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颗资源贫瘠的星球,每个生物都在为基本的生存进行斗争,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则,但比起饥渴更让知性生物难以忍受的是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星球上生活的人早已忘却历史,只有口口相传的故事还能追溯过往,传说星球也曾经富饶过,那时候也有白天黑夜交替,黑暗尚未降临。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简单说就是散播阳光的恒星炸了,没有阳光作物无法生长造成食物短缺,一些潜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也四处流窜,任何璀璨的文明在如此打击下都只能化为一抔黄土。
    不知过去多少年,人们开始逐渐适应环境恶劣的星球重新发展文明,宗教开始兴起于星球各地,不同的宗教也随之碰撞发生战争,资源稀少反而加剧信仰的冲突,人性开始倾斜,人为了证明自己信仰的高尚就必定采取极端的手段,久而久之不同宗教间开始进行诡异的比赛,那并非军备也并非知识,而是残忍;你砍断对方的手臂以证明自己信仰的无暇,那我就啃食对手的大脑来证明自己比你更具备信仰;你生育一人,我就生育百人;每个人都都为了自己的“信念”而疯狂行动,星球开始向着勃勃生机的方向发展。
    “并非为了存在而行动,而是为了证明存在而行动,很有趣”。
    某位“三流导演”如是评价。
    不过任何长久的争斗都会激起所有人的厌烦,一成不变的日子终归会迎来革命者,有宗教自然就会有圣女和圣者,一位圣女横空出世,没有温文尔雅,只有激情四射;没有华美衣装,只有钢甲铁臂;她的声音鼓舞人民团结在一起冲击整个星球的宗教势力,人民的力量如同滚滚江水滔滔不绝一鼓作气席卷整个星球。
    纵使暗无天日,人民终归向往幸福,这颗星球迎来了统一和平,那圣女呢?自然也没用了,但请不要误会,并非让人作呕的狡兔死走狗烹,而是单纯的发展而已,历史的发展无论善恶,这亦是好人无好报的一部分原因,以圣女为核心团结本身就是宗教的一种形式,如果不抛弃圣女摒弃崇拜,所谓的宗教之战只是一场大鱼吃小鱼的轮回而已。
    所以结局很符合客观规律,圣女被烧死了,人民彻底脱离神圣化的偶像开始走向下一个循环,他们或许会建立民主的政府,或许会有一位强人实行独裁,但不管何种结局那都算进步。
    不过圣女的命运还尚未终结,她不应当死于大众之手。
    ……
    意识中时间的流逝让人无法捉摸,黄枭不知工作了多久,全身的烧伤让感知变得麻木,只有些许结痂的伤口还能传递疼痛,双眼玻璃体被黑烟破坏,目光早已失去视线,但好在黄枭不止依赖视力,纵使变成瞎子也能继续工作。
    从不抱怨,继续前进。
    “这应该是最后一块了。”黄枭在面前吹过一丝冷风,炙热的气息全部被弃于身后,说明障碍都被清除。
    冷风并没有带来凉爽,而是一种刺骨,钟声随着冷风传至黄枭耳边,腐败的气息浓郁之极,纵使双目失明也让黄枭可以想象出这魔化根源淤积有多厚重的怨气。
    “该怎么办呢?单纯的净化,不知道会不会要了我的命,如果生命灵魂耗尽也无法净化岂不是让她失望?”黄枭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我居然在犹豫,力量衰退确实让我找回些人性”。
    黄枭双手抱圆摆出阴阳八怪态势,集中精神将身体的意识凝聚。
    恶魔的力量可以侵染一切,土地,空气也不例外,被侵染的事物会朝着认知相反的方向发展,例如运用作物的土地会吞噬生命,魔化的空气会腐蚀胸腔,而净化恶魔气息的方法只有一种,秦量天研究的“浩然正气”。
    用英雄的灵魂提炼出的气息可以与恶魔气息抵消,从而达到净化的作用,但生命的组成在于身体和灵魂,二者缺一不可,所谓的净化只不过是简单的等价交换。
    “不过好在不会很疼。”黄枭深呼吸,双掌开始释放光芒。
    漆黑的空间被光芒照亮,一口漆黑大钟凭空出现,轻轻摇晃发出灵动钟声,它在期待着。
    “不能直接切割,只能稀释,将记忆变为幻想,这样可以最大限度保存实力。”黄枭集中精神,光芒开始覆盖大钟。
    一切都如梦幻泡影,正如清晨的云雀啼鸣,晚霞的朦胧帷幕。
    一开始记忆,原本清晰的影像开始模糊,记忆中的家人形象开始消散只剩下姓名,强大的招式变成空中楼阁没有无数练习后的得心应手,只是单纯的作为招式储存在意识中;紧接着是意志,战斗的意志变得萎靡,矛盾与犹豫更加强烈;最后是精神,威震八方的气魄当然无存,只剩下虚张声势的“怒吼”。
    喀喀喀,大钟种面出现蜿蜒裂痕,接着完全碎裂。
    黄枭放松双手,深吸一口气,“也对啊,不该没自信,毕竟千年的灵魂容量净化一口钟还是可以做到的“。
    黄枭狼狈地坐在地上,小孩子地放松身体,千年岁月下锻炼出的庞大灵魂量净化成功。
    黄枭揉了揉双眼,双眼周围的黑眼圈让他看上去憔悴不少,原本就不红润的脸颊也微微凹陷,搭配上苍白的皮肤色,可以说和丧尸比就差腐烂了。
    “我还是挺厉害的嘛”。
    不知是精神衰退,还是难得的自我感觉良好,黄枭居然对自己表达了赞许。
    “厉害个屁,我等了这么久你才来”。
    一道严厉的批评声传来,紧接着一把汤勺如同飞刀般砸向黄枭,虚弱的黄枭被突如其来的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祈祷脑袋防御力足够。
    当,清脆的响声。
    果不其然黄枭的额头被汤勺砸了出一个红肿的大包。
    黄枭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脑袋抱怨道:“嘶嘶,疼,你就不能轻点吗?薇”。
    抬头望去,衣着村妇模样的薇正摆弄着手中的汤勺,“这是对你的惩罚,谁叫你动作这么慢,老娘自然很生气”。
    ……
    青青草地,难得惬意,黄枭和薇蹲坐在山头上享受着微风,只是严重烧伤的黄枭身体散发的腐臭与生机盎然的场景显得格格不入。
    “怪不得你变了样,原来过了这么久啊。”薇侧目而视,脸上带着一丝羞愧。
    黄枭低着头下意识抚摸烧伤,伤口传来的坚硬下带着一丝丝溃脓的软泥手感让黄枭不自觉地想去拔除结痂。
    黄枭抚摸着伤口说道:“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死于我手,声带又被熔炼成这口钟,如果还与我共情,在我的世界会被评价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
    当……又是汤勺的敲击声。
    黄枭头上又多了一个大包,两个大包正好组成一种包子头形象,奈何黄枭不是美少女,看上去有些滑稽。
    “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是这副鸟样啊,做人厚脸皮一点不好吗?”薇愤怒地站起身,如同姐姐教育犯错的弟弟一样,批评着黄枭。
    黄枭幽怨地看了一眼薇,“难道要像你一样吗?被烧死还坚持自己的信念,骂你一句圣母婊也不过分”。
    “欸!你还敢还嘴!”薇抄起汤勺一阵乱舞,黄枭只能抱头蹲下防御。
    薇边打还不忘教训,“老娘就是不抱怨结局咋了,老娘原谅你,和老娘教育你并不矛盾”。
    确实她是厚颜无耻的“圣母”就算面对曾经伤害自己的人也不会有半点厌恨,只是践行自己教育固执己见地去引导众人,这也是为什么世界蛇会让她加入的原因,她并非出于单纯的“善”去行动,她享受着引导和教育,正如老师置于学生,就算学生伤害了老师,老师也会优先反思自己的教育过错,而不是单纯的去怨恨学生,某种意义上薇也是无药可救的怪物。
    不过万幸的是玛丽卡.薇.卡拉这个女人信念的践行之道与人类社会所规制的“善道”相互交错,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怪物也因此成为了圣女。
    “不过你现在变得可真厉害啊,斯比特那混蛋肯定会大吃一惊的。“薇的声音越发柔和,手中挥舞的汤勺也停下,身体开始透明化逐渐化为白色颗粒。
    黄枭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淡淡回答:“真可惜“。
    薇被黄枭杀害后,挖出的声带携带部分灵魂被尤里制作成这口名为“丧惶钟“的神器,后世界蛇被黄枭用计覆灭,黄枭并不知道丧惶钟的存在,因此丧惶钟被其他人收走,辗转人手被魔奇所得,魔奇用魔气污染丧惶钟里薇残存的灵魂,让神器化为魔器,被污染的灵魂自然要找仇人复仇,这也是为什么黄枭击碎丧惶钟后被反噬,现在黄枭净化完成,薇的灵魂却并不完整,虚弱的灵魂只能夺舍新肉体才能存活,而薇自然不愿意干那种事情,黄枭也不会允许。
    薇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我一直都等着你哦,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黄枭无奈摊摊手,“我利用尤里陷入昏迷,如今无法清醒,恐怕要不了多久也会命丧黄泉,说不定我们很快又能见面了呢?“
    当,听见黄枭的丧气话薇又是一汤勺呼在黄枭头上。
    黄枭正准备抱怨几句,却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停下动作,薇一把将黄枭拥入怀中。
    “笨蛋,不要说这种丧气话,都说了脸皮厚点生活才能快乐些,厚颜无耻的活下去可比孤独寂寞的死去要难得多哦。“薇在黄枭耳边轻语。
    黄枭眨了眨眼回答:“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原谅过去”。
    “笨蛋,我不是让你厚脸皮去无视错误,人终归是要犯错的,铭记过错也是有意义的,但那不是让一个人永远忏悔逃避的理由,铭记过去是为了未来,难道你愿意放过尤里那个混蛋继续猖狂吗?”薇说着说着手指开始打起节拍。
    黄枭沉默了,自己确实活在过去,所行也是为了过去,未来的结局本该注定那未来还有什么意义呢?黄枭没有答案。
    “你还有路要走,来吧这是最后的践行歌,醒来吧我的骑士”。
    轻盈灵动的歌声在脑海中回响,黄枭的记忆凝固了,他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人的灵魂无法支撑长久的旅行,百年后就算肉身不腐,灵魂也会崩坏,但黄枭为何能走过千年岁月不朽,那是因为某位圣女的歌。
    歌声安抚受伤的灵魂,就算黄枭将她的声带挖出,少女还是遵守约定在弥留之际吟唱最后的应允之歌,歌声搭配天资产生的效果堪比修改规则的大魔法,治愈黄枭的灵魂创伤让其灵魂更加稳固,纵使百般折磨,纵使桑海桑田,黄枭依旧没有疯狂。
    “这不是惩罚,而是希望哦”。
    “呵呵。”黄枭笑了,眼角不自觉地湿润,“是啊,多谢了”。
    正如拥抱自己离去的母亲,黄枭抬起双手将薇深深拥抱。
    新的旅途才正式开始。
    ……
    轰隆,雷霆霹雳,冬雷还是那么凌厉,乌云搭配薄薄雨幕更加深入冬的寒冷。
    “只有这种程度吗?看样子又失败了,不过没关系。”尤里拿出笔记本,在一排排陌生人姓名中找到“黄枭”二字,然后用笔准备划掉。
    “你太着急了,你追求不应该是意志上的胜负吗?”
    然而身后传来的讽刺之音,让尤里颤抖地停下来了。
    恐惧?愤怒?都不是。
    是喜悦,正如解题者在得出答案前最后一秒的喜悦。
    “所以,我们开始第二回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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