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赵小惠从睡梦中醒来,用手习惯性地去摸了摸右边的枕头,却什么也没触摸到。
    早晨柔和的阳光从窗幔里透进来,小惠刚从黑暗里逃出来的双眼不禁被刺得眯成了一条线。她揉了揉眼,继续仰望着明媚的太阳光,那光,是隔了一层纱,隔了一层防紫外线的银灰布,再隔了一层淡蓝棉布的光,象极了费远航温热而深邃的眼光,迷离、朦胧中透着一丝温热。
    小惠想起费远航——她的丈夫,嘴角便露出幸福的微笑。费远航是她大学同学,大三的时候两个人就形影不离,最终在人们的期盼和祝福声中甜蜜地走到了一起。从恋爱到结婚,两人都走得顺顺利利,一切近乎完美。小惠一毕业就如愿以偿地当了一名中学老师,那可是小惠多年来的理想。初中时,学校里新分配来的女老师成了小惠的偶像,就在那时,小惠立志当一名教师了。这个理想多年以后都不曾动摇过。
    费远航则经商了,凭他机智的头脑开发房地产,事业如日中天。婚后的日子同样令人羡慕,远航不管有多忙,周末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小惠,陪她逛街,陪她看画展,陪她短途旅游。日子象在蜜罐里泡着,永远甜蜜,永远滋润。
    小惠穿着睡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远航这会儿肯定在厨房忙着准备早餐。去吓他一跳,这孩子气的游戏小惠永远也做不够。
    小惠象一只猫一样地下楼,然后倚在厨房的门框边向里张望。费远航不在,会在哪呢。小惠在一楼找遍了,也不见远航的身影。她又轻盈地返回了二楼,发现费远航伫立在阳台上,头始终朝着左边,象在张望什么。小惠不做声,她就是要吓远航一跳,然后让远航粗暴地拥吻。
    她慢慢地靠近远航,顺着远航的眼神往下看,小惠呆了。原来,隔壁那幢别墅里的女人在一楼的走廊里弯腰做运动,要命的是,那女人穿着薄如蝉翼的睡衣,领口低低的,当她弯腰的时候,两只丰满的乳房尽收眼底,两个粉色的乳头也毫无保留地显示出来了。女人在弯腰起身的连续动作中,乳房象两只兔子一样蹦达着,若隐若现,充满着诱惑。小惠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阳台走进卧室的,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起先的那种兴致一扫而光。她不再思想,她也不敢思想。只是仰望着天花板上的那盏透明的能从各个角度照出人影的水晶灯。灯里的人影象雕塑,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每个“雕塑”姿势都一模一样,只是方位不同。让人感觉耳晕目眩,小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小懒猫,太阳都晒肚皮了,还不快起来。”远航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捏着小惠的鼻子。小惠犹豫了一下,连忙坐起来,亲了一下远航的脸,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乖乖地跟着远航到餐厅用早餐。
    接下来的时间,也跟许多个周末一样,夫妻俩逛超市买吃的,逛百货大楼买服装,然后到上岛咖啡屋喝咖啡。再然后
    二
    小惠意识到丈夫的魂在渐渐地游荡,每天早晨偷窥那女人做运动已成了远航的必修课。小惠的心越来越痛,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现实。但表面上,小惠依然镇静,谈笑自如。她不想揭穿远航的行为,是怕有自尊的远航无地自容。但她实在也忍受不了自己的男人用眼睛去浏览别的女人的身体。小惠一直在矛盾中箭熬着。
    远航却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另一种激情,自从第一次见到那女人在运动的时候,他的体内就有了一股躁动。那女人,有着一双狐狸一样弯弯的眼睛,身影中透露出的万般风情是为人师表的小惠永远都给予不了的。
    远航天天趁小惠还在睡的时候悄悄地起床,象跟隔壁的女人约好了似的,五点整必定伫立在阳台上,等着她的出现。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远航已经跟女人处得很默契。偶尔,女人会仰起头对着远航莞尔一笑。远航便会定定地望着女人,象被勾了魂。
    一天,远航送小惠去学校,隔壁的女人如梦一样飘到了他们跟前,打着招呼,然后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远航,远航的心平静不了了。小惠的心也如被针扎了一样难受。但她的脸上依然微笑着,很有礼貌地对女人说:“你好,有空过来玩啊。”
    也就在那一天,远航鬼使神差般地没去公司,从小惠的学校返回了家。隔壁女人刚从菜场回来,两人很巧合地又在老地方碰到了。远航想,这就是缘分吧。
    女人一边开门,一边对远航说:“到我家坐会吧。”远航迟疑道:“改天吧。”女人笑了:“怕我吃了你不成。”远航又迟疑了一下:“那好吧。”
    两人进了家门,房子的风格和远航家差不多,只是墙壁上挂着的女人照片吸引了远航的眼球,女人魔鬼般的凹突身段象一条美女蛇,远航的脸烫起来。“这房子是我前夫留下的,这么大的一栋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寂寞难耐呀。”女人递过来一杯冰水,言语中透着令远航心跳不止的暧昧。
    远航碰触到了女人柔软的手,不顾一切握着它们,水洒了出来,女人的碎花连衣裙弄湿了。“对不起,对不起。”远航连忙道歉。
    “没事,你帮我把衣服的拉链拉开。”女人很自然地说,好象远航是她丈夫。
    拉链开了,女人坏坏地命令远航:“请闭上你的眼睛,把身体转过去,我要换衣服了。”
    远航象一个守纪律的士兵,听从着将军的指挥。
    “好了,转过来吧。”
    远航睁开眼,看到了女人一丝不挂地背朝着她。晶莹的肌肤光滑,柔嫩。费远航呼吸急促起来,猛得抱住女人,疯狂地吻着她的额,她的红唇,她的脖子一切都很美妙,是费远航一生从未享受过的。
    远航深情地望着女人,由衷地说:“你真美。”女人抚摸着远航的手臂,喃喃地象在自语:“我要是你的妻子该多好。”
    远航眼前浮现出了小惠的身影,他内心涌起一阵愧疚感,依依不舍地跟女人告别:“我该走了。”女人说:“别忘了再来,我等你。”
    三
    小惠觉得远航越来越心不在焉,就是跟她做ài也是敷衍了事,而且少了对她的疼爱和怜惜。连周末的时间也是小惠一个人独处了,远航象是越来越忙了。小惠同时也隐隐觉得丈夫跟隔壁女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暧昧。但她不愿相信那是真的,她宁愿那是自己的猜想。远航那么优秀的男人是不会喜欢那个风尘女子的。那女人风骚地令人恶心,肯定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小惠想着想着,不由地笑了。
    但转而她又担心、迷茫得如同被雾气包围着,什么都模模糊糊的,让她心累。近几天连身体状况都糟透了,小惠总觉得头晕目眩的,偶尔还会恶心。
    这天上完课,小惠刚要离开讲台,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醒来,医务室的李大夫笑嘻嘻地望着她:“赵老师,恭喜你怀孕了。”“真的吗?你说我要当妈妈了。”小惠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李医生忙阻止了她:“现在开始,你要安心地养肚子里的胎儿,他可是很脆弱的。哎,我说你自己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都两个多月了。”
    小惠的经期向来都不确准,再说这几天过得稀哩糊涂的,根本就没心思去想这些。“赵老师,你要多注意休息,这几天就别来上班了,我已帮你请了一周的假。”李医生说着递给小惠四盒保胎药。
    小惠出了医务室,迫不及待地给远航打电话,远航不在办公室,连手机都关掉了。赵小惠感到很疑惑,远航怎么会关机呢。
    小惠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远航的车意外地停在家门口,小惠兴冲冲地进了家,又兴冲冲地奔上了楼,她要把喜讯告诉远航。但当小惠推开虚掩的房门时,两个赤条条的身影映入眼帘。小惠惊呆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女人倒无所谓,慢吞吞地穿着衣服,轻松而平淡地说:“你回来了。远航,让她知道了也好,省得我们以后东藏西躲的。”远航则内疚地望着小惠:“小惠,我”
    小惠脸上的泪如两条清澈的小溪,缓缓地流过她苍白的脸,她的内心犹如尖刀在捅着,痛得已麻木。但表面上,小惠出奇地平静,她不屑地望了一眼隔壁的女人,轻而有力地说:“请你出去,以后要风流,到别的地方去,别弄脏了我的床。”小惠说完,抓起床单扔到了窗外。
    女人知趣地走了,远航复杂地望着小惠,欲言又止。小惠说:“你别解释,这事其实也是我意料之中的,我早就知道你的欲望被那女人点燃了,天天站在阳台上看她的身体。只是我不敢相信,你们会玩真的。怪不得这几天周末你总没空,是因为把我在上班的日子给了那女人。”
    费远航这几天确实和女人激情缠绵地纠缠在一起,正如小惠所想的,他把周二与周四的日子给了隔壁的女人,却夺取本来属于小惠的周末时光进行工作。他看到小惠无助的眼神里透着犀利,顿时显得无地自容。
    “费远航,你知道我是比较追求完美的人,我更容不下我的感情出现杂质。但我们毕竟已组成了家,是一家人。婚姻不是儿童过家家的游戏,要聚就聚,要散就散。如果现在我要你回答你是选择她还是选择我,你肯定很难回答,我也一时定不下来该跟你继续下去还是跟你离婚。这样吧,费远航,我出去租房子,让大家都有一个独立思考的空间。”小惠说完就整理起了行李。
    远航说:“要不,你在家,我住公司去。”
    小惠现在多想听见远航说:“你别走,小惠,请你原谅我。”但费远航没有。他还沉浸在隔壁女人给他的激情诱惑中。他需要那女人,需要女人用蛇一样柔软的身躯缠绕着他,给他从小惠那儿得不到的如仙一样的感觉。
    小惠伤痕累累地走了。其实她不想走,远航是她的全部呀,她不忍心就这样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让给那位无名的女人。但远航却被女人布下的陷阱层层地捆绑着,竟然没有挽回小惠。他曾经是多么爱她,多么疼她。
    小惠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想着远航爱她时的种种幸福生活,想着隔壁女人狐狸一样的眼睛和毒蛇一样的身段,走在大街上嚎啕大哭。
    四
    空荡荡的房子只剩下远航一个人唱着独角戏。他决定跟女人一起生活,反正,女人无牵无挂,再说小惠也走了。以后的日子里,两家别墅的主人你来我往,亲密无间。
    但远航不时地会想起小惠,不时地会牵挂她。小惠孩子一样纯真的脸,让远航牵扯地心痛。但当隔壁的女人一出现,他又把小惠藏到了脑后。那种翻云覆雨的感觉,已经把小惠层层地掩埋起来。可是过后,远航对小惠的思念又会浓浓地蔓延。他仿佛迷失在繁华的十字街头,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条路。
    又是一个晴朗朗的天,女人和远航绻在沙发上看碟,突然门铃响了,远航“蹭”地从沙发里跳下来。来访者是他和小惠的同学楚汉。楚汉没有看见小惠,却看到了另外一个女人,他感到很惊讶:“远航,你跟小惠都会分手?太不可思议了。远航,你会后悔的,真的。”
    女人看到这种阵势,悄然地走了。
    楚汉喝了一口远航递过来的咖啡,问:“小惠现在还好吗?她在哪?”“我不知道她住在哪,我怕我一找她,就会在两个女人中间摇摆不定。不过,她肯定还在学校,她离不开学校。自从她走后,也没跟我联系过。”远航点燃了一支烟,袅袅的烟雾在空中弥散开来。
    “那女的,一看就没有小惠那种清纯的气质,倒象个风尘女子,你怎么就是她来勾引你的吧?”
    “就算是吧。她跟小惠不同,能给我不一样的感受。“
    “但你是在过日子,不是时时刻刻生活在激情中,激情是什么,是一瞬间的烟花,过后就消失了。就象我,始终不能忘了我的前妻,她才是适合与我一辈子牵手的人。唉!”楚汉怅怅地叹了口气。
    远航在楚汉的叹气声中仿佛看见了小惠透明的脸,其实,他是多么牵挂着小惠呀,毕竟他们共同走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小惠小鸟一般地依恋曾让远航滋生出多少疼惜和爱怜。他回味着楚汉的话,小惠的身影就一直占据着他的心:小惠猫一样慵懒的睡姿,小惠猫一样蹑手蹑脚的轻盈步伐,小惠猫一样棕色犀利的眼眸,小惠猫一样活泼的神情但那女人只是昙花一现,远航除了她赤条条的身躯,其他的一切都如同坠在云雾里一样飘渺。他此刻非常认同楚汉的话,激情只是一时的,那个女人除了能给他片刻的欢娱外,还能给他什么呢?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理由让自己放弃,现在在楚汉的点拨下,他才更加剧烈地思念起小惠来。那女人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匆匆地来,匆匆地消失。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望着眼前有点沧桑感的楚汉,悠悠地说:“也许,你说的都是对的。我知道我该怎样做了。“
    楚汉起身拍了拍衣服,说:“希望你能珍惜你的婚姻,不要一时冲动而毁了这个家,祝你好运。”
    远航自从小惠走后第一次给她打了电话,他的手有点颤动,他很后悔自己两个月来竟然不敢给小惠打电话。不知道小惠过得怎么样。
    “对不起,你拨打的手机是空号。”远航早就料掉了,但心里还是一阵空落落地难受。
    远航拨了学校的号码。小惠的同事恨恨地说:“没见过你这样的丈夫,妻子怀孕前天天开着车子来接送,怀孕后却鸟枪都打不到,让小惠天天挤公交。她到医院检查去了。”
    小惠怀孕了?远航想起来了,小惠在离开他的前几天,身体一直都不舒服,还呕吐了几次。他的心被揪紧了,有泪在眼眶中打转。“我都做了些什么呀?”他开了车直奔医院。
    小惠如猫一样蜷缩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无神地看着医院里来来回回奔走的人群,他们多幸福呀,丈夫体贴入微地搀扶着他们的妻子,妻子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脸。
    “远航两个多月都不跟我联系,看来是铁了心要与我分手,留着孩子还有什么用。”小惠自言自语地说。
    但是如果真的失去远航,她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她的生活。分开的两个月中,小惠一天比一天更强烈地思念着远航,所以才叫来了对婚外恋彻底悔恨的楚汉去探远航的底,如果远航能回心转意,她会原谅他。如果远航没有出现,小惠会如同即将失去的孩子一样,永远地把远航埋葬掉。
    “32号,赵小惠。”小惠慢慢地站起身,用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她转过头,用那双如猫在捕食时才特有的犀利眼神扫了一下医院里长长的过道,扫了一下过道出口处鲜亮的空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她彻底地累了,心累了,脑子累了,眼睛累了。她无力地闭了一秒钟的眼,两颗如水晶一样透明的泪珠滑了下来。沉重的脚步吃力地迈向了手术室。
    “小惠,小惠。”是远航的声音,那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随着浑厚的音响震动了小惠的整个耳膜,她转过身,眼神又飘散到了过道处。
    远航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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