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大人安。”但见顾泰看自己没规矩的眼神, 还是微微给人福了一礼, 喊了人一声。
    “你不可以去, 乖乖待在家里。”顾泰回答了顾运的话。
    顾运还要央求, 顾泰就把她的话打断, “坐着,晚上再与你说。”
    继而再看向司桓肃。
    “司大人可要与我合作?”
    顾泰这人太聪明了。司桓肃心说。
    姚州牧必然要除,这点毋庸置疑,顾泰在顾家被姚州牧算计后没有慌张, 常人的第一反应是要找回丢失的东西以求将功补过。而这人在冷静分析了一切之后, 竟将寻找回兵器的事情扔给自己,在这等紧要关头,意欲折返梧州, 反对姚州牧出手。
    只怕连姚州牧都不会想到, 陷入危机的顾家人会这么大胆。
    这已经不是司桓肃答应不答应的问题。顾泰料定了他只能站到她这边。就像当初他没给顾家人任何机会, 将顾家与自己绑在一起, 放在姚州牧的对立面。
    司桓肃从身上扯下一块黑色的牌子, 抬手扔给顾泰。
    “想合将阳清河两郡之力只怕并不容易, 拿着吧, 帮不帮到你,看你自己。”
    江阳不久前铲除了当地豪强蒋虎, 但转头态度暧昧不明的詹太守立刻与袁家人结了姻亲,接手边布防营的程斐通势必与詹太守有一场暗流涌动的争夺,再要联合清河郡,可不是一句话那么容易的。
    就算有些人是皇上的人,没点本事,这事依旧成了不了事。
    但司桓肃在顾泰身上看不见一点犹疑。
    顾泰将东西收好,这块令牌说明了司桓肃的态度。
    外人恐怕谁都想不到,顾家不止没在顾承丰这件事上求爷爷老奶奶找关系疏通,顾泰甚至大胆将事情撩与司桓肃去处理,一点不怀疑司桓肃会找不回来兵器,届时顾承丰就会完蛋。
    顾运半天都找不到说话的机会,那两人谈好,司桓肃向顾泰略微颔首,起身大步离开了。
    顾泰方对她说:“祖父祖母必然在书房等着了,你要与我同去,还是回屋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顾运立刻道。
    两人就去了顾永昌的书房。
    顾泰将自己的计划又说了一遍。
    姚州牧不除,不止身在梧州的大房一直受制,二房也会时时遭受算计。
    譬如之前绑架顾运。
    这笔账还没跟他们算呢,顾泰没有忘记。
    此事已成定局,连顾永昌都没有反对的理由。
    顾泰小时能被张世正收为弟子,就说明了她与一般人不同,嫁人后沉寂六年,一遭走出困室泥潭,没有什么再能拘束她。
    顾永昌道:“去罢,我们在家中等你的好消息。”
    “祖父,也让我随大姐姐一起去吧!”
    顾泰此去必定凶险万分,顾运不为别的,同去只是为了顾泰有个信任的人在身边,哪怕是能在某个时刻,她能帮上一点点的忙也好。
    不止是顾泰,顾永昌也完全没有松口。
    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长孙女担起拯救顾家的责任,他们没有理由阻止,其他人绝对不能涉险。
    “阿拙,你若一定想帮忙,我给你个任务,不妨去查查劣质兵器的事。我在靖州没费什么功夫买了一千之数废铁打造的兵器,可见这东西泛滥,据说已经流入京城,一旦城防边营,又或禁军十六卫等,混入这种兵器,后果都十分严重。”
    顾运知道顾泰只是要分自己的心,不让自己跟随,却也知道自己再怎么纠缠都没用,最终只能垂头丧脑应下这话。
    不日,顾泰在一个不起眼的下午,坐车离开京城往梧州而去。
    顾运再提不起兴致做些吃酒饮茶的事,便开始认真调查劣质兵器。
    调查一件东西,就要先了解这是样什么东西。
    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了劣质兵器。
    顾运想先去哪里寻一两件样品回来,稽查司里肯定有,毕竟他们现在负责这件事,但她没理由去明目张胆去要。
    “那就只能自己买了。”顾运自顾自说道。
    按顾泰的说法,东西已经流入京城。
    顾运一连几天,每天找几个下人,让他们去京城各个打铁铺子给自己买刀剑。
    不过几日,就买来十几把,普通铁铺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宝刀利器,有些甚至肉眼就能看见刀锋钝钝。
    好在顾运并不是要买宝刀,她是要看刀身的材质。
    她去问了他祖父,顾永昌之前从靖州回来的,见过被叫做劣质兵器的刀。
    告诉顾运说:“此刀外表看着与普通刀剑一般无二,不管是在重量,手感,还是在颜色上。但,只要与正常铁质兵器对抗,不过三五下,劣质兵器就会断掉。若士兵带了这样的兵器上战场,后果不堪设想。”
    这就好办了,顾运把下人招过来,让他们拿着买来的刀,一人一把,两两对抗。
    很快,就出了结果。
    还真有两把刀在对抗中哐当断裂,断成了两截。
    顾运立刻让人将断刀拿上来,观察断裂的横截面,然后发现,这东西,有点像铁,又有点不像,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也在哪里发现的,是谁将这东西打成刀剑,是为了敛财,还是另有目的?
    顾运把这两把刀是哪间铺子买的记了下来,心想回头还要找个经验丰富的打铁师傅问问,这材料与真正的生铁有哪些差别。
    晚上,顾家人都渐入睡,内院熄了灯,顾运打发自己丫鬟自去睡觉,不用守夜。
    她自己却点了蜡烛油灯没有上床,在日常用来写字的大案桌上,摆着四截断刀。
    身前铺了纸,提笔一行行记录未知材料,锻造成兵器的外观、手感,质感。
    她尽量仔细观察,记录详细。
    昏黄的烛火中,蜡烛的棉线烧出噗呲噗呲的声音,顾运挺着腰板,悬着手腕,认认真真写着。
    脑子忽然晕愣了下,跳出来一段一段的画面,好像是自己在伏案写着什么,下笔飞快,一张一张的稿纸刷刷写满,人已困倦至极,心脏咚咚咚跳都飞快,却依旧没去休息。
    顾运忽然陷入一种虚无的幻想情景中,身体脑子都变的十分难受,压迫倒灌窒息的负面情绪喷涌而出,占据了她整个人。
    ……
    “顾九?顾拙?”
    一声冷淡却熟悉的声音,倾在耳旁。
    “什么,谁?”顾运蓦地惊了一瞬,使劲摇了摇脑袋,虚无画面场景瞬间消失不见,
    她睁眼,看见熟悉的房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不是开小差去了?
    下一秒,记起刚才叫自己的声音,猛地一抬头。
    看见穿着一身玄衣的司桓肃。
    一双斜飞入鬓的浓眉微微紧蹙,上挑的凤眼自带凌厉。
    看多少次,这都是一张俊美的的脸。
    “你还要看多久?”司桓肃抱臂冷眼看顾运。
    顾运既从痴愣愣中,彻底惊醒。
    “司桓肃,你怎的又夜闯我屋子!?”
    司桓肃便没问顾运方才不对劲的状态,以为她是精神疲乏所致。
    直接说自己今夜来的目的,“你让你府上下人四处去买刀,要做什么。”
    他大概知道原因,只是想听这人亲口说。
    对上司桓肃,顾运也懒得狡辩,况大家现在查的是一件事,方向一致,也没必要扯谎。
    “我想看看劣质兵器是什么样的,手里又没有样本,只能用这种广撒网的笨办法,虽然费些时间,好在有用。”
    司桓肃:“怎么不去稽查司问人要?”
    顾运啊来一声,声音充着一种“你开玩笑呢吧?”的玄乎语气,指了指自己,“我,去稽查司要东西?”
    然后鼓了鼓嘴巴,说:“指挥使大人?你故意的是不是?谁敢去你们那衙门?都恨不得绕路走,我算哪根葱,又不是哪个排面上的人物,真去了,你那些下属不把我打出来?”
    司桓肃站着,顾运坐着,淡淡垂眼看她,轻描淡写道:“你不是认识孟诲?”
    认识也不敢指使啊,顾运心说。人最怕的就是过度自信,以为跟人家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就自以为有面子了,这很是要不得,不然后面丢脸的是自己,顾运深有体会。
    所以,压根不把司桓肃的话当真,嘴巴含含糊糊糊弄了过去,转而问:“你来做什么?不是应该去找那批兵器吗?”
    司桓肃说:“不要再使人去铁铺买刀剑了,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此事若不是他让人去扫尾善后,顾运一定被人察觉。
    东西已经买到,顾运也不会再让人去,便点点头,“知道了。”过了会儿,又问,“我哥哥还好吗?”
    顾承丰现在被收监在稽查司的牢房,顾运才问。
    司桓肃哼笑,“怎么,怕我们稽查司折磨人?放心,顾承丰很重要,不会让他有事。”
    谁不知道稽查司牢房刑讯审问犯人的可怕之处,虽然她不认为司桓肃会对顾承丰下手,问话只是单纯担心她哥哥,不过也并没有解释。
    眼看已经交了二更,一边将自己笔记整理收好叠放起来,一边催司桓肃,“你还不快回去,天都这么晚了,我就要睡了,快走吧,别惊动了人。你可真是胆大妄为,我家里也敢随意闯,下次真不许了,叫我祖父知道,打断你的腿,别说你是稽查司指挥使,你就是天王老子,那也没用。”
    司桓肃听着竟就这么笑了出来,然后开口道:“放心,别人发现不了,你祖父没机会打断我的腿,不然我也白当这个指挥使了。”
    顾运被这人没脸没皮的言论惊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气呼呼把人推了一下。
    第一百零六章
    总之是, 指挥使大人来也悄无声息,去也悄无声息。
    他说的话倒让顾运知道了,不止稽查司的人盯着顾家, 另还有别的, 不知道是什么势力的人,也盯着他们顾家。
    什么目的不知道, 但想也知道不怀好意。
    顾运困倦已极, 抚了抚额头, 不让自己多想, 放下轻纱薄帘的帐子, 躺下床去。
    不多时, 就沉沉睡了过去。
    没想这一夜,却睡得并不安稳,不知怎么就陷入了沉黑的梦境之中,动弹不得, 耳边重复又重复那些辱骂斥责贬低之声。顾运难得极了, 片段似的画面一帧一帧在她脑子里重复,胸腔被针扎一样的密集的疼痛感包裹,无孔不入, 将她绞缠, 闷咚咚的声响一下一下跳动, 是心脏不规律的搏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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