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学院。
    高二六班下午最后一堂课是教导主任的,上课十分钟了,矮胖胖的主任站在讲台上,面对着教室里稀稀拉拉十来个学生,脸色发青:
    “人呢?!人都跑哪儿去了?!”
    没有人回答。
    事实上,人都提前去为尹洛威晚上的比赛助威去了。
    萧瞳支着下巴在看书,他的额头上贴了一块创可贴,身上的伤口还没好,换言之,他现在的身份是病人,没那心思回答教导主任明知故问的问题。
    莱西在阳光下安然地睡着觉。
    教导主任的怒火终于爆发,严肃地吩咐班长萧瞳让君舞明天一大早到办公室见他,萧瞳抬起头来,一脸恍惚的说了声“是”然后忿忿的教导主任忿忿地翻开课本开始吼课,吼到一半又发现莱西公然在他课堂上睡觉的样子竟是那么那么滴刺眼,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
    “关夜佳!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给我站起来!”一大本化学课本被他卷成筒用力砸在关夜佳桌面上。
    莱西揉揉眼睛站了起来。
    “你说你晚上究竟都在干什么?!为什么每天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了讲课的心情,教导主任以完全的泄愤状态在训话。
    莱西想了想,回答:“温习功课。”
    “温习功课?!温习功课是吗?!”教导主任抓起他桌面上那张被睡得皱巴巴的试卷,口沫横飞“那你告诉为什么这次月考化学只有30分?!”
    回答:“因为只温习了30分。”
    “!”
    萧瞳扫了一眼语结的教导主任和半睡半醒的莱西,低下头一面看书一面悻悻地想:至少他还来上课。
    下午四点半。东林市西林大街。
    街容不算太整洁,路人不算太拥挤,空气不算太清新,这是一条让人联想起电影中红灯区的地段,空气中飘着酒精和劣质香水的味道,街角巷口横七竖八贴着张扬惹眼的海报,老楼比新楼多。这一区域虽不像东林市中心那样广厦林立,各色分门别类档次高低不一的夜总会娱乐城却可谓俯拾即是,虽不比得商业步行街那般繁华热闹,入夜后却也是霓虹尽闪,门庭若市。这儿是为栖居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类人群准备的娱乐场所,专供人们发泄欲望的地方。此时正逢西林大街萎靡不振的下午时分,通常要等到夜幕完全降临,这条素有“魔嚣”之称的大街才能全面乌烟瘴气起来。
    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一间不甚起眼的运动店门外,黑衣青年推开玻璃门走进来。站在门口,他取下墨镜扫视了一周。门两侧摆放着各式各样崭新的大件运动器械,墙上陈列着限量版的篮球鞋,还煞有介事地挂着签名运动衫,表面看去的确像是一家正经出售体育用品的运动店,只是店内竟看不到一个人影,没有雇员也不见顾客,寂寥得古怪。
    一会儿,里面的一扇门打开,一个身穿店员制服的矮个子小伙儿挠着头哈欠连天地走出来:“请随便看看”敷衍的话音未落,就抬头看到了面前高大的黑衣青年。
    “我不是来看这些的。”黑衣青年瞥了一眼店员身后的门,婉转地暗示。
    除了牛郎,这一带很少看见相貌这么端正的青年男子,店员眨巴眨巴眼:“那个啊还早呢,要晚上七点才开始。”
    “你误会了,我也不是来当观众的。”青年答道。
    “啊?”小伙子张大嘴仰起头,再从头到脚打量了眼前的青年一番,不可否认他不仅是长得英俊,身材也是一流,虽然此刻穿着一身休闲的黑色西装,精干健实的体魄仍可见一斑。“你的意思是,你是来当拳手的?”不过,这个男人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要靠这样出卖体力过活的人啊。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男子并不回答却反问。
    “进去看看?”面对青年奇怪的咄咄逼人,店员感觉脑袋有点短路。
    男子点头。
    “唉呀,不行啦!”小伙子像是这才还了魂“这种事情我做不了主的,你晚上过来我引荐你见了老板以后再说吧。”
    “现在后面有人在吧?”很明显青年的听力极好,多半是已经听见了门后传来的砰砰的拳声。
    “呃,这个,”店员慌了“老板不在你现在是不能进去的!”
    青年回头比了比街对面:“我在外面的海报上看到今天晚上有西彪的比赛,”他转过头来,目光又锁定门后的方位“也就是说他现在正在后面练习吧?”
    店员小伙愣了半晌,终于咬牙使出浑身解数推这个男人:“这个我不能回答你,你还是晚上再来吧!请回吧请回吧!”
    青年并未被推动半分,却无奈地吐了口气:“那好吧,我半小时后再来。”他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口气不容分说“但是半小时后一定要见到西彪。”
    店员讷讷地“哦”了一声。
    青年看他一眼,戴上墨镜走向店门,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又顿住脚步转过头来。
    可怜的店员小伙提心吊胆地咽下一口唾沫。
    “半小时。”最后再叮嘱一次。门关上。
    小伙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是他的噩梦并没有结束,半个小时后,那个青年果然非常守时地出现在店内,只是这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小伙子怔怔地看着多出来的黑衣少年,瞬间便被那头燃烧般的栗色卷发吸引住了视线。少年和青年,两个人皆是一身黑衣呢。少年的身高也在一米八以上,看上去只比身旁的人矮上两三公分的样子。虽然沉默寡言,但与青年男子站在一起却还是暴露了他年纪尚轻的事实。凭这样的长相,要是在牛郎店,一定得是头牌吧,店员小伙非常不厚道地琢磨着,只不过这个少年的眼神太冷,气场太强,嗯,应该是a型血火象星座的吧
    店员小弟还在品味冰山美男之时,司徒御影扔了句“打扰了”便兀自推门走进店后。
    “啊!不行!”店员连忙跟上去。
    拐过遮人耳目的长长过道,再下了一层楼,偌大的地下拳击场呈现在眼前。几个拳手正在角落里练拳。惟有一个男人站在灯光集中的擂台中央,他的陪练被他毒蛇信子般快而狠的拳头击得脚步晃荡。
    司徒御影半眯上眼,立刻认出这个人就是他今天的目标。西彪,黑市拳赛的新宠,毒辣残忍的“拳魔”
    不过这男人和他想象中的不同,体格不算魁梧,而是略略偏瘦,只是个子很高,应该高过他身边的保镖墨行。在他所见过的拳手中,惟有这一位的脸让他想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一低下头眼睛就遮进眉骨下的阴影里,然而细细小小的黑眼珠里的光依旧透出来,那是一种类似躲藏在黑暗中的老鼠的眼光,狡猾猥琐,让人不舒服,即使对手只是陪练,他的嘴角也始终咧着嚣张冷冽的笑。
    司徒御影来到阴影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手的拳路。墨行来到他身边:
    “我调查过,西彪目前的记录是23胜3败。”
    “这个成绩如何?”司徒御影依旧盯着擂台上瘦高的男人。
    “尚可。”
    “尚可?”司徒御影疑惑地问。
    “司徒少爷,你知道,地下拳赛的观众想看的只是那些豁出命去的拳手在擂台上被殴打折磨的过程,换句话说,他们只是想要刺激。台上这个人,之所以成为黑市拳击的新宠,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而是因为他的作风。”
    司徒御影的表情露出不悦:“是吗?”
    咚的一声闷响,重拳之下,台上的陪练一个没站稳向后跌在地上。
    “切,没意思,”西彪无趣地晃晃拳头,退到场边,整个人倚在擂台的护带上“你,”他随便对下面某个年轻拳手抬了抬下巴“上来赔我练练!”
    被点到的年轻人诚惶诚恐,正式比赛也就算了,谁愿意在这种时候莫名其妙被一个魔头虐啊?
    见都没人回应,西彪在台上骂骂咧咧开来:“靠,你们他妈的到底是不是男人?!这里他妈的就没有一个有种的家伙了吗?!”像喝醉了酒,他的口中惯性地冒出一串侮辱人的难听字眼。
    台下还是寂寂的没人敢作声。
    司徒御影看了看,从阴影处走出来,来到某个正喝水的拳手旁:“借用一下。”
    拳手抬起头来,愣愣地递过一幅红色拳套。
    全场屏息,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挑战者。西彪则挑起眉来。
    墨行为司徒御影戴好了拳套,很严肃地沉声叮咛:“记得他的绰号,司徒少爷,还有有我在,你不必勉强。”
    司徒御影低着头,难得地笑了笑:“明白。”
    “很好,你是新来的吗?”西彪将手臂搭在带子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他眯着眼,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么俊俏的年轻拳手,在这个行当里一旦见过肯定不会忘的“你是坤哥新找来的?”
    司徒御影来到擂台下,抬头望他一眼:“这个不重要。”
    “哦,”西彪猥琐地打量少年光滑无暇的脖子和手臂,舌头舔舔嘴唇“呵呵,那重要的是什么?”
    司徒御影拨开擂台的护带躬身跨上台来:
    “重要的是我会在七点钟之前打败你。”
    “什么?!”
    安静而隐蔽的房间内,略略发福的中年男人站在窗前,惬意地俯瞰窗外的西林大街。这条被看不见的糜烂、闻不到的血腥和察觉不出的阴谋笼罩的大街,从这个高度看下去,简直像是唾手可得的美味佳肴。
    身后传来谨慎的敲门声。
    “进来。”男人背对着门说,飘飘然的神情恢复成一贯的老道。
    进来的是一名戴眼镜的瘦高的男人,他转身带上门,用一种诡谲的语调低声道:“坤哥,刚刚本家又来电话了。”
    石坤不耐烦地朝后瞥了一眼:“你怎么说的?”
    “按您的吩咐,说您去度假了还没回来。”
    “好。”石坤转过身来,在旋椅上坐下,嘴角绽开一个既满意又得意的笑“哼,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司徒先生去世后竟然就妄图插手起本家的事务来了!”他冷嗤一声,鄙夷地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司徒先生的打下的江山怎么可能拱手交到这么一个妇人手上?”
    “可是,她还有两个儿子,不得不防”眼镜男子不无担忧地皱眉。
    “司徒隼和司徒御影么?”旋椅上的男子显得不屑一顾“隼那家伙离开本家也不是一两天了,那女人现在也就只有一个小儿子可以依靠,不过,想想看,司徒御影那小子现在才多大?根本成不了气候。”
    “话是这么说,但,那次您在本家门外说的话,司徒少爷,噢不,司徒御影,他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啊。”
    “那句话啊”石坤摸摸下巴,回忆起来。
    那天各分家的负责人聚到司徒本家商议要务。时逢司徒先生过世不多久,各门各派都生了自己的居心,说是商议,不如说是谈判来的恰当,整个过程不甚愉快,最后还闹得不欢而散。女人在会上做的唯一一个决定就是由自己的儿子来接替丈夫管理本家,换句话说,他们在座一行元老级的角色统统都得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的脸色行事,且不排除那女人还打着垂帘听政的主意。散场后,他走出本家大门,身旁有别的干事凑上来小声询问今后要怎么办,暗示到底要不要睬本家的这个新当家。那个时候他知道司徒御影就走在他身后不远,临到上车前,便特意提高声音回答同僚的疑问:“新当家?那也得要让我心服吧。别的不说,我是负责地下拳市这块的,若是他打得过我手下的西彪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卖给本家这个面子。”这话说得露骨的讽刺,四周的人一时都静默下来,他也感到背后的脚步突然顿住。抱歉了,他可没工夫去照顾小少爷此刻的心情,颇威风地径自上了车,扬长而去。
    现在想起来,那次公开的挑衅还真是过瘾。想象着养尊处优的司徒少爷面红耳赤的样子,那叫一个大快人心。石坤在座位上长舒一口气,笑道:“那就叫下马威。那种不知天高地厚,除了等父母将天下捧到他脚下其它什么也不会的二世祖,就是得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当年的元老们可不是任他们母子宰割的鱼肉。”
    “说得是。”眼镜男适时地接口道“对了,说到西彪,我还想起一件事,刚才小昊打电话来,说有人跑到地下会馆挑战西彪,看样子像是来踢场的。”
    “哦,有这种事?情况如何?”
    “自然不是西彪的对手,估计撑不过几个回合。”
    “哼,那是当然。”西彪好歹也是他从泰国重金买回的悍将之一“那样罕见的变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招架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最近老是抱怨对手无趣,这回被他逮到个不要命的,肯定玩得很爽吧。”石坤一面笑一面想象。
    眼镜男也配合气氛地堆起一脸笑。
    正在这时,有人急促地敲门进来。
    “坤哥,不好了!”刚一进门,年轻人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西彪西彪他被那个踢场的”
    他话还没说完,房里两人的脸色已凝重起来。
    石坤和他的随从赶到现场时正抢上直播的最后一秒,推开门便听见一道惊咋的风声掠过。擂台中央,红色的拳头瞄准西彪疏忽防备的右脸直击而出,那一拳挥得绝对的迅猛绝对的漂亮,聚光灯下一闪而过的红色跟着了火似的,落下的拳声像是闷雷,重得吓人!石坤的身子不由跟着一震,接着便惊诧地目睹他手下引以为傲的“拳魔”不中用地倒在地上,抽动了几下不再动弹。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击败西彪的年轻拳手,竟然是司徒御影!
    裁判倒数十秒的时候,栗色卷发的少年退到场边,他很低调,但那稳操胜券的姿态表明他对自己的最后一击相当自信。穿着简单的黑衬衫的司徒御影,与石坤上次在本家见到的身着西装系着领带的形象有微妙的差别,这个样子的司徒御影似乎更为本色。他的身体随着沉沉的喘息微微起伏,看得出一路下来防御得相当好,除了唇角有一丝血迹,脸上有层细密的汗,并未看出有多大的淤伤。
    场外围观的拳手全都目瞪口呆,才开始的时候明明被动防守一直处于劣势的司徒御影,到后面居然越打越顺手,形势的逆转快得叫人应接不暇,转眼间西彪便败北。
    西彪败了!这个信息过了好久才进入石坤的意识。他难以相信,西彪这样的地下拳坛猛将竟然败在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少年手下!想到这里,石坤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觉察到异样的视线,司徒御影朝石坤所在的方向望过来。石坤蓦地被那一眼看得一惊。少年眼里战斗的余温尚未褪去,深邃的瞳仁被染得明亮灼热,但看他的眼神却是刻意冷漠的。
    司徒御影,他想起来了,他是为了兑现那句话而来的
    新当家?那也得要让我心服吧。别的不说,我是负责地下拳市这块的,若是他打得过我手下的西彪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卖给本家这个面子。
    对了,那宣告般的眼神就像在对他说:那好,我就买下你的面子。
    到底石坤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很快便镇定下来,抬起手啪啪地鼓了两掌:“不错不错,很精彩,司徒少爷!”
    司徒御影弯腰下了擂台,并不吃他这一套:“很荣幸你下了飞机就来看我的拳赛。”
    石坤表情不解。
    “石前辈不是去度假了吗?”司徒御影取下拳套,貌似不经意地问。
    石坤尴尬地笑笑,没说什么,转移了话题:“啊,对了,你嘴角好像受了伤,要不要紧?”
    司徒御影用左手拇指抹去嘴角的残血:“只要石前辈从前说的话还算数,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石坤会意。这小子不是好惹的主儿。他朝身后的眼镜男吩咐道:“叫下面的人尽快把各处会馆的帐目列出来让司徒少爷过目。”
    眼镜男领命而去,石坤则叫店员收拾好外面的店面。
    几分钟后,店员小伙计战战兢兢站在柜台后,小心望着坐在顾客休息用的沙发上的他的老板石坤和神秘的黑衣青年。这个男子竟然就是司徒少爷的贴身保镖啊!他之前还推了人家好几把,想想真有点后怕。然后里面的门打开,栗发的少年冲完澡出来,已换好一身黑色t恤,头发湿漉漉的,夺目的栗色头发经水洗后柔和了许多。静下来的时候赫然是如此人畜无害般俊美,让人难以将眼前的人同刚才攻势凌厉的拳手联系起来。
    然而,店员小伙吞了口唾沫,他就是司徒御影呢!这个城市里许多人如雷贯耳的名字,却没有几人真正见过的司徒家年轻的继承人。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出乎意料的简单低调,也出乎意料的不好相处呢
    司徒御影在沙发上坐下,石坤将矮几上的手提电脑转向他的方向,客气地做了个请过目的动作。
    司徒御影接过电脑,低下头一项一项查看起来。
    这样便表示司徒少爷本家代理人的位置暂时得到认可了吧。保镖墨行留意周围环境的同时也注意着自己的保护人,看水珠凝在司徒御影的发梢,淌下来滴到衣服和牛仔裤上,那人也浑然不觉。不同于他以前接触过的富家子弟,司徒御影真是简单低调到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司徒家的少爷。做事的方式,说话的方式,就连生气的方式,都是最最直接的。是该说这样的他直率呢,冷酷呢,还是根本就是自闭呢?不过,作为与司徒御影朝夕相处的保镖,他很清楚司徒御影的沉默背后往往伴随着下定的决心和计划的雏形。
    石坤也在一旁默默注视低头查阅数据的少年,他吃过水的栗色头发在阳光下慢慢恢复天然的弹性和优美的曲线。刚才最后一击的过程如同慢镜头般在石坤脑海里回放——蓄势待发的身体怎样瞅准机会一触而动,那股“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气魄,苍白的灯光下,栗色的头发飘舞涌动如火焰的波浪,燃烧的拳势如破竹在他眼前的司徒御影,像是一匹羽翼丰满的幼兽,霸道而英气,冷漠却自信,强壮的身体蕴含着能量和无限的可能性。他从这个意外沉默的少年身上嗅到了那种属于男性的充满征服欲的味道,那感觉并不陌生,他们这辈人年轻时也曾拥有过,然而除此之外,在司徒御影身上应该还有一些什么,超越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抬头,玻璃门上映出日渐臃肿无力的身体,看着爬上额头的皱纹,蔓延在眼中的疲惫,石坤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荒谬的悲哀,难道,他们的时代真的就此成为过去?
    “多谢前辈的合作。”审核并拷贝完重要资料,司徒御影抬头“另外,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看看今晚车赛的赔率。”
    司徒御影提出这个要求倒是蛮出乎石坤意料之外,他于是交给更清楚这方面情况的手下人代为回答。
    司徒御影仔细听完,不出所料,热门夺冠车队是sp车队,尹洛威所在的火焰排在第二。
    石坤笑道:“司徒少爷也对赌车有兴趣?”心想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只是随便问问。打扰了,那我先告辞了。”司徒御影起身,携其保镖离去。
    经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石坤不禁要在心头大跌眼镜。呵,这算哪门子的查账?压根是赤裸裸的示威啊!他印象中的司徒御影还停留在上次在本家见到的那个只闷不作声坐在母亲身旁的少年。原还庆幸地以为又遇上了个怯懦无能的主儿,可眼下看来,这个少年也许真的会对他们构成不小的威胁。
    绿灯亮起的十字路口,黑色的现代与黑色的奔驰四驱擦肩而过。
    恍惚似看见熟悉的身影,君舞不禁回头张望。
    车流来往,目标四驱转眼就被巴士的屁股挡住。
    君舞若有所思地喃道:“刚刚那车”
    “奔驰四驱吗?”驾驶席的现代君问“有问题?”
    “没。”君舞倒在靠背上,想入非非“只是在想什么时候也弄那么一辆来开开。到时是不是该叫你四驱君?”
    从前的花冠君、雪弗莱君,现在的现代君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君舞哼着没听过的调子,目光掠过窗外的景物。车子驶过豪华的酒店,她不由想起前不久在希尔顿酒店电梯里的艳遇。
    司徒御影是她的克星,连续三次碰面都验证着这铁的定律。是的,他们两个就是那种犯冲到乘同一部电梯绝对会被卡在里面的典型冤家。
    不过说来说去好像还是她的错
    那天晚上,由于雷欧同志不负众望地吸引了大批群众前去观摩兼吃臭豆腐,于是电梯里便意外的只有他们两名客人。当时的状况在君舞脑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就像在偏远的车站候午夜末班车不寒暄不作声又不对个眼神儿什么的两个人,彼此间寂静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闹鬼。在持续了长达一分钟的安静之后,君舞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在电梯壁上——
    很吓人的“嗵”的一响!而后她像个泄气的皮球,嘴里滚出一团憋得快发霉的气:
    “闷啊。”
    她不确定身后司徒御影的反应,能确定的只是电梯突然晃了晃,灯光一颤,跟着盘上的指示灯不再闪动。
    那反应,就宛如被她揍歇菜了一般。
    本来立场坚定的不与她空话的司徒同学不知怎么居然破天荒蹦了三个字出口:
    “按警铃。”
    够放肆的先发制人啊,把人当弱智不说还当人是随从。君舞的嘴角恼火地抽动了两下,不过,伸长脖子瞅了半天,这小样儿的电梯不会真的是给她一拳了结的吧?算了,好在从小在孤儿院众老少的恶作剧下长大,这类小case她应付起来已是得心应手,按了警铃并向对方确认电梯的情况后便倚在电梯壁上耐心等救援。
    记得那时自己百无聊赖,可能眼光稍不留神在司徒同学身上多逗留了几秒
    栗发的少年别过脸,眼不见为净。那扭头的动作在君舞眼里忒夸张了点儿。
    她就偏要更凑近些,直到对方终于闷声闷气地吱了一声:“干什么?”
    “不干什么。”君舞耸肩。虽然作为交际对象司徒同学显然不太理想,但眼下只有这一个能说人话的,她也顾不得挑剔了,胡乱乱侃起来“很久不见,你咳长高了。”尽管楞是没看出来。
    司徒御影慢吞吞无趣地看她一眼:“你要说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嘀咕个不停。”
    总归还是有反应的,君舞大度地笑道:“这叫寒暄。和俺、寒,西淤安、暄。英文是courtesy。意思是没话找话说。”
    “我不和敌人寒暄。”怎奈对方目不斜视。
    望着脸上生动地书写“还我安静”四个大字的冷峻少年,君舞忍住笑意:“没关系,不和我寒暄说点别的也行。”
    “别的也没有。”啪啪丢来五个字,继续面壁ing。
    “really?你不是一直想抓到blackr。吗?难道都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司徒御影顿觉好笑:“我问了你就会老实回答了?”
    “不问又怎么知道?”
    “如果这样你就老实交待了,我会觉得很不过瘾;如果你说些话来骗我,那我何必多此一举。所以问了也是白问。我会靠自己的力量抓到你,”顿了顿“最好小心一点。”这通话,也都是朝着对面的电梯壁倾诉的。
    对了嘛,这会儿气氛多好,君舞遂再鼓励之:“goon,goon,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blackr。的”
    意识到自己上了套的司徒御影,僵硬地笑着转过头来:“那就听好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句——从现在开始,请你自由地唱-单-璜。”
    “哈?”
    自司徒御影决定一酷到底那秒开始,电梯里就一下子安静下来,如此了一会儿,才令两个当事人察觉到从报警发出到现在已经超过十分钟,至今不见营救人员的影儿。
    司徒御影不动声色地按住腹部,又开始了,翻胃的感觉,背脊发麻的感觉,头晕目眩的感觉他不喜欢电梯,又矮又狭小又封闭,哪怕在里面多待一秒也受不了,所以二十层楼以内的高度他都会选择步行。像现在这样被囚禁在三平米不到的空间里,更是难以想象的煎熬,能够忍耐到现在,已是他的极限。
    君舞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她恍然想起来:“差点忘了,楼上发生歌迷骚动,估计得多等一会儿了。”
    靠在电梯角落的少年沉了口气,起身走来,君舞等着看少爷殿下如何发泄郁闷,栗发的少年却已然跃起,利索地单手顶开了电梯上的救生出口。
    “喂!”君舞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制止:“急什么,不要多事。”
    司徒御影甩开她,看样子是听不进去了,一心只要离开。顶门是掀开了,但是仅凭他一己之力没法上去。
    望着近在咫尺的出口,再次沉了口气,司徒御影回头(很不情愿地)对君舞说:“帮我一把。”
    君舞皱眉,这个看似冷静的家伙非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她刚才抓他的手,上面满是冷汗,心头便已猜到了七八分。
    “哎,虽然你我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而且你刚才对我的态度还那么#¥*—%$,再者你以前还(叽里呱啦,以下省略具体内容)”说完约五百字的并列让步状语从句后,君舞勉为其难地摊摊手“但谁叫我是你的班导师啊班导师”然后一副特不计前嫌特圣母的样子招了招手“行了,你跪下来吧。”
    虽然他的确需要半跪下来托她,他也的确正打算这么做,但听到君舞那明显多余的最后一句话以及那一口十足优越的女王腔,司徒御影还是在所难免哑在了当场。跪下来的时候他的脸色是极其罕见的阴沉,尽管动作看上去像个心悦诚服的骑士。
    君舞深呼吸,缓慢郑重地抬起一只脚怎么说呢?虽然司徒御影这孩子的确欠调教,但她还是挺想圈养之的。毕竟,那栗色的头发实在生得太漂亮了,打从第一眼见到,她便将之列为心目中与奔跑中的猎豹、变形中的红蜘蛛、月光下雷欧的眼睛并列的人间四大美色之一。
    她从陶醉中清醒过来,见司徒御影正极为无语地睨着她:“你还要不要上去?”
    “上,当然上”君舞活动活动脚踝“快摆好姿势。”
    司徒御影隐忍不发又蹲下来,喉咙里沉沉发出类似“你会为今天说的话付出代价”的嘟嘟囔囔的赌咒。
    借助司徒御影手托助力,君舞帅气地一撑臂攀上电梯,当然她没有忘记用鞋跟在司徒同学手上不小心招呼上一脚。哦,不好意思了,在她面前摆臭脸是得有接受惩罚的觉悟的。
    上来的那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起身便觉得脚下有点儿晃悠。君舞退到安全范围内,站结实了,借着下面电梯内散发的光亮,忙打量起他们被卡的位置。非常不凑巧,电梯似乎是被夹在了楼层的偏下方,也就是说,即使扳开了这层楼的门,那个空隙也容不下他们两人挤出去,而上面那层楼,她抬起头,她的身高又肯定够不着,换了司徒御影恐怕也只能勉强蹭到。
    看样子只能老老实实等待救援了啊。她讪讪地撇嘴,点燃一根烟。电梯上头和电梯里头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在电梯上头,你就可以抽烟了。
    静静地吐了口烟,君舞来到电梯边上,小心翼翼向下张望。狭长的暗道直坠而下,黑布隆冬看不到头,轻微的一点动静就能激起老长的回声。置身这钢筋筑就的黑道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好似闯入了现实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简单、空旷、无机、黑洞一般。脚下是黑的深渊,头顶是暗的峭壁,那比地狱还深冷的黑色还在不断一寸寸蚕食着。竖起耳朵,能听到发自底部的空洞机械的咆哮,如同寄居在黑暗尽头的某种活物的呼吸,或者应当说,这整个甬道就像是某个沉睡着的钢筋怪物的体内消化道。
    不知怎么,眼前出现了“库库卡卡”变形中的擎天柱和威震天呃,好像有点扯远了她果然不适合思辨这项运动。
    “喂,喂!你在干什么?”电梯里的少爷这么喊道。
    君舞忽然想起一句名言,清清嗓子,带着“某某到此一游”的搞怪念头,朝着无底深渊用摇滚般的气势飙了句自创歌曲:“吸烟啊有害啊健康啊”然后满意地听那群美妙的音符在巨大的消化道里飘荡、碰撞。
    “喂!拉我上去!”
    她顺便还想起另一句,又向天唱道:“二手啊吸烟啊更加啊有害啊”自然又是一阵余音绕梁。
    回音散去良久,巨大的消化道里蓦地传来一道愤怒又虚脱的怒吼:
    “君舞——”
    司徒御影的声音总算将君舞从黑暗之心拉回现实。“来了,”她有点愧疚地蹲下来,朝下面已面色不善的人伸出手“抓稳。”
    司徒御影冷冷瞪她一眼,啪地挥出手,半拍半击地握住。
    君舞挑眉,哟,你还伺机报复呢。不过司徒同学的电梯恐惧症貌似蛮严重的,手上脸上都泛着汗。面对这样虚弱的司徒御影,或许她应该做些什么
    她回握住他的手,却不急着使力:“司徒御影,拉你上来,就自动意味着你已接受以下条款:一”
    “什么?”本来就已症状加剧的司徒御影只感到眼前发黑。
    “一、从明天起恢复学生的身份回学校上课;二、自少从外在行动上尊重我为班导师,并配合我的工作;三、”
    “慢、慢着”声音里夹着喘息,视野上方君舞的身影忽远忽近
    “三、不再调查有关blackr。的任何事情。”
    “”君舞瞅了一眼身体微微颤栗,埋着头不再作声的司徒御影:“接受的话就继续,不接受的话就退出。”
    不能再在狭小的电梯里待下去了,司徒御影无力地点头,声音极轻:“我接受。”
    君舞轻松地使了一把劲,将已近乏力的少年拽了上来。
    看着虚脱地蹲在地上的司徒御影,君舞朝四周打量一番:“我刚才已经查看过了,要出去是不可能的。虽然是从电梯里出来了,但老实说这个地方也不见得要好多少。”只是空间倒的确比下面大了许多“不过,现在想要反悔刚才的承诺已经晚了。”她低头瞟司徒御影一眼,得逞地咧嘴笑笑。
    司徒御影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良久才出声:“放心,我不会。”
    君舞赞道:“真的英雄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不错,”栗发的少年埋头喘息,沉声道:“只可惜我不是!”唰——突如其来一脚袭向君舞下盘!迅猛如同从匍匐状赫然扑起的野兽!
    面对瞬间恢复体力的司徒御影,君舞没有丁点戒备,被绊了个踉跄,千钧一发时靠抓住电梯的缆绳稳住身体。可还没等她调整好重心,迅猛的重拳又杀来,俨然是练过拳击的势头,被打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她是不会允许敌人的拳那么容易砸上她身的。猫眼里映出拳头划出的精准弧线,敏捷地侧头、瞄准、出手!又准又狠地一把擒住攻击者的手腕!
    司徒御影来不及挣脱,便感到手腕处被人轻轻一拨,刹时身体腾空而起!
    “意大利陀螺”屡试不爽!
    然而,身体接触地面不过一秒,司徒家的年轻当家居然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支点向上倒灌一脚!
    君舞用手格挡,却还是被那力道震得倒退一步。有没有搞错?半个身子都还在地上也能出脚?!
    不晓得什么时候又是一道侧踢!
    君舞惊险避过。
    跟着是更强势的旋踢!
    勉强避过。
    god!君舞在心中呻吟出来,好犀利的攻击!横看竖看都不是高中生该有的水平!他简直有跆拳道黑带四段以上的身手!
    两个人在电梯顶上过招,支撑在脚下的脆弱电梯发出吱吱呀呀的晃荡声,在空寂的通道里被无数倍的放大着。
    这个司徒御影是个什么怪物?他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却居然没有恐高症的么?!眼下这高度任谁看了都得谨慎三分吧。君舞自问不会因为这点高度就犯晕,但还是不得不小心让自己避开边缘位置,也因为要额外分神,而影响到攻击和防御的质量。
    但是,为什么这个司徒御影却居然像根本不受影响似的?
    而什么时候开始她已完全沦为防御的一方了?
    本能地去躲又一个径直飞来的拳头,君舞侧着身子向后一迈,蓦地一脚踩空——
    吓!不会吧?
    脑海里闪过警告的刹那,身体已向后失去平衡!急速下坠的途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欲攀住电梯边缘,却是司徒御影的手率先拉住了她。
    下落停止了。君舞双脚悬空,紧张感半晌才褪去。她仰望司徒御影面无表情的脸,挫败地大呼一口气:“这就是你的意图吧。”
    “我最不喜欢被人要挟,如果有人要挟我,必定会以牙还牙!”栗发的少年冷冷地说。
    “”她不晓得还能说什么。
    “君舞老师,我拉你上来,将自动视为你接受以下条款”他果然相当的“以牙还牙”
    “等、等等!”
    “一、之前的协议全部取消;二、你必须据实回答完我关于blackr。的问题。接受还是不?”
    “不接受。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放手。”君舞笃定地说。
    “你真这么认为?或者你以为我和学校里的其他人一样?”黑暗后那张无比英俊的脸只显露着冰霜一样的表情“我是司徒家的人。有时候我会做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所以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最后一次机会,接受还是不?”
    有点没把握了,这个少年突然冷酷得像是另一个人,但她那张不服输的嘴还在坚持:“你不会的”
    “我不想,不代表我不会。”
    君舞进入天人交战状态。她不甘心接受他的条件,尤其是后一个,那会牵扯很大,可是别开玩笑了君氏阿舞!这小子体内毕竟留着司徒家的血液!他们家就是冷血的标兵,历代如此!
    “君舞老师,再见”
    “好了我答应!”
    要命的“好了我答应”在通道里层层叠叠回响,对君舞而言莫过于奇耻大辱。司徒御影换了个姿势蹲好:“那好,为了防止老师出尔反尔,请现在就回答我的问题。”
    “话说在前头,不可能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我有我的底线。你只能问三个问题,并且我只回答yesorno。”君舞的眼神少有的郑重“这一点我绝不退步。”
    两人沉默着对峙了一会儿,司徒御影点头:“我答应你。那么现在可以开始问了吗?我怕我的手没力气到时候你想答都没机会了。”
    “好”君舞懒洋洋地晃着晾在冷风中的双腿“不晓得是谁刚才还一副不屑问我问题的样子”
    “情况不一样,我不喜欢询问,比较喜欢拷问。”
    “你赶紧问吧。”算我什么都没说
    “第一个问题,blackr。几天前曾在风华学院有收获,是还是不是?”
    “不是。”君舞谨慎回答。会这么问,表明对方是知晓个中情况的,这是个试探性的问题,她一旦撒谎必然被识破。
    “第二个问题,”司徒御影继续问道“blackr。的背后不止一人,是还是不是?”
    “是。”
    “最后一个问题,所有拼图都在本市,是还是不是?”
    “是。三个问题问完了。”君舞如释重负地答完,费力地仰望他“拉我上去。”
    司徒御影单手就轻松将她拽上来,从他的态度看不出他对刚才的答案满意与否。
    君舞拍着身上的灰,表情也瞧不出有多沮丧。这时头顶传来营救人员的声音。
    总算来了,看到一涌进来的光,君舞在心中大呼谢天谢地。
    两个人成功脱困后,君舞喊住正要离去的司徒御影,有点在意地问:“喂,如果刚才我拒绝回答你,你真的会放手?”
    已经走得有些距离的司徒御影停下脚步。
    君舞虚起眼,心潮澎湃,回答会是什么?斩钉截铁的“我会”比较人道的“很抱歉,但我会”故弄玄虚的“我也不知道”或是良心未泯的“也许不会”?究竟会是
    栗发的少年回过头来,挑着眉慢条斯理地答:“当然不会了。我开玩笑的。”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等到司徒御影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君舞仍在电梯外保持着被点穴的状态。
    原以为那小子好歹会思考一小会儿才回答的,没想到他竟答得如此干脆利落漫不经心,更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么的不像话!她自信猜到了所有结局,却居然还是败给了对方棋高一着的剧本。不仅如此,司徒御影最后那样子,就如同刚才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仅是在食堂吃饭时意外发现一条抽搐米虫的程度,他有点新鲜地把它拣出来瞅了瞅,很无趣嚼完没受污染的饭菜就走人。
    鬼知道,当初她怎么偏偏认定他会为了区区一个无聊的爬窗户的贼先生r而眼看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掉下去肝脑涂地呢?(这毕竟不是黑帮小说和变态小说啊!)
    这会儿,君舞只觉得眼前无数金星直冒,它们一会儿排成一个s,一会儿又排成一个b而司徒御影邪恶的声音仍在不断replay着:
    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玩笑的笑的
    好冷的笑话
    “小姐,你没事吧?”酒店的工作人员上前问。
    君舞“库库卡卡”地机械转头:“我看起来是不是像个白痴?”
    “不,一点儿也不,您比较像一尊放错了地方的雕像。”
    “到了,盘山公路。”现代君的声音将君舞从狰狞可怕的笑容中扯了回来。
    到了吗?君舞在脑中一榔头摧毁噩梦,提起精神向前打望。虽没看到人影,却已听到越来越近的嘈杂人声。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拐过一个小山包,热闹纷呈的景象海浪般扑入视野。
    她不由吹了个口哨。不错嘛,盛况空前啊!
    山脚下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和车,霞光映照着一泊泊发亮的机车群,观众们沿山路排了老长的队伍,手里持着彩色的小旗,骑手们或在补充水分或在测试车况和路况。
    “咦?”君舞朝着山上某个方向瞪大眼“怎么这么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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