不觉无写小说。而家呢?我呢一刻有番写小说嗰种感觉喇,但係我无攞起纸笔,亦无拎起个电话,因为我惊开灯,又惊要叉电——电费好贵!
    我做咁多嘢係为乜?而家竟然连灯都唔敢开!
    我尽力唔喊出声,不过最后依然嘈醒晒其他租客。粗口横飞,我嘅祖宗十八代同阿妈无一倖免。无几耐之后,粗口突然停晒。
    「楼下火烛呀!」
    太突然喇!我呆住,以为自己发紧梦,直至房门出面越嚟越嘈,我清楚听到其他租客嘅脚步声、呼救声、杂物碰撞声……我呢个时候终于相信自己唔係发梦,而係真係咁黑仔,真係遇着火烛!下意识即刻擸起手袋,跟住其他租客衝去后楼梯。
    我今日见工用过呢个手袋,入面有齐履歷表、证书。至于手袋入面係咪有齐逃生三宝(湿毛巾、锁匙、手提电话),我唔知,亦唔想理。我关心係咪搵到工多过係咪保得住条命!我惊搵唔到工多过无咗条命!
    好彩后楼梯无乜杂物,我好快落到楼下,跟住消防员指示去到安全地方。远远望到自己间房嘅窗口冒出浓烟,然后见到火舌慢慢由室内烧到出外墙。我个脑突然空白晒,第一次感受到咩叫「一无所有」——连情绪都无埋。过咗半个鐘,火势越嚟越大,升做三级火,估计有排救唔熄。我跟其他租客去临时庇护中心过夜。
    肚好饿,地好硬,冷气好冻,所有灾民个身都好臭。我觉得好讨厌,但係我接受——银包漏咗喺单位入面,而家我无钱、无提款咭喺身;如果唔接受,我就要搲烂块面问人借宿借钱。
    唔好諗,快啲瞓!
    最衰个脑唔听使,不停諗将来会係点,搞到完全瞓唔着。
    唔好讲咩难受唔难受、尊严唔尊严,嗰啲全部係后话——生存到先再讲。即使今晚唔问,迟早都係要问。喺补领到提款咭之前,点都要借钱租屋住或者买衫去见工。
    即刻问!
    撇除已婚人士同男性,其馀喺我手提电话通讯录嘅人都收到我嘅message。由于係半夜,好多人瞓咗,回覆我嘅只有小猫三四隻,而且係算唔上朋友嗰几个。佢哋八卦几句之后,通通已读不回。
    唯独是有一个叫做「阿敏」嘅人问得比较详细,似乎真係有心帮我。其实我完全唔记得边个係阿敏。唔紧要,佢肯帮我就得。倾咗一阵之后,阿敏终于露出真面目:「我租间房俾你,每月租金三千蚊,包管理费、差餉,水电煤实报实销。」
    我觉得几抵,又安全过住劏房,于是立即应承。阿敏话自己住喺临庇护中心附近,可以即刻嚟接我。我孭住个袋,企喺庇护中心门口等阿敏。佢话会着白色卫衣加灰色长裤过嚟。我四围望,希望可以尽早见到佢个样,记起佢係边个,相认时就无咁尷尬。
    等咗一阵,见到一个着白色卫衣、灰色长裤嘅身影行过嚟。咦?个身形有啲似男人,应该唔係阿敏。我继续四围望,点知头先个身影行到我身边停低:「张小姐!」
    「阿……阿敏?」我好惊讶——阿敏係个男人?哎呀!我竟然见到个「敏」字就直觉认定对方係女人!
    「係呀!你唔认得我?」阿敏一眼睇穿我諗咩。
    「认得,你係几年前帮我搵屋个地產经纪。」我扮镇定。
    「行啦!」阿敏好细心,主动帮我攞袋。
    「唔该……」理智叫我即刻拒绝,乱咁跟男人返屋企好危险。不过我又无其他办法,唯有博一博。
    十五分鐘后,我已经喺阿敏屋企。
    「我细妹搬咗,唔会返嚟。」阿敏望住租俾我间房,个样好唏嘘。「你放心喺度住啦!」
    我冲凉之后食咗两个杯麵,好饱肚、好暖、好舒服。但係我偏偏瞓唔着,个脑好多嘢諗。
    諗乜嘢?
    我要写小说!我要写小说!我要写小说!
    我攞部电话出嚟,写写写写写,諗到乜就写乜。即使上文唔接下理,即使执笔忘字,即使剧情老土到烂,我唔理!继续写写写写写,直到电话同个人都无电为止。
    呢晚係我有生以嚟最折堕嘅一晚,亦係咁多年以嚟瞓得最好嘅一晚。
    一星期后,我成功补领到提款咭,唔需要问人借钱。阿敏亦无叫我走,继续俾我喺度住。原来阿敏已经大半年无做嘢,亦无諗住搵工,所以我成为咗佢唯一收入来源。阿敏对我好客气,家头细务全部由佢一个人搞掂。
    生活顺利平凡到单调乏味,好彩我唔再求啲乜,除咗写小说。我特登搵份工作量唔多嘅工,有时间偷偷哋喺公司写小说,放工之后亦有精神继续写小说。我喺小说网开咗个account上载小说。虽然读者反应麻麻,但係我好开心、好满足。
    呢种平凡嘅美好生活维持咗三年。直到我识咗小花……
    「小花」係个有好多fans嘅网络作家,我一路有追佢啲小说。睇番记录,佢写咗只係半年就已经有好多fans。难怪嘅,佢真係写得好睇!不过,点解小花会sendmessage畀我?
    「你写嘅小说好好睇!我好钟意!」
    哇!小花讚我呀!
    我好想问佢对我啲小说有咩感想,但係我唔敢问。我啲灵感好多时候来自亲身经歷,「问佢对我嘅小说有咩感想」变相等于「问佢对我嘅人生有咩感想」。我怕承受唔起,亦担心佢会越挖越深,唔小心踩中我嘅痛处。无谓自讨苦吃。我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喺小花身上,讲下对佢啲作品有咩感想、最钟意边个角色、有咩情节令我好深刻……
    我哋越倾越开心。佢讲咗好多创作时候遇到嘅困难同心路歷程。我好佩服小花,原来佢背后承受咁多压力!讲下讲下,佢仲话个秘密我知!
    「有出版社睇中我个小说,计划帮我出书!」
    「恭喜小花!我要做你『天字第一号fans』!你要加油呀!」
    我衷心支持小花。我好开心、好感动,忍唔住眼湿湿。傻瓜!做乜眼湿湿?而家係小花有机会做作家,唔係我呀!
    「多谢!你呢?有无諗过出书?」
    「唔敢諗。我自问无呢个能力。」
    「我真心觉得你写得好睇喎!」
    我本来只係眼湿湿,见到呢句之后直头喊出嚟。如果有机会,我梗係想出书啦!不过我真心觉得自己写得普通,未去到可以出书嘅级数。我寧愿一世出唔到书,亦唔愿意拉低「作家」呢个名衔。
    「世界好现实。小说写得好唔好,可以由数据反映出嚟。你睇下我啲点击率——咁少!」
    「或者你试下写长篇。好多读者追开有条癮,追追下小说就会变成追个作者本人。」
    「长篇唔係我强项……」
    「你试过写长篇未?」
    「中学嗰阵试过,不过无写完。跟住无试过……」
    「中学时做唔到,唔代表而家做唔到!」
    短短倾咗一阵,小花竟然三番四次讲中我心事,搞到我心郁郁,隻手痕痕哋。当晚,我开始写人生中第二篇长篇小说。
    因为写得太投入,我返工时、放工之后都係写长篇,不知不觉荒废咗短篇,好多日无喺小说网上载小说。可惜写小说嘅过程好似人生咁,唔係努力就代表一定得,甚至乎写写下会突然唔知应该点样继续落去。即使预先准备晒故事大纲、人物设定、资料搜集,万事俱备,点知偏偏係欠东风,灵感话无就无。勉强跟住大纲去写,只会写到「形」,写唔到「髓」。
    我而家正正係遇到呢种情况,好耐都回復唔到。衰乜嘢?一定係我唔够料!如果係有料,我一早处理咗呢个情况,点会拖咁耐?安份守己写下短篇咪好囉,做咩要写长篇?面係人哋畀,架係自己丢,趁未有其他人发现,不如而家放弃……我好难过,连短篇都无心机写。唯一好彩嘅係现实生活中无人知道我放弃咗。
    无写小说之后,我啲时间松动好多。放工之后去行街买嘢,星期六、日疯狂煲剧或者做家务。生活多咗好多内容,但係呢啲内容又好似无乜意思。人生变到好无聊,返番去嗰个「唔知为乜」嘅状态。
    不如发展其他兴趣。
    我叫阿敏教我打机。
    「打机?你唔係钟意写小说咩?」阿敏打机好叻,可以一心二用,一路打,一路同我倾偈。
    「我唔写喇……我写得唔好……」我越讲越细声,好似做咗亏心事噉。
    「写得唔好?好睇到我晚晚上网睇你更新咗未。」头先我啱啱入房嘅时候,阿敏就嚟打嬴,而家佢连续几次走错位,俾敌人杀咗,明显个心乱晒。
    「你知道我用边个小说网?」我无諗过阿敏会知道。
    「你自己讲嘅!嗰日你喺小说网开account,好开心噉话我知你要去追梦。」听到阿敏噉讲,我即刻记起当时自己係几有决心,亦意识到自己而家係几咁失败。
    「估唔到你会记得……」我丑到唔知讲咩好,唯有走人:「我返出去先……」
    「我从来无见过有大人可以笑得咁开心,笑到成个细路噉。」阿敏望住个mon笑得好温柔。「我睇得出你真係钟意写小说。」
    「我中学嗰阵已经好钟意写小说,不过文笔差,剧情老土……」我諗番起以前嗰种好单纯嘅开心。
    「自己开心咪得囉!」阿敏回復状态,再次反杀敌人。
    「我而家心情好返晒!多谢你!」我衷心多谢眼前呢个好钟意打机嘅废青。
    「今晚你煮饭。」阿敏突然奸笑。
    「好呀!」我无拒绝,照单全收。
    半年后,我喺小说网开始连载长篇小说。读者唔多,而且反应负面,绝大部份留言係话剧情好闷。好彩我早有心理准备,无论对住任何意见都好淡定,轻轻松松写句「多谢留言」。
    连载咗无耐,小花嘅新书亦喺书局上架。作为「天字第一号fans」,我梗係即刻买一本翻屋企睇。后来知道小花有签名会,我即刻递纸请假去排队攞签名。场面好墟冚,大部份人係孭住书包嘅学生,似係一放学就赶过嚟。见到小花咁受欢迎,我戥佢好开心。
    「你使唔使咁感动呀?」阿敏笑我「发花癲」。
    「你唔明?喇!我同小花呢啲係『知音情』!」我扮嬲,乘机大大力打阿敏手臂一下。
    阿敏嘅笑容僵住,窒咗一秒先回復嬉皮笑脸个衰样:「我净係知道你做家务嘅时候好『滋阴』!」
    三个月之后,我个连载终于完结。情况同初头差唔多,负评佔绝大多数,不过我最在意嘅係有读者留言话「期待你嘅下一篇小说」!我开心到呢!即刻sendmessage畀小花,想多谢小花鼓励我,点知发现小花一早封锁咗我!
    咩事?
    我上讨论区睇下关于小花嘅post。好多网络作者话小花「好假」,係唔係都讚其他网络作者写嘅小说好好睇,扮係欣赏佢哋嘅作品,其实係为咗博对方欢心,为自己製造人气……睇咗唔係好多个post,我已经流晒眼泪鼻水——原来所有嘢都係假?!
    阿敏听到我索鼻,入房睇下咩事。佢望个mon几眼,直接熄咗我部电脑。
    我直觉认定阿敏一早知道:「你唔话我知?」
    「我认为係haters喺度搞事,无需要太在意。」阿敏翘起双手,半坐喺枱边。
    「你觉得……小花无……呃……我?」我冷静咗少少。
    「小花有呃你或者无呃你,对你影响好大咩?」唔知点解,阿敏突然语气唔多好,有啲??。「如果係咁,不如你问下自己,你係咪真係钟意写小说,或者你知唔知道咩係『钟意』。」
    「如果我唔知咩係『钟意』,唔通你又知咩?你钟意乜呀?你部电脑呀?定係你玩紧隻game嘅角色呀?」面对阿敏嘅质疑,我火遮眼,不知不觉开始人身攻击。
    阿敏笑咗笑,讲嘢嘅语调平淡到似係扮出嚟:「『钟意』係遇到错折都唔放弃,而我钟意嘅係我以前个女朋友……」
    阿敏坦白承认自己係独子,无细妹,我住紧间房其实係佢以前女朋友嘅。佢为咗赚钱结婚,以前做地產经纪时好博命。日头做得辛苦,夜晚放工自然会打机轻松下。但係喺佢女朋友眼中,佢就係懒,放工之后净係识打机,乜嘢家务都唔做。有一次佢哋为家务问题嗌大交,佢女朋友嬲到离家出走,无返过嚟,仲转工、改电话号码、删社交帐号……
    阿敏开咗罐啤酒,一路饮,一路讲,一路苦笑。「我清楚明白佢嘅意思,亦唔会去烦佢。唯一问题係我个心放唔开。我知道自己唔应该继续掛住佢,要重新出发、搵过另一个,不过我无动力去咁做。我以前做到成隻狗咁就係为咗赚多啲钱,畀好啲嘅生活佢,等佢可以风风光光咁嫁俾我。自从佢走咗,我觉得返工完全无意义,每日只係想执到间屋整整齐齐……」
    「即使你继续唔放弃,即使你等一世,佢依然永远唔会返嚟!」我好担心阿敏。感情易放难收,唔係单凭理智可以解决嘅事,即係阿敏可能成世走唔出呢个阴影。
    「我明白,不过偏偏放唔开……」阿敏放低啤酒罐,篤咗我个额头一下。「你唔同呀!我嘅角色好被动,你嘅角色完全係喺主动位,无论人哋讲啲乜都唔会真正阻止到你——你有手有笔就可以继续。所以『放弃』定『唔放弃』係你话事。」
    阿敏好瀟洒咁转身离开,边行边背对住我讲:「我记得以前帮你搵租盘嘅时候,你係个骄傲嘅人。点知嗰晚收到你嘅message,见你话自己住嘅劏房火烛,四围问人借宿借钱。我本来抱住幸灾乐祸嘅心态,想睇下你个惨样,睇够就赶你走。点知你又好快重新振作,仲话要追梦。当刻我觉得好感动,想继续见到你追梦个幸福样,决定唔会赶你走……你放心,无论你而家决定『放弃』定『唔放弃』,我都唔会赶你走——我啱啱諗通自己应该点做。」
    第二日,阿敏开始搵工,好快有公司请佢。佢无再好似以前咁每日做晒所有家务,而係等放假日子同我两份分嚟做,做完佢就返入房打机打到天昏地暗。
    好佩服阿敏,话改就改,仲要改得咁彻底。反观我自己,开口埋口话追梦,实质一遇上错折就嗌放弃……
    到底我係咪真係钟意写小说?我諗咗呢个问题好耐,最后我决定唔再諗,单凭感觉去做——想写就写,唔想写就放低支笔,唔会再为写而写。我发现自己写小说嘅次数越嚟越频密,投入程度越嚟越高,连大老闆喺身边行过都唔知。结果我收到大信封,要即日离职。
    阿敏一路打机,一路听我讲今日发生乜事。我讲完之后,佢笑笑口问我:「你係咪好钟意写小说?」
    「唔知道。我成日嗌放弃,嗌完之后又继续写。情况好似唔成熟嘅情侣,成日分手,分完之后又復合。未諗清楚想点,所以放弃。冷静之后諗清楚,又觉得其实係有爱。呢种爱係咪真係爱,我唔知。」我搬张圆凳埋电脑枱边,一路饮热朱古力,一路睇阿敏打机,一路好认真咁答。
    阿敏睄我一眼,即刻收起笑容:「你即係觉得自己唔成熟?」
    「係,但係无諗住改变。以前啱啱离家出走之后,日算夜算,算尽所有方法令自己活得更好。点知一次经济不景加一次火烛就乜都无晒。我算到尽都唔够个天咁尽,真係人算不如天算……倒不如好好活在当下,活得尽兴就要满足。」以前嘅错折已经好遥远,对我嘅影响远远不及而家手中嘅一杯热朱古力。我又饮一啖——好饱肚、好暖、好舒服。
    阿敏啱啱打完一场,无再开新一局。佢伸一伸懒腰,问我:「你点样先会活得尽兴?」
    我諗都唔使諗,答:「写小说。」
    「你嘅逻辑有问题——话唔知自己係咪好钟意写小说,又好肯定咁话写小说先会尽兴——如果唔知,又点会咁肯定?」阿敏身体微微倾前,个样好认真,直望入我双眼。
    「你以前读书时有无参加过陆运会?」我放低个杯,坐直个人,同阿敏对望。「明明唔钟意参加,又唔可以唔参加,唯有参加自己比较有兴趣、比较擅长嘅项目。本来目的係『苦中作乐』,但係因为练习时全情投入,结果不知不觉变得认真、在意结果,不知不觉忘记起初单调乏味嘅苦,不知不觉得到伤痕、眼泪、挫败感、毅力、坚持、成长……」
    「明明过咗三十岁,你仲讲到自己係好青春、好热血嘅中学生!」阿敏忍唔住大笑。
    「『青春』、『热血』係形容心态,唔係形容年纪。我去到七老八十都可以好青春、好热血!」我预咗阿敏会笑我,所以完全无尷尬。
    「係咩?」阿敏依然笑唔停。
    「唔信?我俾你见识下我嘅热血青春!」趁阿敏唔为意,我扑前锡咗佢块面一啖。「我中学嗰时就係噉样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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