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这一年,我所有的努力和刻苦将有一个结果;这一年,也将是我人生的一个大转折;这一年,更是决定我未来的生活和工作的关键性的一年。因为我将在这一年的七月份参加高考。
    春天的脚步充满着喜悦,像我心中的希望一样在一寸一寸地变成绿色。但天空还是坚硬地冰冻着,冷风冷雨呼啸而过,掩埋了刚刚浮出心头的一丝温暖。繁复冗长的试题和文章如一座坚固的冰山压在我的头顶,冷和硬的感觉把人缩进了一个窄小而脆弱的壳中,不能动弹。
    忽然“哐当”一声脆响,惊动了我所有的神经。那声音是从对门房里传过来的,但那儿已经封尘了多年,它的主人都搬去了另一个繁华的城市。
    我惊奇地从我的壳中挣扎出来,看见三个人闪进了对面那扇半开半闭的门。其中有个是未成年人,如猫一样躺在女人的怀里。女人三十来岁,她在关门的时候看见了我,微笑着说:“我们是新搬来的。”她可能也看见了我手中厚厚的书本,依然微笑着问:“看书呢,要考大学了?”我如啄木鸟给树治病一样点着头。然后又缩回我的壳里去了。
    晚上,对门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把本来宁静的夜划出了一道口子,像是天庭中有声音漏了出来,声线从口子里集中着俯冲下来,砸进我的耳朵里,惊天动地。母亲来回地踱着步子,愤愤地说:“这一家人,来得真不是时候,囡囡还怎么静得下心来复习呢。倒霉透了。”孩子的哭声延绵起伏,书上的文字都听得挪动了位置,稀里糊涂地在纸上乱跳。
    第二天晚上,婴儿的哭声依旧。但很快地,我听见那声音下了楼。拉开窗帘,就着楼道里的灯光,我看见对门的女人怀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急匆匆地行走着,后面的男人好象在对女人说:“我来吧。”女人就把孩子递给了男人。两个人的身影在初春的冷夜里越走越远,孩子的哭声渐渐消失了,小区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如一个羞涩的姑娘文静地伫立着。母亲说:“可能孩子病了,去医院了吧。”
    但以后的几天晚上,对门的夫妻俩都会在孩子哭的时候匆匆抱着孩子下楼。我望着他们越来越小的背影,问母亲:“孩子生病该不会这么久吧,再说,也用不着晚上看病去呀。”母亲掖了掖衣角:“管它呢,不过这家人是有点奇怪,怎么会每天晚上抱着孩子出去呢,天又这么冷。”
    我胡思乱想着对门的行踪,忽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那一男一女该不会是人贩子吧,对,一定是人贩子。他们在白天偷偷地把小孩领回来,然后在晚上进行交易,怪不得要把孩子焐得严严实实的,怪不得每次都是在孩子哭声一响就匆匆出去的。
    我把想法告诉了母亲,她吓得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对了,我看是在干这种勾当,这可怎么好呀。整天跟罪犯住在一起,想想都怕死了。”
    “可他们又不像是干这个的呀,你看那女的,很文气很有修养的。那男的又一表人才,很和气呢。”我玩弄着手里的笔套。
    “这你就不懂了,人不可貌相知道吗。否则这世上哪来这么多人被骗呀,他们都是被表象给迷惑了。”父亲在一旁掺和。
    “那怎么办,我们报案吧。把事情解决了,我们才能宽心呀,囡囡也好认认真真地复习。你看这几天被闹的。”母亲说:“也不是正儿八经地报案,就是让警察来调查一下。”
    于是父亲在第二天把对门的情况告诉了管辖我们小区的林警官。林警官说当晚就会跟踪他们的,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那天晚上,竟然飘起了雪花。都说春雪比冬雪厉害,会把冷刺进人的骨髓,真是一点都不夸张。我抱着一个大枕头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虽然心思都集中在了那件事上,但雪花飘落的沙沙声音还是轻轻地在屋子里飘荡开来。我能想象此时屋外的雪花是怎样肆无忌惮地跳着它们晶莹剔透的舞蹈的,它们一定是一群被宠坏了的小胖墩,正在疯狂地减肥,把空气中的每一个缝隙都塞得满满的。拥挤着从空中跌落,把身上所有的冷气都带到了人间,弥撒开来,然后钻进一层层厚厚的衣服,再钻进皮肤,最后来到骨子里落脚。人就冷得发抖,冷得紧缩成一团,冷得牙齿控制不住地打架这样的天气,对门的人还会出去吗?
    正想着,我听到了外面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忙守侯在阳台上向下望。一会儿,对门夫妻俩的身影被灯光映射在雪地上,涂抹着斑驳的色彩。“把毯子裹紧点,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宝宝。”女人一边说,一边去掖男人怀里孩子的毯子,呼出的气如正烧开的水冒出的蒸气,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然后我看见林警官他们一行三人尾随了去。再然后,他们都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时钟敲了十一下,家人都趴在窗口,静静地等着结果。雪依然在下,密密匝匝地,落在身上肯定又冷又疼。
    出去的人终于都回来了,包括林警官他们。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枪火硝烟,我看见小家伙已经在女人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林警官在帮孩子掖毯子。我们看着他们走进了楼道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听见林警官说:“快带孩子睡下吧。别冻坏了孩子。”声音竟然有点哽咽。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尾一定出人意料。
    林警官敲响了我家的门。他在椅子上坐下,我发现他的眼圈红红的。他说,是对门的那对夫妻感动了他。
    原来那对夫妻是为了不让孩子的哭声影响我复习才每天晚上出去的。女人也有临考的经历,知道那段时间的艰苦,她说任何声音都会影响复习的,更何况孩子的哭声呢。他们的孩子缺钙,每天晚上都要哭闹好长时间。没别的办法,只好出去避一下。那对夫妻说:再怎么着,也不能毁了人家孩子的前程。
    屋子里安静地出奇,我看见父母的眼里都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而我的泪不知不觉地滑落在地板上,发出“噗”“噗”的声音。我仿佛看见滴落的水珠幻化成了对门夫妻澄清明亮的眼睛,它们慈爱地望着我微笑,这微笑让我的心中灌满了春天般的绿色,朝气而充满活力,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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