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照顾你爷, 我们先走了。”
    两人一起走出了筒子楼。
    叶青水走到隐蔽处,掏出琉璃珠仔细地看了看, 晶莹剔透、映着熹微的晨光宛如浩瀚蓝海, 微微波澜, 让注视着它的人感觉双目神清气爽。
    谢庭玉说:“不用看了, 是真的。”
    “把篮子给我。”
    他伸出了自己的大手。
    叶青水想起刚才和他吵的架, 还没吵完就被打断了, 现在她也不生气了。
    她捋了一把额边落下的碎发,轻声说:“如果我今天没有出来摆摊, 恐怕我刚才就不出那些药钱了。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我很穷, 所以你不要干涉我。我明白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并且打算继续做下去。你不赞同也好、鄙夷也好, 只求你不要偷偷去举报。因为……它就是我选择的生活。”
    叶青水看着谢庭玉投来的灼灼目光,那打量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看透。
    她笑了笑, 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轻声地说:“你认为投机倒把是不对的、是违法的事情,但是你看看现在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不对的呢?其实很难说我做的事情是不对的吧, 就好比你会容许家人朋友去黑市买东西, 却不允许我去卖东西一样。时间会证明一切——”
    谢庭玉一脸严肃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推着车说:“这些话不能随便乱说。上车吧。”
    叶青水看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车后座,叶青水不为所动,拒绝道:“我自己走路回去。”
    “等会还有劳动。”谢庭玉说完, 把她拎上了车。
    他的力气大得很, 话少却不容拒绝, 说一不二。这个倒是让叶青水很熟悉。
    单车呼啦地飞驰起来,叶青水被上下颠得摇晃,她忍不住揪住了谢庭玉的衣角。
    他穿着睡觉的时候套的大汗衫,棉布已经被洗得发白,却仍旧很整齐,布料服帖地勾勒出他高大的骨架、清瘦却有肌肉的躯体。
    一路沉默无话,谢庭玉不说话,叶青水也没有话说。
    许久,叶青水才试探他的口气,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谢庭玉轻声地笑,“你还会在意我生不生气?”
    他没有想到这小丫头私底下竟然是那样看待他的。
    叶青水心下一松,说:“在意的,万一……你去举报了我怎么办?”
    谢庭玉听了,差点没笑出来,他淡淡道:“哦,那你还不好好讨好我,反倒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叶青水被噎了一下。
    “那你还掏出钱来侮辱我,这怎么算?”
    到了叶家村村口,谢庭玉摁下了刹车,从单车上跳了下来。他扶住车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车后座的少女,语气淡淡地道:
    “你说对了,你想做什么事,我不干涉你。不过要记得小心。从这个月开始我会把住宿费和生活费都给你。”
    叶青水满意了,她慢吞吞地从车座挪下来。
    “不干涉我,那就说定了!”
    她顿了顿又说:“那点钱你真不用给我,就算做我给你的补偿吧。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媳妇,也是挺委屈的。吃的住的上边,有啥不习惯就和我说。”她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
    谢庭玉:“……”
    好像有什么不对……补偿?
    ……
    叶 青水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她放下篮子,匆匆地吃了一顿早饭。饭后困意袭来,她打起精神回到屋里。等会还要去干活,她打着哈欠,到床边找件干农活穿的衣服,没想到困意袭来脑袋一歪,她就睡下去了。
    谢庭玉回到屋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皱起眉头。这倔脾气,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是心性一点都不软!
    他把她撂在外边的身体推进去了一些,又盖上被子。
    谢庭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黑色口罩上,想给她松开透透气,他不嫌她满脸的痘痘磕碜人眼,她倒是害羞得要命。
    只不过谢庭玉的手刚碰到她的脸,叶青水就翻了个身,香甜地继续睡下了。呼吸声浅浅的,睡得还挺香。
    ……
    叶青水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过来,居然一口气睡到了下午。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决定以后还是周末再干投机倒把的事业,穷是穷了点,但不能操之过急。她叹了口气,只不过是芯子换了而已,身体就这么禁不住折腾。想当年她可是能够一口气挑满八缸水不喘气的人。
    至于今天误了工,叶青水想着免不得要挨大队长的一顿批评,她虽然并不在意这些工分,但是被拉出来批评却不是她想要的。
    干完活回来的谢庭玉,一眼看穿叶青水的纠结。
    他给自己到了一碗水,咕噜咕噜地喝完才淡淡地说:“帮你请假了,说你身体不舒服。”
    “哦,谢谢啊。”
    谢庭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轻飘飘地扔到了叶青水的面前。
    “兹红旗公社叶家村第一生产队社员叶青水申请养猪,生产队支书批准通过。”
    养猪?
    这倒是一个轻松的活,不用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不过工分拿得却不多。想要多挣工分的人家都会顺便领个养猪的活计干,叶家没有壮劳力,阿娘就是羡慕养猪的那三个工分也没法领回来。
    叶青水迅速地想着,如果是养猪的话,她煮好潲水喂了猪、勤快打扫卫生就了事了。还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养猪臭是臭了点,但农村人还怕脏怕累?
    “谢谢你啊。”
    叶青水真心实意地感谢他,她狐疑地问,“你不是——讨厌我干那件事的吗?”
    谢庭玉反问她:“我不允许你做,你就不做吗?”
    叶青水很干脆地说:“我……对不起。”
    “我还是会做的。”
    谢庭玉都有些被气笑了,他摇摇头严肃地说:“我来教教你,你应该和我说‘我保证不做了’”
    “倒爷像你这么做都要被抓光了。我就试探着激了一激你,你全都认了,傻乎乎地连狡辩都不会。万一被公安抓了你倒豆子全都说了?”
    叶青水有些愕然,“这——”
    这不是瞒不住吗?
    “这不是没把你当成外人吗?”
    谢庭玉有心教教这小丫头,没想到被她反将了一军。他定定地看了看她,淡淡地道:“怎么不是外人了?”
    “我最多不过是教你念书识字的老师,你在外面干坏事碰到老师第一反应不是狡辩掩饰,而是解释吗?你这种反应是不对的。”
    “还有你骂我也是不对的,我记下了。现在你去背三篇课文,背不下来,明天我可能想起一些事,需要时革委会一趟……”
    谢庭玉淡淡地说。
    叶青水有些说不出话来。
    叶青水见谢庭玉从她床底掏出自己的被子 ,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她不禁松了口气,眼前一亮说道:“要不明天再检查吧,对不起妨碍你晚上睡觉了。”
    谢庭玉可是记仇得很,他没忘记这小丫头是怎么骂他的。
    他淡淡道:“一点都不妨碍。你背,我可以边听边睡觉。”
    叶青水硬着头皮开始背诵了起来,“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谢庭玉舒服地躺在地上,被子是今年新做的,散发着簇新的味道。地板清凉清凉,渗入身体似有清风拂过,小丫头细声细气的背书声,温柔软糯,像一双柔软的手,有催眠的魔力。
    谢庭玉半睡半醒之间,说:“背错了,重来一遍。”
    叶青水睁着一双水亮的大眼,忿忿地说:“没有!”
    她低头,老老实实地又背了一遍。
    谢庭玉又说:“漏了一句,重来。”
    “多背几遍也是为了你好。”
    ……
    “还错,再来两次!”
    “错了又错了,三次……”
    谢庭玉叹了一口气:“唉,念五次再来背。”
    叶青水反反复复背了十次,背得烂熟于心了,谢庭玉才没吭声,她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地上已经睡熟的男人,睡得可香了!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白皙的脸上,男性的喉结尤其突出,清风吹得舒服极了,要是他不习惯打呼噜,现在呼噜声怕是已经能震天地响了。
    年轻的时候这个男人就是她的梦,现在叶青水看着只觉得牙痒痒,恨不得提脚起来踩一脚。
    ……
    第二天,叶青水就不和男人女人们一块干活了,她去畜牧站抱了三只猪仔回来,每只有多重都要登记在生产队的小册子上,她还从畜牧站领了一点猪的口粮。
    从供销社领来的猪口粮很少,如果单单喂这么一点,猪仔肯定胖不起来,叶青水肯定得每天上山打猪草。
    这年头养猪不容易致富,20~99斤重的小猪每天能领两个工分,100~300斤的封顶了每天能领四个工分,远不如下地干活能挣工分。不过如果能把三只猪仔都养成肥猪,那倒是还划算一些。
    叶青水怕养死了猪年底工分光溜溜的、没有口粮领,于是特意去打听到了大队里擅长养猪的刘知青。听别人说,他是在畜牧站工作的。
    叶青水来到知青点之前,本着不想惹事的念头,戴上了口罩。她明白知青点那边的知青,因为谢庭玉的缘故,对她都有些看法。
    说来也是令人哭笑不得,谢庭玉在知青点的人气还挺高的,知青点里摩拳擦掌想和他谈对象的女知青,叶青水当年知道的就没少于三个,更别论村里适龄的姑娘。
    最后这么一块香饽饽被她半路抢走了,可想而知背地里有多少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城里来的知青骂她是乡下的泥腿子,农村的知识分子骂她不要脸,家境比她好的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叶青水想到这里,都不免失笑。
    叶青水走到知青宿舍找人叫了刘知青,女知青撒着嗓门吼:“刘三儿,有人找!”
    刘一良很快跑下来,“这位同志,你是?”
    叶青水见了刘知青,眼前一亮,这不就是抓蛇那天晚上去她那蹭了顿饭的小年轻吗?他长着一张圆脸,显得特别老实,那天晚上被蛇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刘知青见了戴口罩的叶青水,礼貌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叶青水偷偷地摘下了口罩,“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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