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的午膳,就摆在了冯淑妃处,他生来的性格烂漫,原本的惊喜没了,总觉得自己得替冯淑妃撑腰。
    这次的上次也是荔枝,不过是一座漂亮的荔枝盆景,叶长而浓绿上面挂着的荔枝粉粉嫩嫩的,在摆了冰盆的大殿里,加了一丝清凉。
    “快尝尝,这可是除了阿父哪里,长安的第二份荔枝。”
    冯淑妃自然不会扫宣帝的兴致,只是她的心思不在这上头,她花了多长时间的心思才让宣帝决定立她为皇后,只要她是皇后,她儿子的皇位就温了,谢芜的那张牌扳倒景安,就算她入宫,也在她之下。
    除了景安,她合伙的蒋帆三年之内可为首相,透过他,自己的门生故旧可以顺利的插入朝堂,再有五年这天下便是她的天下。
    便是沉稳如她,也不由的激动的有些手抖。
    光用想的,便让她飘飘欲仙。
    “果然美味,公主美名随这妃子笑扬名天下——”一句话,冯淑妃成功的抵消了皇帝心中的自得。
    自来这种奇闻异事传播的最快,疏通漕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没到一个地方,就触及一些人的垄断,有的是人阻拦。
    而景安偏偏做了,才花半年时间就做成了
    “这就是我们老李家的珍宝!”才给老父发过誓,加上宣帝素来大气自信,“当日众人都说不行,我就说行!”
    “陛下的眼光自然没错,景安不愧是长兴王的高徒,这天下若在她手里——”冯淑妃眼一转,见打的埋伏差不多了,又一笑,“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奇事,连滴血认亲都出来了!”
    “可是呢,她见天的不务正业,想把天下的事儿一天做完,成日见四处走,想找她商量些事儿都得耽搁在路上,等回信到了,锅也糊了米也干了,也可以顺利的开席了——”宣帝吐槽春华成婚后四处跑出外差,没有安静做官的时候。
    “若她不是陛下亲妹子,倒是想法把她锁在宫中,倒是省得陛下无人说话了。”冯淑妃配合的做吃醋的样子。
    宣帝眉头一抬,忍不住心里真想像了一下,咽了下口水,“若真这样,她不见天的吵个不停,那是谁都别想安生了。”
    见宣帝丝毫没有追究欺君之罪的意图,冯淑妃心里有数了,没想到宣帝比她想象中的更喜欢春华,事儿还得做的更妥当,“凭什么人,只要是女人生了孩子自然就温柔了。”
    宣帝只觉心上又被扎了一针,就有些闷闷的不乐,“做什么女人都要生子,阿春自己都说,她要走遍大江南北,生了孩儿便是在腿上挂了大山,哪里都去不得了,叫我莫要烦她!”
    “景安就是同时下女子不同!”冯淑妃说着为宣帝盛汤,“不像我们这些普通女人,做的再多,也得小心谨慎的一辈子,也不知终局为何!”
    宣帝心里本来有病,听了这话,轻轻将人拢在怀里,“我知道你的,你命途多黄舛,从来没有个替你遮风挡雨的人,景安那是会投胎。你有我,我定会好好待你,你且看着,好日子在后头,我明天便罚老大守皇陵去,我同你本就相识在他母亲之前,真是越大越混账了。”
    “你心里有我就够了,何必为我同老大争胜,一来他还是个孩子,说话做事本就心不定,二来你偏疼我已是众人嫉妒,罚了老大还不知道惹出什么闲话。”冯淑妃顺从的倚在宣帝怀里,暗淡的香云纱褙子衬的洁白如玉,更惹人怜爱。
    “听你的!”宣帝心中暗暗决定将大儿子的职位压一压这性子确实随他娘,不适合为官,更何况做皇帝,一点城府都没有。
    春华却比宣帝预料的更早一点回长安。
    从金光门坐漕船入长安,将随船带的货物直接卸在西市的货栈,她赶在宵禁前入宫。
    “最大的收获就是看了海,从华亭县哪里乘船就沿海路到余杭,从余杭沿大运河过江陵,经洛阳,就是长安,来去不过月余。”
    春华指着她命人画的堪舆图给太上皇看,一边还有她拍的命人填色了的照片,各式各样的当地小玩意儿。
    “看着海,茫茫然一片,‘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就像前朝才子范仲淹写的那样,看着这样的景象,在天地间大的兴衰面前,个人的感受会变的平静一些。”
    “可惜我已经老了!不然我也同你去看看东边的海,南边的果,西边的山,塞外的雪,光说着就觉得畅快!”太上皇说着,心里也是憧憬,他自幼生在宫廷,因高宗多疑,他年岁又小,五龙夺嫡后就没有出过长安,他也想见见妻子说过的天山。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无一二!”春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一身虚假的人怎配有幸福?
    “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大的感叹!”太上皇笑,笑牵动了腰腹,缓了缓,脖颈上的青筋一露,又缓了下去。
    “还小,转眼就三十而立了!”春华转身端粥,没留意,看着李绍这样苍老病弱,她见不得,只觉得心酸愧疚。
    “不小怎么不见生个孩子?”太上皇微微一露。
    “孩子,太严肃了,我负担不起。”春华说着,又觉得有些敷衍,“您知道,一个女人,总是很难在事业和家庭中间取得平衡。”
    “到了这个年纪,不做决定可就永远失去了机会。”贵族女子过了三十生育的很罕见,“你的孩子会很幸福,千万年来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事儿不容考虑。”
    “可——”春华话梗在喉咙,“做您的孩子是很幸福,可不是您的孩子呢,像安逸、像慕容、像很多很多的人——”
    “傻丫头,别怕!”太上皇脑中灵光一闪,一句不是您的孩子似乎让他明白了什么,心头剧震,还是安慰了春华。
    一阵猛烈的咳嗽后,他叹息似的说,“阿铧太任性了——安逸也是,他们是这世间的另一道风景,谁都没法安排命运,命运就是这样起伏才震撼人心。”
    “我不想这些,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就想做完该做的事儿然后给自己放个大假,走遍世间的山山水水——”
    不是绝境不能这样的生无所乐。
    太上皇收回了自己原本的念头,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不是自己所想,再美的人,再高的权势,再多的钱也带不带快乐。
    眼前的春华已经够苦了,他何必再给她增加负担?
    他看春华的眼神带着悲悯。
    “你只管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儿!”或者,可以完成他的遗憾,他当年若更果决更清醒坚持是否会是另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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