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一块石头精准无误地砸在柏大殷的后背上。柏大殷震惊地回头,赶紧偏头,躲过了另一枚直飞自己面门的石头。
    那孩子还在把石头往柏大殷身上砸,用生疏的汉语大骂:清人,滚出朝鲜!
    柏大殷接住石头,猛地掷在小乞丐脚下。
    小乞丐吓得跳了起来,一溜烟跑远了。
    几个大孩子立刻围住了他,从他手里抢走那枚银元,把他推倒在地上。
    小乞丐没有哭。注意到柏大殷的眼神,回了一个冰冷的眼神。
    朝鲜人和日本人都恨我们。柏秀銮叮嘱,你这次去采购牛皮,路上一定要当心。
    牛皮是战略物资,需求量很大。柏大殷此行送柏秀銮去往上海,并从上海采购牛皮运回朝鲜。
    柏大殷紧紧拉着柏秀銮的手,护着她在人流里走着:虽说内地不太平,但朝鲜更是危险。昨晚收到来信,怡泰号被暴动的民众用火烧了,郑家人死了好几口。
    旁边有人轻声议论:日本人从汉城抓了五百个朝鲜人充军。中国人又死了三千多个。
    两人对视一眼,柏大殷低声说:姐,你替我劝劝父亲,早做打算,赶紧回国。
    柏秀銮还没来得及讲话,柏大殷又抱怨:听说父亲要和郎沣见面?要讲和吗?山东帮害得我们还不够惨吗?
    柏秀銮正色道:大殷,是日本人利用了郎永,郎沣已经郎永赶回烟台。现在打仗,华商不能起内讧。
    柏大殷笑嘻嘻地附在柏秀銮耳边:姐,你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见了郎沣你可别瞪他!
    柏秀銮笑了,伸手去拧柏大殷的耳朵:呸!
    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不容易挤上了船。
    柏大殷替柏秀銮提着皮箱,把她一路送到船顶的高级客房。距离开船时间还早,两个人站在顶层甲板向外眺望。
    目之所及,约有四艘轮船已经出发。
    突然,一丝刺耳啸叫划过海面上空。
    轰!
    一发炮弹落入海中,半人高的浪掀起来。
    嗡
    耳鸣中,柏大殷短暂地失去了听力。
    这一切宛如默片中的慢镜头。倒映在柏大殷的瞳孔中,那些轮船浮沉在凶狠的波涛中,仿佛玩具一样,刚刚从港口出发的几艘帆船如同脆弱的豆腐,无声无息地碎成几瓣,燃起大火,浓烟滚滚。
    柏大殷喘息片刻,耳鸣消失,铺天盖地的惨叫声骤然涌进他的耳中。
    一个年轻人浑身着火,当着两个人的面,惨叫着纵身跃入海中。
    柏大殷和柏秀銮惊骇地看着水里挣扎的年轻人。他伸出手,对着柏氏兄妹求救,距离越来越近,柏大殷甚至能看清年轻人苍白手背上的一颗红痣。
    快救人!
    救人啊!
    柏秀銮动作很快地喊人,柏大殷迅速上前一步。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又一枚炮弹掉下来。
    轰!
    数米高的浪头重重拍下挣扎的年轻人,几个呼吸后,断肢夹杂在泡沫中翻腾出来,一只手臂静静地漂到柏大殷眼前,苍白的手背上,有一颗红痣。
    下一秒,柏大殷发现自己坐在甲板上,声音嘶哑,满脸眼泪。
    这是他和柏秀銮人生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惨烈。
    两人腿脚发软,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连滚带下了船,跑回岸边。
    刚刚还热闹的港口一片死寂。准备上船的人注视着海中哭爹喊娘的浮沉众生,不由得纷纷后退。
    柏秀銮牙关打颤,后背一阵一阵冒出凉气,许久,才挤出一句话:
    咱们回不去了。
    两人环顾四周,无数中国人滞留在港口。祖国母亲仍在沉睡中,她远在海外的子民却已经嗅到硝烟的气息。
    难怪父亲要与山东帮讲和。柏大殷死死抓着柏秀銮的手,那枚炮弹是日本人!他们他们!
    两人对视,惊骇欲绝。柏大殷嘶吼:日本对中国不怀好意!是战争!他们想挑起战争!
    柏秀銮猛地捂住柏大殷的嘴!
    你还要命不要?她咬着牙训斥弟弟,咱们回去找父亲!
    两人急忙乘坐汽车从港口折返。
    仁川已经变了样子。
    几家华人商店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昔日的泰怡号仅突兀着焦黑的断壁残垣。满大街都是焦糊的味道,哪里还有繁华的样子?
    路边,一群朝鲜人围着地上的人连踢带打,血渗在万泰和号铺就的青砖路上。
    柏秀銮突然惊叫一声,眼泪掉了下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着车窗前倾:
    那个被打的,是不是泰怡号的孙经理?
    柏大殷猛然拉回柏秀銮:他已经死了。他脸色发青,我不明白,孙经理何时对不起他们?
    这个疑问落在空气中,两人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战争没有道理可讲。
    死亡的阴影浓重地盘旋在二人心头。
    海港惨案已经传遍了朝鲜华人圈,到处都是人心惶惶。
    就在这时,柏杰生与郎沣站出来,悄悄组织华商们齐聚于万泰和号,成立朝鲜华商爱国会,并公布一则重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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