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警察用日语问:你们的货比以前少了,货呢?
    柏秀銮上前来,用日语赔笑道:田先生,您也知道,万泰和号前几年几乎破产,如今也只是勉强维持,月月亏空,如今货确实不多,您多担待。
    破产的始作俑者,田先生,面色稍松。他用汉语警告:你们最好别动其他心思。
    如此过了几天,万泰和号依旧平静地做生意。生意萧条,田先生过来的频率也慢慢降低。
    这天,柏杰生终于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我找到了一个机会,咱们不妨一试!办法很简单,藏到给日本人的棉花里!
    众人惊呼:给日本人的棉花?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柏杰生说:这是险中求生。咱们平时出的货,走的路线,日本人盯得死死的,咱们再怎么闯也是送死。但给日本供棉花的那条线没人查,想要出港,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一行人七嘴八舌议论许久,柏秀銮跺脚:没别的出路!大不了,咱们抓阄!我替我爹,去打头阵!
    柏大殷低呼:姐!你都已经嫁到陈家,不算柏家的人了!要替柏家打头阵,让我去!
    柏秀銮推开柏大殷,泼辣骂道:你放屁!我可是万泰和号的大股东!你瞧不起我?!
    柏大殷讷讷涨红了脸。
    柏秀銮虽然是女人,但显然在华商中极有威信。
    见柏秀銮愿意打头阵,众人终于横下心来,喝了血酒,发了毒誓,决定一试。
    紧张的抓阄后,定了另外三个人跟着柏秀銮一起打头阵。
    郎沣安排了酒菜,看着柏秀銮坚毅的面容,他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口气,敬了她一碗:一路顺风!
    柏秀銮爽快地说:干!随即干了碗里的酒。
    四个人悄悄躲进装棉花的货箱里,跟着货一起被送上了船。
    船装货需要时间,出港更需要时间。日本人逐船检查着出港的货船,柏秀銮几乎每根头发丝都在紧张地倾听着外面的响动。
    天色渐渐暗了,人声也逐渐远去。这船往日本送的棉花,看来确实躲过了审查。
    四个人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模样。
    但还没等他们松快多久,柏秀銮忽然捕捉到一丝可疑的声音,透过,木板的缝隙往外看一群警察吵吵闹闹地过来,为首的不是田先生,又是谁?!
    田先生打听着柏杰生往日本送棉花的货船位置,一路过来。柏秀銮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几个人拼命往货箱里钻。
    人声渐近,日语、朝鲜语和中文混作为一处。
    就在这里。
    查,仔仔细细地检查!
    田先生,我们是正规经营,合法合规!柏杰生的声音。
    田先生冷笑:正规经营?给我搜!
    船舱门被一脚踹开,一帮警察直接冲进来,踩得地板咚咚直响。
    透过木板缝,柏秀銮看见许多条腿来来去去。到处都是掀箱子的声音,有人碰掉了一旁的棉布,布匹乱糟糟地掉下来,挡在棉花货箱前面。
    有人大手一挥,扯下凌乱的布,低头往下看,刚好和木箱缝隙里的柏秀銮眼睛碰到一处。
    柏秀銮一愣:海川亮?
    海川家族在仁川,专门与朝鲜和中国做棉花生意。这次柏杰生的满船棉花,正是运往海川亮在日本的商号。
    海川亮也是一愣,立刻飞快将刚刚扯下的棉布胡乱扔出去,准确地扔在柏秀銮所在货箱的上面,将装了四个人的货箱遮住。
    没人。海川亮用日语说,这边什么都没有。
    田先生吩咐:海川亮,你再查那边!
    海川亮应了一声。
    柏秀銮一动都不敢动,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看见两条瘦长的腿转向另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柏秀銮手里的汗水干了湿、湿了干,直到冷冰冰地黏在掌心,田先生终于带着人闹哄哄地走了。
    后半夜,船颤了一下,开动了。苍茫的大海在黑暗中缄默。
    船驶出仁川港,驶向神户。在神户港,柏秀銮等人登上山东帮备好的船只,转往烟台。
    海域无声,庇护着她的儿女回到祖国的怀抱。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正好。
    海川亮正在自己的商号里对账,忽然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海川亮诧异地站起来,柏杰生正从车上下来,进了商号,对着海川亮长揖到底:恩人!
    海川亮大惊,上前扶住柏杰生:杰生,你这么客气?秀銮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看着她送死。
    柏杰生说:我不瞒你,昨天和秀銮一起的还有另外三个年轻人,你救了四个中国人。无论站在哪个立场上,我都要好好感谢你才行。
    海川亮说:自从你借我物流开始,如今你我相交二十年,早就是朋友了。而且。他摇了摇头,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日本的许多做法,我其实并不认同。死那么多人,这是不正义的。
    柏杰生苦笑:这世上有什么正义可言?海川兄,您未免太过理想化。
    海川亮却摇头:就算你觉得我理想化也好,但我相信这个世界存在正义。我相信justice,我追求公民德性与共同善的政治哲学。这是我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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