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足道
    淳祐五年四月,接任右宰相不到半年的杜范暴病身亡。又不过百日,徐元杰在阁中用餐,下午归去,竟在家中指爪爆裂而亡。没过多久,刘汉弼又因会食阁中,忽得肿病而亡。就在短短的几个月,与奸权误国的史嵩之斗争最坚决的“淳祐三君子”相继暴疾身亡。朝野大震,太学生蔡德润等一百七十三人“伏阙上书”要求查明事因,严办凶手。众人的目光自然尽数聚集在了史嵩之的身上,上下如临深渊,人人自危,到了阁堂会食,竟无人敢下箸。在这节骨眼上却传来皇帝宣周志重进京的圣旨。
    又到了初秋时节,酷暑尚未完全退去,此刻炎炎烈日当空,行人寥寥,道上尘土不起。这年逾来,南北暂无大的战事,南下流民也少了许多。百姓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只要有一口饭吃,便会安分守己,祖祖辈辈守着黄土,再恶劣的环境,撑过去了便会开枝散叶、默默地繁衍,所谓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便是这个道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句话道破了乱世之人的心酸,蹄声得得,远远走来两个黑点,渐渐放大,原来是两人两骑,那話正出自左侧那骑马男子口中。身侧女子道:“重哥,百姓多难,何日方得太平?”二人正是周志重夫妇。
    周志重道:“只要人心尚有一丝贪念,世间纷争便不会罢休,太平二字只怕是遥遥无期。我们空有一身武功。却无兴国安邦的本事,唯有尽己所能,扶危济困,能帮得一点是一点了。”程英默然,她冰雪聪明,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不忍罢了。转念又道:“此次皇帝召你上京。却不知凶险如何?”周志重摇头道:“我料想无非是那史老贼地主意。真是想不到,天忌英才。杜大人劳心为民,竟是如此便撒手而去,只怕此刻临安城中风云又起了罢。”
    程英忧道:“莫非皇帝知晓了你我对他”周志重笑道:“无事,那日我换装蒙面,又未曾出声,他拿不住证据,我全真年余以来已在江南扎下根基。与正一道相处融洽,朝廷也不敢贸然对付,何况如此令皇家大失颜面的事,皇帝如何能提?”程英心下坦然,微笑道:“总之不管是火里来、水里去,我总是跟定了你。”
    周志重侧目望去,一缕阳光洒在程英俏脸上,五彩变幻中竟是美丽不可方物。程英较之婚前略显丰腴。于秀丽之中更添一丝妩媚,周志重心中一热,大笑道:“你我夫妇同心,便是龙潭虎穴闯他一闯,又何足道哉!”
    蓦地听得有人道:“谁在唤我?”二人愕然,忽觉劲风拂体。一人自侧掠过,速如鬼魅,在二人马前落地,左足立地,身子滴溜溜打了个盘旋,方自立定,此刻面向二人,见其唇红齿白,长身玉立,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少年年岁虽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顾盼神飞。令人觉得甚是可爱。周志重笑道:“好一个少年郎,你说甚么?”那少年道:“适才你明明在唤我的名字。我还未问你,你倒来问我。”程英奇道:“你叫甚么名字?”那少年昂头道:“我叫何足道。”
    周程二人四目相对,甚是奇特。周志重却是心头一怔,那少年居然是何足道?“昆仑三圣?”何足道愣了愣,继而得意洋洋道:“想不到我的大名已经传到中原来了,怎么样?怕了么?”
    周志重故作害怕状道:“夫人,没想到我们居然在此遇上鼎鼎大名的昆仑三圣,那该怎么办?”程英亦是回道:“打不过只有投降了,求他老人家饶过咱们俩罢。”
    何足道道:“饶了你们俩可以,留下马匹便可以走了。”原来时当乱世,湖北河南地处宋蒙交界处,马匹大多充了军资,何足道远道而来都是靠一双脚,此时见到两匹高头大马,心中欢喜,自然打上了主意。
    程英惊道:“那怎么可以,这是我们唯有地家当,指望着到城里换个好价钱,好度过今年的饥荒呢。”何足道虽小孩生性,却也非奸恶之徒,闻言好生踌躇,道:“那倒不好,不能断了你们地活路,要不你们卖给我罢。”周程二人暗自点头,心道这小子心地倒不错。
    何足道伸手入怀,却是摸了空,好生尴尬,他一个小孩怎么会带钱在身上,当下道:“钱在我师父身上,待会儿便到,你二人且说个价钱来听听。”程英皱眉半晌,方道:“这都是正宗大宛名驹,也罢,就亏点,一万两银子好了。”
    何足道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两匹马天赋也是一般,莫说万两,只怕连个零头也不值。此刻望将上去,见周程二人仪态从容,口角生笑,方才明白自己上当了,心下大怒。
    但见白影闪动,程英忽觉劲风拂面,双目刺痛,那何足道不知何时竟已跃在半空,长伸右臂抓来,食中二指微弯,竟是来挖目。程英心中一惊,举袖护住头脸,双膝微微用力,坐骑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险险避过一劫。但闻“嘶啦”一声,程英右袖被扯去一幅。
    二人心下大震,程英此时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虽是出其不意,然那何足道出手之快准,实令人惊讶,小小年纪,有如此造诣,实为难得。那何足道一击不中,却也是心下甚奇,身子在空中微微一顿,居然并不落下,反是折而向周志重扑去。
    昆仑轻功闻名天下,尤擅凌空变幻之术,周志重心中颇为爱才,然见他适才出手狠辣,却是决意要给他个教训,见他挥掌拍来,却是不闪不避。何足道人小鬼大,见周志重不招架,仍是谨慎,掌至半途,忽得左掌自右肘下穿出,狠狠拍向周志重小腹,出手满涵真力,心道叫你托大,给你点厉害瞧瞧。
    “波”的一声轻响,掌中小腹,何足道内力全速发出,却似击在了油上,滑不受力,掌力改向,贴着周志重小腹横向溢出,周志重腹部长衫迭起阵阵波浪,何足道左臂却是深陷进去,身子控制不住滑前,周志重右手二指轻轻扬起,何足道这去势正是将自己的双目送上一般,看着二指愈来愈近,何足道只吓得高声大叫。
    “无量天尊,施主手下留情!”背后一股柔和的劲力袭到。周志重本意也只是吓唬一下而已,左手回抵,右手变指为掌,轻轻托在何足道前心,将他推了出去。
    两股内力相交,二人皆心无战意,一触即分,那人已是抢上前去接住何足道,转过身来,一袭道袍拂尘,原来是个得道全真。那道人将何足道轻轻放在地上,喝骂道:“临行前我对你说过甚么来着?总是恃技凌人,适才要不是人家躲得快,你差点闯下大祸,如今知道害怕了么?哼!今晚将功课抄录百遍,不做完不许睡觉!”何足道兀自面白唇紫,只唬得不敢出声。
    那道人教训完徒弟,方才稽首道:“贫道昆仑青灵子,多谢居士手下留情。”周志重微笑还礼道:“不敢,在下逾越了。”二人互通姓名,那青灵子少至中原,于周志重名头却是丝毫不知。
    适才这么一闹,时近正午,前方路边有处茶肆,周程二人下得马来,邀请青灵子师徒入内叙谈。店内显然生意轻淡,并无几个客人,四人寻了张桌子坐将下来,点了一桌素席。
    周志重笑道:“昆仑派不愧为大派,武学果然自成一家,甚为深奥,观令徒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日后前程无可限量。”青灵子摇头叹道:“小徒天资聪慧,跟随我十载,于琴、棋、剑皆有小成,在西域被人誉为神童,有好事者给了他一个绰号‘昆仑三圣”他便变得骄傲自大,整日惹是生非。我给他改了个名字叫何足道,连起来便是‘昆仑三圣何足道”意告诫他自律,却不料他仍是玩劣不堪,今次我带他来中原,便是要让他见识世面,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周居士给了他一个教训,我倒要谢过才是。”程英笑道:“事曲在我们,是我先戏弄令徒,方才惹的事端,倒要给道长陪个不是。”
    二人皆是饱学之士,兼且又同出身道家,言谈甚欢,那何足道先前大是畏惧,程英着意逗他,渐渐与程英亲近,方才敢进食。经此一役,他才改掉了自己自大地毛病,后回到昆仑山中刻苦研习,终成一代宗师。
    匆匆饭罢,四人依依惜别,青灵子要前往淮北访友,周程二人则南下赴江南,两下道别,周志重看着师徒二人远去的背影,心知自己又见到了一个“历史名人”只觉如真如幻,不由惦念起十六年后的郭襄,真想瞧瞧金庸笔下出尘脱俗、豪气干云的‘小东邪’是甚么模样。
    数日后二人来到大江之滨,沿旧路顺流而下,赶赴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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