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变化如此之大也的确令人唏嘘,曾经他有多辉煌过,现在似乎就有多落魄,只是再落魄的生活依然掩盖不了他曾经那登峰造极玩弄资本的手腕,这也正是秦智叫他出来的原因。
    只是在夏璃说明来意后,钟藤本来端着酒杯的手也顿了一下,皱了皱眉有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了眼夏璃,大概觉得这不是一般女人能想出来的行径。
    然而庄子一个门外汉却听得热血沸腾,突然情绪就燃了起来,拿着筷子一激动就敲着桌子“卧槽”了一声,赶忙看着钟藤说:“钟哥,干吧!你特么想刷一辈子油漆啊?不是我吹牛逼,就你和智哥强强联手,勉强加上我和小飞子,我们众翔四小龙也能搞个组合,原地出道,干票大的!”
    他压根也不知道啥玩意,就跟捡到钱一样瞎起哄。
    秦智和钟藤不约而同地对着他骂了句:“傻逼。”
    庄子一愣,摸了摸头嘿嘿一笑继续扒拉着彭飞喝酒。
    那天晚饭他们只是讨论了一个大概的思路,当然绝大多数都是秦智和钟藤在交流,他们说得太专业,夏璃听得一知半解,庄子直接放弃了,只知道他们在商量大事,具体什么事,神特么知道!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秦智可以提供几个方案,但需要专业团队进行评估,必要的时候,钟藤可以把控这个项目的进程,或者向夏璃推荐一些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和代理公司,不过具体的需要夏璃自己去谈。
    总算有了思路后,夏璃心口的大石落下了,起码这证实了她的想法并不是完全行不通。
    从酒店出来几人站在停车场,庄子还在跟钟藤和彭飞扯淡,夏璃签完单出来的时候,秦智正好接了个电话,他似乎神色有些凝重的样子,说了几句后挂了,回过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钟藤,声音低沉地说:“上面下了文件,南禹衡确认签字了,东海岸要被拆了。”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那个十几年前钟藤的成年礼仿佛历历在目,他们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抱着对这个世界的无畏和叛逆爬到后山山顶,并排坐于悬崖边俯瞰着整片东海岸,海风吹乱了他们的发,未来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很多年过去了,无论当年的那帮人散落在何处,可没有人想过有一天东海岸这个地方会彻底消失。
    对于夏璃来说,东海岸,充满尔虞我诈明枪暗箭,却也承载着同甘共苦肝胆相照的地方!
    对于秦智来说,东海岸,那是他长大的地方,曾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一个教会他们爱与恨,包容与释然的地方!
    对于钟藤来说,东海岸,孕育着太多回忆和心酸,痛苦和希望,毁灭和重生!
    这个消息对于他们三个来说都有点突然,突然到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东海岸,就像一把无形的大伞罩在几代人的头上,而这把大伞就要消失了,即使早已流落在外的他们,依然饱含着各自复杂的心情。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拆掉的并不是一个住处,而是一个商业时代的崛起到灭亡,他们都是这场变革中的参与者!
    钟藤将厂服脱了往肩膀上一甩,沉沉地说:“我先走了。”
    于是他就一个人沿着漆黑的道路离开了,没人知道他要去哪,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有些寂寥。
    庄子想喊他,被秦智按住肩膀:“让他去吧,钟家经历了东海岸长达二十多年的巅峰,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有感触吧。”
    ……
    林灵聆睡觉前听见起了风,她走到窗边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漂起了雨,她将窗户关了起来,躺在了床上,可是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于是懒洋洋地拿起来,却赫然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钟藤”的名字。
    她一骨碌地坐了起来打开灯傻傻地盯着手机,想到上次她喝醉酒后的窘态,没太敢接他的电话,眼睁睁看着手机又灭了!
    她有些丧气地将手机扔在床上托着腮,感觉心情更加烦躁睡不着了!
    可突然手机又响了一下,她拿起来看见钟藤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我迷路了。
    短短四个字让林灵聆直接“噗嗤”笑出声,想到他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站在路边的傻样就想笑。
    于是她拿起手机,清了清嗓子给他回拨了电话,钟藤很快接通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听说你是本地人,想找你问个路。”
    林灵聆往床上一躺优哉游哉地说:“你不会打车吗?”
    “已经打了一个小时。”
    她有些奇怪地问:“你到底在哪啊?”
    电话那里顿了顿,回:“不知道。”
    “……”
    “那你看看身边有什么路标?或者建筑?”
    电话那里又顿了顿,回:“很多树。”
    “……”你大爷的!
    第96章
    林灵聆让他把定位发来, 然后又给他打了过去, 告诉他应该怎么走穿过山道去坐公交,然而电话里一阵沉默, 林灵聆才突然想起来一件有些荒谬的事情, 这位小哥哥不会没有坐过公交车吧?
    她清了清嗓子,清脆地说道:“算了吧, 你在原地等我。”
    临挂电话前还特地嘱咐他:“别动哦。”
    于是她套了件衣服拿起伞就准备出门,林妈妈还特地从房间出来问她这么晚了去哪, 她说去接个朋友一会回来, 就匆匆离开家了。
    外面的小雨淅沥沥的,地面有些湿润,芜茳夜晚的出租车并不多,也许是下雨的原因车子更难打了点, 正好有辆公交车路过, 她干脆上了公交车,一路向着郊区驶去。
    她也不知道这深更半夜的钟藤怎么一个人跑去郊区的清夷山, 只是公交停的地方离他的距离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远, 于是黑漆漆的山道上, 林灵聆只能举着把透明小伞气喘吁吁地往上爬, 难得有一辆私家车经过溅起一阵水花。
    她将手机举在眼前看着方位, 直到和他发来的位置完全吻合,她才停下脚步,心里已经把钟藤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
    然而回身却看见他坐在山道边的路牙上,她无法忘记在看见他那一刻的心情, 他屈着长长的腿,头上顶着一件破厂服,低头看着地面雨滴打在地上的小漩涡,那英挺的轮廓此时却在雨滴下泛着一丝落魄的光泽,像被遗弃的可怜虫。
    本来一肚子怨气的林灵聆在看到这一幕后,心中的愤慨莫名其妙消失了,隔着一条山道对他大声喊道:“钟藤!”
    她的声音仿佛回荡在山谷间,一圈又一圈,钟藤终于抬起头望向她,细长的眼里有些茫然的神采,林灵聆又对他大喊了一声:“笨蛋!”
    他才缓缓站起身朝她走来,他的身影那么高大,在黑夜里像堵结实的墙,只是浑身湿透了,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雨。
    待他走近才将顶在头上的厂服拿了下来,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林灵聆将透明的伞罩在他头顶,开口问他:“你这么晚了跑到这里来干嘛的呀?”
    他两个手抄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有些不自然地说:“这里有很多枫树。”
    林灵聆无语道:“关你什么事啊?你又不是园林局的。”
    他垂着脑袋说:“我家原来住在红枫山上。”
    林灵聆眨巴了下眼睛,又戳了下他的膀子:“你想家了哦?”
    钟藤别别扭扭地一甩厂服调头就走:“没有。”
    林灵聆小跑着追上他,凑上去闻了闻嚷嚷道:“你晚上喝了很多酒吗?你不是和夏总吃饭的吗?你喝酒还到处跑,这里是风景区耶,晚上又不开门当然没有人啦!谁会大晚上的到这里嘛,不是脑子坏掉了?幸亏你没遇上打劫的,不然我都救不了你!”
    钟藤推开她伸过来的伞说道:“吵死了。”
    林灵聆立马气得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绕到他的面前堵住他去路,凶巴巴地抬头瞪着他:“是你迷路找我帮忙的,我好心过来接你,你还嫌我吵,那你自己走回去呀!”
    钟藤这下闭嘴了,那双细长的眸子安静地盯着她,她出来得急,套了一件白色毛茸茸的连帽外套,帽子上还有两个兔子耳朵,是她平时在家穿的居家服,此时这个连衣的帽子戴在她头上,两个长长的兔子耳朵挂在脑袋两边,着实有些滑稽,看得钟藤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情不自禁地抬手拽了下她的兔子耳朵。
    林灵聆脸一红,空气里漂浮着看不见的电流,她被他盯得极其不自然,看见他裤子口袋外面挂着一个挂件,干脆伸手一拽转身就跑走了,听见钟藤在她身后吼道:“给我!”
    林灵聆举着伞回头拿起挂件晃了晃:“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啊?就不给你!”
    她还拿到眼前看了下,不禁笑道:“居然是大蛇丸!你也看火影吗?我最喜欢大蛇丸了!”
    钟藤这下彻底黑了脸朝她大步走来:“我叫你还给我。”
    林灵聆将那枚挂件往空中一抛稳稳接住:“可以啊,你追上我我就还给你,我可是高中大学短跑第一!”
    话音刚落她转过身就跑了起来,虽然穿着笨重的雨鞋,虽然路况并不算好,可林灵聆的确跑得很快,但饶是这样她依然感觉身后有道无形的压力在越逼越近,她侧眸一看,那道黑影已经快到眼前,然而这是下坡路,她本想放慢脚步,脚下的鞋子太笨重根本不听使唤,一阵狂风而过,在她连人带伞就要滚下去时,侧面那道黑影突然跳起朝她扑来。
    电光石火之间,林灵聆只感觉心脏直接飞出了嗓子眼,差点连灵魂都蹦哒出来了,然而腰上多了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将她往回一扯,刹那间的惯性让伞从她手中飞走了,她却被圈进一个高大的怀抱。
    一道粗喘的声音从头顶压了下来:“还闹了?”
    林灵聆早都给吓傻了,死死攥着那个挂件手心全是汗,心有余悸又惨兮兮地说:“不,不闹了。”
    她声音微微颤抖,一双惊吓过度的大眼里水光莹莹,两个兔耳朵傻气地挂着,像个受惊过度的小白兔,就连小巧的嘴唇都在哆嗦着,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让钟藤不禁压下视线。
    那一瞬,林灵聆只感觉一道阴影朝她压来,她抬起头,他的脸近在咫尺,仿佛只要她稍稍垫脚就能吻到他的唇,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看着钟藤,心跳的速度让她胸口起伏不定,有种要晕厥的感觉,于是…她闭上了眼!
    她觉得这时候应该要闭上眼,于情于理,反正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而且她如果再和他对视下去,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缺氧致死。
    可是事情的走向往往和电视上演的并不一样,就在她闭上眼后,突然听见这位仁兄冷冰冰地说:“东西还我!”
    林灵聆瞬间睁开眼,钟藤已经毫不客气地从她手中抢回了那个大蛇丸的钥匙挂件,重新放入口袋里顺带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开了。
    弄得林灵聆站在雨中各种凌乱,一会羞愧一会恼怒一会抓狂,人生的喜怒哀乐在那一秒发挥得淋漓尽致!
    等她反应过来时“啊”得大叫一声!
    钟藤回过头来,看见她惨兮兮地指着山道边上:“我伞被风刮跑了!”
    “……”
    钟藤回身将厂服扔给她,于是林灵聆顶着他的厂服,他就这样泰然自若地淋着雨,两人并排往山下走去。
    夜里的山道一个人都没有,已经入了夜连私家车都没了,钟藤腿长,一步抵上林灵聆两步,她要跟上他十分费劲,干脆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对他说:“你走慢点,我这个鞋子走不快。”
    钟藤低头看了眼她的鞋子,才发现她穿了一双透明的雨鞋出来,鞋头还有两个粉色小猪的图案,透过雨鞋还能看见她的小脚,的确是有点小,甚至有点可爱,雨鞋穿在她脚上像船一样笨重。
    他放慢了脚步,听见林灵聆抱怨道:“你肯定没正儿八经处过对象吧?有你这么跟姑娘走路的吗?那别人要跟你约会,还没走一会你不直接把姑娘甩了?”
    谁料钟藤反怼了她一句:“你处过?”
    林灵聆挺起骄傲的胸膛:“开玩笑,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钟藤没搭理她,过了几秒她有些丧气地说:“好吧,偷偷告诉你,是处过一个,以前上学的时候,他是我们班班长,和我一个小区的,幸亏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不然要打死我。”
    钟藤这才回眸看了她一眼,她的头更低了一点:“高三毕业以后他说要和我在一起,因为我们两家近,我觉得这个勉强也能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吧,结果刚上大学我就被甩了,他看上了一个身材比我好很多的小姐姐,有时候还能在小区碰到他带那个小姐姐回家,我现在每天下班都得绕一大圈就怕碰见他,我太难了…”
    说到这林灵聆收回拽着他衣服的手,有些弱小无助可怜地裹紧了厂服,把自己的脸全部裹了起来,就露出一双眼睛:“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你也不许说!”
    钟藤不明所以地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几个意思,不知不觉那脚步就又快了起来。
    林灵聆再次小跑追上他说道:“那个人以前总说我喜欢大蛇丸很脑残,去喜欢一个反派,我却觉得他看人太肤浅了,大蛇丸很小的时候就看到父母死亡,成了个孤儿,他的同伴也陆续死了,生命的短暂和脆弱让他很痛苦,所以他才会开始研究“不死转生”和“消写颜术”。
    你还记得大蛇丸在和猿飞老师战斗前,他眼里有泪,却说是沙子进了眼睛,他明明是个有感情的人,很尊敬他的老师,却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很坏的样子。”
    说完她戳了钟藤一下:“像不像你?”
    钟藤没好气地说:“像你个鬼。”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公交站台,林灵聆赶忙跑去看了下时间,又跑回来说:“幸好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你以后晚上可别乱跑了,我们芜茳不像你们南城是大城市,我们这个小地方晚上过了11点路上车子就很少了。”
    说完抬起头看见钟藤短短的头发上有一层细小晶莹的水珠,她踮起脚尖就拍了一下,头发刺刺地扎着她的掌心,痒痒地触感让她弯起了眼角,钟藤低头看着她,还是没忍住问道:“上次在食堂,干嘛当没看见?”
    林灵聆忽然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他,站在站台边上,有些局促地拽着口袋:“郝爽第二天告诉我,我…我好像打了你一巴掌…”
    钟藤有些微愣,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并且一直以为她是生他什么气了,也一直没想明白,结果,她竟然因为喝醉酒打了他不好意思才一直躲着他,这倒让钟藤越来越觉得女孩子的脑回路的确有点深奥。
    钟藤靠在站台的广告版上,林灵聆局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弱弱地问:“那你,你不生我气了吧?我们算和好了吗?”
    钟藤不明所以地勾着嘴角,那笑容,怎么说呢,让林灵聆感觉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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