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表妹对面坐下,听着外面风声雨声声声生寒。
    屋中灯光似豆,光圈似晕,浮着茶香。
    此情此景,实在是很适合吐露一些心中隐藏的秘密。
    但虞香珠没有问他,而是将茶盏放在他面前:“夜深了,表哥可不能多吃茶了。”
    那厢表姑蒋韵匆匆出来,却只看到二人对坐,不由问道:“诶,那姑娘呢?”
    “自是走了。”虞香珠将茶盏放下,看着表姑明显重新梳过的头发,新抹的头油,像是还偷偷的抹了口脂。还别说,表姑在她们家也养了将近一个月了,以前逃荒时失去的神采,如今好像又回来了。再细细打量,还真有几分大户人家主母的气势。
    “表姑表哥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虞香珠说。
    沈嘉盛却是对蒋韵道:“阿娘先去歇息罢,我有话与表妹说。”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阿娘的面说……”蒋韵看着儿子渐渐不虞的神色,讪讪的将话咽回去,“那你们可别聊太晚了。”
    蒋韵一步三回头,见儿子仍旧神情淡漠地看着自己,这才不情不愿地彻底离开。
    沈嘉盛将茶一饮而尽,才苦笑道:“表妹为何不问?”
    “我倒是想问,这不是表姑还在嘛。”虞香珠慢吞吞道。
    表姑可不像是沉得住气的人。
    “前些日子,常轶群寻我,给县主写了一篇赋。”沈嘉盛道,“也不知怎地,方才那名叫做扶桑的女子,竟找到书院来了,游说我给县主做事。我婉拒了,她竟追到这里来。”
    虞香珠敏锐地抓住重点:“表哥为何愿意替常轶群写赋?”
    沈嘉盛苦笑:“果然是瞒不住表妹。那常轶群,寻到我的软肋……我便妥协了。”
    虞香珠注视着沈嘉盛:“表哥,恕我不自量力的猜测,表哥的软肋,可是我们?”
    沈嘉盛只苦笑道:“抱歉,香珠儿,是表哥无能……”
    “怎么能算是无能呢,只怪那常轶群太过卑鄙。”怪不得那日,那常轶群忽然来到铺子里,原来是别有目的。
    “但表哥,下次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还请表哥不要瞒着我。毕竟,这离州城,终究是我的地盘。我再如何不堪,也不能叫别人欺负了去。”
    前面虞香珠说的话都快让沈嘉盛感动了,后面说的话有些江湖气,他的嘴角禁不住有些扬起。但香珠儿到底是个姑娘家,他不能总让香珠儿涉险。
    “表哥还想自己一人扛着?”虞香珠非要让沈嘉盛做出承诺。
    “好。我保证,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定然不瞒着表妹。”
    “很好。”虞香珠点点头,“那表哥早些歇息吧。时候不早了,我还得收拾茶具。”除非要熬制香料,否则她决不晚睡。
    保持年轻的秘诀是早睡、多睡,睡得好。
    只差一点点,沈嘉盛差点就将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告诉虞香珠了。但幸好他的理智让他克制了:“表妹,我帮你收拾罢。”
    虞香珠提着铜壶回到后宅时,表姑蒋韵房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阿娘正倚在门口等她。
    姚三娘将门扇一关,转身就审问女儿:“方才竟是怎么回事?”
    “阿娘可是想不到罢,是女儿制的香料太好了,是以才又有人冀夜前来买香。”虞香珠可不想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阿娘,如此阿娘会愁得睡不着的。
    姚三娘半信半疑:“你说的,可是真的?”
    “女儿什么时候骗过阿娘?”虞香珠信誓旦旦的样子。
    的确,女儿与自己贴心,一般守店时发生的事情她都会叽叽喳喳的告诉自己。
    姚三娘一边铺床一边道:“幸得你表哥晚上回来,若不然,这客人总是晚上才来买香料,倒是叫人不放心。可你表哥以后始终都是要离开的,你阿爹时不时的又要出去采买香料……香珠儿,你的亲事可不能再耽搁了。”
    虞香珠哭笑不得,就因着这件事,阿娘还能想到她的婚事上去。
    “阿娘呀,你与外祖父自小就告诉我,我虽是女儿身,但也得当自强。阿娘可是忘了您曾经说过的话了?”
    姚三娘当然没忘。
    她自小,阿爹也是这般教导她的。
    “阿娘倒不是要让你依附男人,而是多一个人与你相互扶持。爹娘的年纪毕竟也老了,也不知道还能陪你走多久……”
    “阿娘可别胡说,阿娘和阿爹,还要看着我成亲生子,帮我带孩子呢。”虞香珠有些不安。
    以前阿娘是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在她心中,阿娘和阿爹,还年轻着呢!
    “那明日起,阿娘便去苏媒人家中,问问可有合适的年轻公子哥?”姚三娘话头一转,让虞香珠有些猝不及防。
    “好,好,好。”虞香珠只得连声答应,“那便劳烦阿娘了。”
    只要阿娘欢喜,就让她折腾去罢。
    ……
    盛荣堂里,灯火通明。陆怀铭和他挑的帮手们还在议事。
    “若不是这场雨,赏花会的木材早就到位了。”陆怀铭说。
    陆怀享偷偷的打了个哈欠。
    怀铭哥的确有手段,没用族里的钱,而是找了离州城里的大商贾宋家合作。宋家也痛快,与怀铭哥一拍即合,当即资助了一千缗钱来举办赏花会。
    陆怀享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怀铭别急。”陆承健说,“如今就我们的进度最快,怀熙如今连场地都没定好呢。”
    陆怀铭皱眉:“我们不与怀熙比,我们,要和怀意比。”
    怀意是个有手段的,他竟大着胆子四处给离州城里的有头有脸的大户发请柬。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让他赁到了极好的场地来举办赏花会。
    想起陆怀意,陆怀铭又是一阵心烦气躁。
    如今怀熙不足为惧,但这陆怀意,他定然要胜过他。
    “可怀熙你便要和县主定亲了,怀意还没有合适的姑娘呢。怀意也没法和你比。”陆承健又说。
    陆怀铭皱眉:“我们不可以轻敌。”谁知道陆怀意那家伙,到时候不会随便找个姑娘定亲?
    有人笑道:“以前还觉得怀熙挺厉害的呢,竟敢顶撞家主,如今他倒是有机会了,却什么事都做不好。”
    这句话陆怀享不同意。还没到最后的时刻呢,他怀熙哥怎么就一事无成了?但说话的人是承字辈的,他不敢反驳。
    呜呜,他对不起怀熙哥。
    外面传来说话声,像是有人来了。
    有人气喘吁吁的进来:“怀铭哥,怀熙哥来了,要不要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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