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族长,此刻他赤着上身,左肩和右腰各插半截银箭,几个侍从围着包扎上药,手忙脚乱。

    三艘战船顺流直下,几乎拉成直线,在海面上越驰越快。周遭地势渐次收窄,隐约可见两边的山岩与海岸,前方是个峡口。一名老者杵着拐杖,颤巍巍奔出船舱,顶着雨水风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快掉头,否则就来不及了!”话音刚落,尖利风声骤然响起,那族长反应不慢,扯过老者堪堪避开,旁边侍从应声倒地,紧接着老者身子一颤,脖子上猛然飞溅出簇血花,竟是没能避开接踵而来的第二箭!

    族长疯也似地扑了过去,老者已然瘫软在地。与此同时,峡口两面突地火光大盛,斜地里冲出几艘战船,将褚夷两船强行分割开来,形成首尾夹击之势,杀声震天。

    “降者不杀,拿下族长者厚赏!”青蓝兽旗下,银甲将军傲然挺立,仿佛张开了羽翼露出獠牙的猛兽,正冰冷无情地注视着自己,森森然莫名压抑。看着火光中那个银白身影慢慢走近慢慢放大,族长双脚仿佛被钉子钉住一般,半天不能移动分毫。

    “杀了她,杀了她!”族长声嘶力竭,指向前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输了,彻底输了!看着地上死去老者的空洞双眼与周遭的遍地狼藉,他忽然明白过来,倘若对方想要自己死,恐怕自己早就死了。但是没有,因为他们要留下活口!从一开始,莫汗的孤身拜访便是计,欲擒故纵之计,可自己偏偏没能识破,穷追不舍以至落入彀中。想通此节,不可一世的族长终于垂下了骄傲的头颅。

    翌日,褚夷将一切过错均推到死去的老者身上,然后水寨大门洞开,恭迎远方来客。莫汗不计前嫌,归还两艘战船之余,还亲自护送族长入寨,二人捻土为香结为八拜之交。至此,大军终是打通了东渡进攻腥罗的水路。

    是夜,少不了一番庆贺。

    殷语默依旧戴着黝黑面具,只推说身子不适,尚未开席便已告退。离寨子外头不远,三十艘战船整齐泊在岸边,远远看见一个男子站在船头,朝这边挥了挥手,灯火摇曳,光与暗落在那人身上,泾渭分明。上得船来,但见甲板上摆着张檀木矮几,两样精致小菜,一壶美酒。矮几的对面,水岳席地而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知你不惯与外人同席,所以特地备好酒菜候着。”水岳将酒杯斟满,一时酒香四溢。每逢押粮回来,二人便习惯这样小酌,风雨不改。

    “你又下厨了?”殷语默盘膝坐下,随手将头盔和面具放至一旁,露出青丝红颜,美丽如常。这本是她最钟爱的时刻,然而却高兴不起来,脸色阴霾下显得心事重重。

    “但愿还和以前凤元宫里的味道一样。”水岳微微笑道。曾几何时,记忆中的发小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带着大洛王朝十四公主的尊贵身份,坦然坐在自己面前。

    殷语默莞尔,心情并不轻松。

    凤元宫乃历代皇后之居所,她生母亦曾母仪天下,可惜最后死在暗箭之下,独留年幼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品味着世态炎凉。好在还有个年纪相仿的伴读,陪着自己走过了许多凄清无奈的日子。再后来,曾经的伴读亦不知所踪,直到在儒门里的重逢,才又勾起了最初的点点滴滴。

    而后面几年里,她开始尝试查探杀母仇人的身份,可惜一无所获。很多人都说是明昭下的黑手,奈何无凭无据,直到出征前那个夜晚……那缕淡淡清香,和插在母亲身上的箭的味道,一模一样!

    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人告诫过她,只是她不愿相信……

    想着想着,殷语默低了眉,浓密细长的睫毛在灯火下格外清晰,偶尔轻微一颤,那一瞬间的精致灵动,足以叫人窒息。

    水岳些微分神,很快移开了目光。

    “很久不见这么美的月色了,今夜不醉无归。”殷语默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盛的是雄黄酒,辛辣苦涩,少许霸喉,最适合这等清冽寒冬。

    “当然,理应尽兴。”水岳跟着举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慢条斯理。殷语默看在眼里,不禁笑道:“有时候真觉得,其实你才是那千娇百媚的女子,我反倒落了俗套。”说罢昂首又饮一杯,颇显豪迈。水岳笑着连连摇头:“末将哪里敢跟公主比?”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无半分谦让。二人相谈甚欢,不觉已是深夜。

    海风拂过,带来了海水特有的咸腥味道,夹杂着刺骨寒意。

    皇城的琉璃瓦上,已经挂冰了吧。母亲走的时候,记得也是春寒料峭的时节。

    殷语默暗自念道,情不自禁抚上了腰间的锦绣荷包,在那里面,装着殷离当初留下的药囊。

    第15章 波谲云诡

    忽然,破风声起,尖锐而短促,来得极其突兀!

    冷箭!

    对弓弩的熟悉让殷语默第一时间辨识出了这种特有的声音,刻不容缓间将身子朝上一挺,将水岳堪堪挡住,冷箭射在右肩上头,力道之大,直带得整个人朝前摔去。仗着金丝护甲,她铤而走险,总算救了水岳一命。

    哒。

    冷箭弹开,跌落甲板上头,发出脆响。二人狼狈躲进船舱内侧,从窗口缝隙朝外望去。天幕如墨,繁星点点,远处山脉楼宇,近处船桅舱房,仿似无声剪影层层交叠,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漆黑幽暗,看不出端倪。

    刚松了口气,那殷语默却是闷哼一声,脸色煞白,整条右臂不住颤抖着,血从后背缓缓渗出,在铠甲间放肆蔓延。那一箭太狠,虽刺不穿护甲,却足以碾破皮肉撞断筋骨,予人重创。

    “语默?”水岳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伸手欲扶,不料被一把推开。那殷语默杏眼圆睁,语气充满诧异与愤怒:“你在酒中下毒?!”玄功暗运,毫无起色,整个身体仿佛被掏空一般,毒劲瞬间反噬,伤上加伤,她哪里还撑得住?立时没了知觉。

    是夜,随军郎中和公主贴身丫鬟被匆匆召至,郎中不曾踏进里屋,隔着门帘,细细指点着丫鬟止血接骨敷药疗伤,整整忙了一个通宵。水岳默默守在门外,黑着脸不说话。

    天色将明,郎中总算走了出来,殷语默依旧未醒。

    “如何?”水岳走上前去。

    郎中摇头:“外伤颇重,须得好生调理,此外,公主似有中毒迹象。”水岳双眉一跳,追问道:“此话怎讲?”郎中擦了擦汗,有些犹豫:“我本未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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