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六章敌踪
    郭府高门大户,坐落在襄阳城西大街上,原为城中首富所居,后战乱频频,斯翁举家逃往江南,宅院便空置下来。安抚使吕文德对郭靖倚为长城,待之甚厚,为便于商议军机大事,特将此宅赠住,与安抚使衙门只隔了一条大街。
    自西大街往北数丈,两扇铜门大开,数名军卒守卫,刀剑出鞘,杀气腾腾,两侧各有一只石狮镇门,端得威武。只是这等门户,来来往往的却尽是衣衫褴褛、手持竹棒的叫化。路上行人偶尔将崇敬的目光投向此地,在襄阳,人人皆知,这里住的便是那万家生佛,一城之胆郭大侠。
    蓦地门前卫卒欢呼,原来是郭二小姐回来了,郭襄自小和气,与士卒、下人相处毫不摆架子,是以颇得人心。郭襄数月未曾归家,心中想极了父母,早欢呼着跑了进去,却将周志重师徒二人落在了门外。周志重苦笑道:“咱们还是自己进去罢。”大袖一挥,施施然带着张君宝进了府门。那守卫军卒并未见过周志重,正欲拦阻,与周志重目光对上,陡觉对方其目光之中光华不显,却隐隐令人心感清静平和,竟是没了阻拦的心思,便由着周志重二人昂然而入。
    穿过大院,前面已听到郭靖的声音:“周老弟来了么?郭某实是欢喜得紧。”话声未落,二人已是打了个碰头,那郭靖十年未见,神色却是憔悴了许多。二人双手相握。皆是欢愉。郭靖道:“周兄弟,如今蒙古人旦夕将至,我正自发愁,你这一到,可令我去了大半的心事了。”
    二人携手踏入大厅,却见那郭襄怯生生地站立一旁,面上兀自挂着两行珠泪。周志重笑道:“襄儿。你怎么了?被爹爹责罚了么?”郭襄轻轻抽了抽鼻子,道:“洪老公公受伤了。”周志重讶道:“谁?洪。洪老帮主?”郭靖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自当年华山论剑后,洪七公便随黄蓉回到襄阳过了些日子,他虽生性好动,每年出去行走江湖,游戏人生,但必有一月回襄阳居住。郭襄自小聪明伶俐。颇得人宠爱,最喜欢她的便是洪七公和鲁有脚。他们两个常陪着她瞎胡闹,或举杯对酌,其乐滔滔。前次洪七公外出游历,已是半年未归,郭襄想念得紧,却不料,甫自回来。便受了重伤。
    周志重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洪七公功参造化,本已位列五绝之一,这十年来只怕更是精进,能伤他之人却不知是甚么不世出的大魔头?当下急道:“郭大侠,你快带我去看看洪老帮主的伤势。兴许我可尽绵薄之力。”郭靖一拍额头,暗责自己昏了头,周志重习有一灯大师的“一阳指”功,说不定可救人。当下忙领着周志重进了厢房。
    若不是亲眼所见,周志重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榻上侧身而卧这瘦骨嶙峋的老翁便是当年那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九指神丐,心中微微一酸,忙伸手搭脉默查。一查之下,蔚然心惊,洪七公脉搏杂乱。全身经脉十塞其九。伤势之重,生平罕见。犹在当年师父丘处机之上。只是洪七公功力深厚,仍有一丝真元护住心脉,是以苟延至今。周志重伸手将洪七公背心衣衫揭开,见后背上清清楚楚印着一个掌印,色作深紫,下陷三分,其余周身再无伤痕。周志重心下暗惊,这一掌之力,竟能击破洪七公护体真气,震荡全身经脉,造成如此后果,实是霸道之极,如此大力,几非人力所及,委实难以置信。
    郭靖在一旁见周志重面色数变,问道:“如何?”周志重神色凝重道:“只能一试。”郭靖黯然点头,周志重已将洪七公搀扶坐起。郭靖知一阳指救人极耗元气,更惧人打扰,当下下令丐帮弟子守住门户,不放任何人进来。
    周志重闭目盘膝而坐,一阳指指法自心头缓缓流过。当年他为了救程英,曾于一灯大师处学到此功,后施术时险些因功力不足而功亏一篑。这十年来,他武学日进,功夫之强,天下难有第二人相比,水涨船高,一阳指地功力也大有提高。当下调匀气息,忽地长吸一口气,纵身跃起,左掌抚胸,右手食指正点在洪七公顶门“百会”穴上。
    此番行功,自然比之当日更为快捷,一顿饭的功夫,周志重内息绵绵,手底下丝毫不停,已从督脉直点到了带脉。这等手法,连郭靖这当年曾亲见一灯大师施救之人也暗自佩服。待到周志重行功完毕,拭去额头汗珠,立起身来,长吁一口气,道:“成了。”郭靖早抢上前去,伸手将洪七公扶躺下。但见洪七公面色透红,呼吸粗重,过不多时忽地呕出一口鲜血,精神倒是健旺了一些。
    周志重闭目调息半晌,默运玄功,但觉体内内力耗去三成。周志重先天功已入化境,此番一阳指疗伤,损耗内力不大,只需修习十日,便可全部复原。
    二人起身缓步走出屋外,却见屋外聚了一大堆人群,见二人面带喜色,都是欢声雷动。周志重放目望去,都是熟人,武氏兄弟夫妇、鲁有脚等都是微笑抱拳施礼,周志重生性平和,此时也微笑一一还礼。张君宝本一个人呆在角落,好不无聊,此时见到师父出来,心中大喜,忙跑过来。
    洪七公伤势有望,众丐帮弟子大喜,郭靖吩咐摆下流水席,众人都是庆贺一番。周志重这一桌更是黄蓉亲自下厨,菜肴精彩纷呈,令人食指大动。待到午后,却有人来报,洪帮主清醒了过来。二人大喜,忙赶入厢房。
    此时地洪七公,手足仍是麻木,神智却已清醒。周志重恭声询问那打洪七公一掌之人。洪七公叹口气道:“是那金轮法王。”周志重大惊道:“金轮法王?你没说错罢?”这金轮法王即便是练成了原书中的‘龙象般若功’第十层,也未必便能超过江湖五绝,更别提给予洪七公如此重创。
    近日北方难民蜂拥而至,听其所言,蒙古大军先锋营逼近,形势愈来愈是吃紧。那蒙古人储存粮草与安置火药库的南阳也未被郭靖眼中错过。杨过数度派遣好手潜入破坏,襄阳却也派遣丐帮好手前去查探,岂知与杨过的主意一般,遭遇也是一样,派去之人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洪七公上月自外而归,听言此事,便自告奋勇前去查看。洪七公武功高绝,郭靖自然不会担心师父的安危。岂知待到昨日洪七公归家时却是面色惨败,受了重伤。若不是周志重今日出手相救,只怕此时的他已在投胎路上了。
    洪七公道:“那日我潜入南阳,并未遇到甚么古怪的事,顺利得很。于是我便顺势打探清楚了城内地虚实,随即南归。岂知便在城郊遇上了金轮法王那厮。”
    十六年不见,那金轮法王变得好生厉害,双掌之力大得惊人。洪七公引以为傲的外家功夫巅峰“降龙十八掌”居然抵挡不住,所发掌力尽数被其反震而回。洪七公心知不妙,他江湖经验丰富,立时改变掌路,以逍遥游迎敌。二人自南阳城郊一路缠斗了整夜,洪七公屡次变幻掌法,却总是落在下风,难以将局面扳平。他自少年成名以来,一套“降龙十八掌”会遍天下英雄,却从未如此狼狈。洪七公性子激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眼看败局已成,拼着挨金轮法王一记重掌,也赏了他一记“神龙摆尾”二人以掌换掌,两败俱伤。他强抑伤势,兼程赶回襄阳,险些倒毙在途中。
    周志重瞠目结舌,这金轮法王如此厉害,莫非连龙象般若功第十层也突破了么?郭靖道:“这金轮法王虽然厉害,师父你不也赏了他一掌么?想必他也讨不了什么好。”洪七公摇头道:“不然,当时我知避不开他那一掌,是以微转身以后背受掌,同时反手发掌击敌。只是我中掌在先,又是反手发掌,掌力定然未能发挥,那金轮法王伤势并不重。”
    周志重伸手为洪七公把脉,沉吟不语。洪七公笑道:“小家伙有话便说,婆婆妈**像个娘儿们作甚么?”周志重叹道:“洪前辈,你如今性命虽是捡了回来,经脉损毁大半,这身盖世神功可便要没了。”郭靖大惊道:“这么严重么?那九阴真经总纲也不能助师父恢复么?”周志重摇头道:“当年洪老前辈受伤只是奇经八脉受损,犹有余地,今番却是严重的多,若要慢慢运功通关过穴,只怕力有不逮。”洪七公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叫化三十多年前武功便失了一回,如今只不过照旧便是。只要肚子在,能吃能喝便行。”
    周郭二人默默相对,蒙古大军压境,如今又添此强敌,形势堪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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