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士卒一时都麻了。
    不是,将军,你做什么啊,我们还在呢,你是让我们走,还是让我们留下啊??
    还有,咱们北魏的陛下也是南朝的,这功劳怎么算,你要让我们怎么做啊?
    萧君泽看着贺欢的背影,孤寂、落寞,像一只败犬,萧瑟得让他都于心不忍,于是,他眸光一冷,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跟着将军回去,还是把我绑了,一起回去?”
    这话一出,周围的士卒顿时头皮发麻,仿佛脚下有炭一样飞快跑走了,有眼力见的几个人,还把大门给关上了。
    但他们不但没有未得到功劳的沮丧,反而一个个眼冒精光,几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什么功劳啊,他们能看到这种事,这辈子算是值了。
    他们还要去和小殿下们好好说说这次遇到的事情呢!
    殿中,青蚨拖着魏知善从殿后走来。
    魏大夫上前给陛下看着手上的伤,萧衍满意道:“陛下,这次你满意了吧?”
    萧君泽回过神来,他眉心蹙起,难得地有了忧虑:“完蛋,这次,有点麻烦啊……”
    几乎同时,许琛也从侧殿走出来,周围屋梁上护卫的士卒纷纷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这位禁军统领叹息道:“陛下,您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其实是骗不了贺将军的。”
    “我没有骗他,”萧君泽看着周围的一群卧龙凤雏,“我都亲自开大了,这哪里还能算是骗他,这是尊重。”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他才会这样尊重。
    就像对元宏那样。
    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
    贺欢带兵气势恢弘地攻入宫城,又在顷刻之间以更快速度退回来。
    可以说是惊掉了留守城外众人下巴。
    回到营中贺欢谁也不见,只是命人死守台城入口,不许任何人出入。
    而留下的萧家三个狗子一起吃到了闭门羹,不由愣住,然后便从随军众人间,听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当听到南朝皇帝就是他们父亲时,三个狗子同时连连吸出了冷气,吓得抱成一团,后怕得整个人都激灵了。
    真的是太可怕了,还好他们三个没跟着去,这要是也一起去了,那场面,简直不敢想!
    三狗更是敢打包票,如果他们三个也跟着去了,父亲绝对会微笑着出一个“你们谁来动手?”这样的死亡问题。
    光是想想,他们就已经开始窒息,根本不敢想当时正面遇到这种场面的父亲会是什么心情。
    但是,怀疑是肯定没有怀疑的。
    三个狗子甚至有一种“这果然是我们爹爹做出的事情”的共识,对爹爹示以同情的同时,他们也对另外一个问题产生困惑。
    “爹爹这是真不知道,他这是在摧毁王权的根基么?”萧道歌幽幽问。
    “爹爹的权力,哪是依靠王权成为的根基,他就是想让以后王朝根基不稳,才能让后人更好摧毁,”萧端端回想着爹爹的教导,“他希望有一个更冷血无情接手人,按他的意思,来改写天下。咱们几个,就是他们想考验的人。”
    萧道途立刻就炸毛了:“拿这个考验咱们,哪个兄弟经得起这种考验?”
    三兄弟顿时面面相觑。
    “好了,”萧端端安慰他们,“咱们这次躲过去了,现在第一招爹爹和母亲已经过手了,如今要看的,是爹爹要怎么收拾残局,我担心这次母亲不会那么轻易让爹爹过关。”
    萧道歌有些不安道:“可是,咱们的母亲,真的是爹爹的对手么?我看不像呢。”
    “无论胜负,都是大人事,”萧三狗果断道,“咱们这些花花草草,躲远一点,千万不要被波及了,这不是我们这些孩子该承受的考验!”
    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第330章 对不对?
    宫禁如常。
    三个狗子躲在营中,话都不敢说大声。
    他们有心想要前去宫中见见爹爹,但又知道,现在在这情况中,去见,说不得会让事情更复杂。
    于是,他们悄悄前去母亲的营帐外,想偷看其中是什么情况。
    三个狗子身份极高,加上这次的事情,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军营,周围人看到他的目光都带着满满的八卦,就差没有拦住采访了,自然无人阻拦,或者说,看他们去偷听,也是别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然而,他们等了半天,也没见营帐中有什么动静。
    过了许久,萧三狗感觉出一点不对,这太阳都下山了,母亲怎么可能那么被动,不想想办法呢?
    他难道要等爹爹过来哄母亲?
    三狗非常清楚,虽然母亲在爹爹面前表现得小意温柔,但那只是伪装,他虽然装得像狗,但本质上,依然是狼,凶狠狡诈,所有的隐忍,只是为了靠近一个人,才伪装得无害。
    所以,他果断冲入帐中。
    如他所料,帐中空无一人。
    三狗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又担心起来。
    母亲这次,肯定不会轻易地把这事揭过去啊。
    -
    长夜漫漫,星河璀璨。
    萧君泽坐在宫墙之下,依靠着廊柱,静静凝视着天上的星河,将清澈的酒液灌入唇中。
    少有地,他眼中透出一丝迷茫。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只是一直装出了正常的模样。
    计划,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看着天空,无数的记忆划过心间,那初到时的惶恐与豪言,还有对世界的憎恨,对同类的恶意,那一层层的,都是他,也都不是他。
    他不想就这样在尘世挣扎,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在幻想着有一场盛大的退场。
    那是交待,给自己的一个交待。
    但是什么时候,事情起了变化?
    嗯……
    “你还想不明白么?”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萧君泽没有回头,他轻笑道:“阿欢啊,你这翻墙的本事,还是那么厉害,一点没退步。”
    身后的声音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我以为,那么多年了,我和狗子们,已经住进了你的心底。”
    萧君泽静静饮下一口酒水,没有回答。
    贺欢的目光却依然锐利,让人如芒在背:“你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凡间,那么地想回去么?”
    萧君泽拿着酒壶的右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将他放下。
    他的自毁之心从未少过,只是被他压抑在心底,用一层层责任和厌恶镇压,如今,他觉得已经完成了推翻王朝的任务,那一种开大的冲动,便不可抑制地升起。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他有狗子们,有阿欢,有青蚨他们,应该为自己人生负责,不能轻言生死。
    “你给自己找的理由,给青蚨的理由,都是假的,”贺欢在他身后低声道,“什么天下,什么历史,那都是借口……”
    “你就懂了?”萧君泽扭头看他一眼。
    “因为我喜欢你,”贺欢的语调里带着一点笑意,“我喜欢你连寻死,都想做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想把世上的人都骗了,我喜欢你这害怕的样子。”
    “笑话,这生死之事,我何曾怕过?”萧君泽觉得好笑。
    “阿萧,”贺欢从身后拥着的他,轻声耳语,“你不怕死,你只是怕自己的懦弱,你讨厌想死的自己,你觉得那是一种懦弱……”
    萧君泽眼眸终于闪过怒色:“你知道什么,你又明白什么?”
    贺欢却不像刚刚那样温柔,他的手劲宛如钢铁,死死将阿萧攥在怀里:“我哪里不明白,我和你睡了那么久,你却连睡时,都不敢抱着喜欢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有多戒备?”
    萧君泽果断反绞,意图将贺欢摔到身前。
    但贺欢也是身经百战,力气极大,萧君泽不但没能将他摔出去,反而滚在了地上,被他压住后背。
    那人狠狠地咬在那后颈上,像叼住猎物的狼。
    “死狗松开!”
    “死狗不松。”身上的人不但不松,还又咬了一口,又添了两口。
    萧君泽怒极,袖间短刃终于出手,在对方手臂划出一道缺口,血流蜿蜒。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交手,巨大的力度撞得梁柱、栏柱都微微摇晃,身上更是多了许多青紫,可这并没有让他们停手,反而攻势越发激烈。
    那是血肉间最原始的暴力,萧君泽这些年到底是懈怠了锻炼,力度不如在军中贺欢,但他下手却狠,不到三五招,便将匕首抵在贺欢颈上。
    但贺欢不但不躲,反而顺着刀刃,就要用脖子试试阿萧敢不敢。
    萧君泽不得不松手,被顺手打飞了刀刃,于是很快便落了下风,被他扼住了咽喉。
    剧烈地窒息感传来,那一瞬间,他本想放弃挣扎,但下一秒,衣帛的撕裂声传来。
    一股怒意冲上心间,他奋力抓住那手臂,刺入对方腋窝,在贺欢力度减轻的一瞬间一头撞上对方前额,剧烈的晕眩下,脖子上力度也松开,他怒道:“你发什么疯,要杀就杀,还搞什么鬼?”
    贺欢脸上却比他还怒,厉声道:“那时那么多人,我若杀了你,岂不是顺了你的意,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亡国之君的下场!”
    萧君泽大怒:“做你春秋大梦!”
    “我早就做了,重见你的第一天就做了,”贺欢深蓝的眼眸里尽是桀骜,将他抱在怀里。
    萧君泽气极,干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贺欢痛地嘶了一声,却是也用力一口咬在阿萧肩上,两人互不相让,直到嘴里都尝到血腥味道。
    血气也让场面更加焦灼。
    尖牙也好,利爪和撕咬,都是争夺生命的极限。
    那明月高悬,静静地洒在的宫墙之中。
    剧烈的争端,终是让萧君泽明白,贺欢在平时的亲密里,到底是有多克制。
    痛苦的喘息,窒息地挣扎,那濒临死亡的激烈,都顺着那微风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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