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楼,刚从楼道转过弯,迎面就碰上了戴云心。戴云心刚从洗手间出来,见着人表情顿时慌乱,“惟悉?”
    孟惟悉神色冷然,不应不答,径直朝最里走。
    戴云心下意识地去拦,“怎么了这是?”
    孟惟悉停下脚步,语气寒森森的,“戴老师,您不知道怎么了不要紧。周启深也快到了,他到了后,您就会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正说着,楼梯想起急促脚步声,周启深肃着脸,外套脱了,只着一件深灰羊绒衫,大冬天的,他竟跑的满头汗。戴云心就在他跟前,周启深正眼不瞧,只隔空与孟惟悉略一颔首算是招呼。
    孟惟悉对右边抬了抬下巴,两个男人齐步往那边去。
    戴云心脸色刹变,愣在原地半天没动,反应过来后,才急急跟上。
    周启深先是拧门把,从里面锁起来了。
    孟惟悉站在旁边,心底一沉,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声响。
    周启深面无表情,往后退开两步,然后冲过去,一脚把门锁给踹落。
    门板弹开,弹上墙壁轰然如雷。
    屋里景象让周启深一下子晕眩。赵西音红着眼睛,蹲在地上。庄邱站在她旁边,凶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扯着她的头发用力往地上拖。
    上一秒的咒骂犹在耳边,“你这什么贞洁烈女,吃个饭也这么摆谱儿!真当有人给你撑腰啊?天高皇帝远,他还能从北京飞过来不成?爷也不要你干吗,酒一杯酒,喝了,爷就放你走!”
    赵西音犟着一根筋,不争不吵不妥协,跟他沉默对峙。
    庄邱想想真的晦气,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女人。当然他还是心里有数,知道她是周启深的人,犯不上真来个霸王硬上弓。想上|床,他不缺女人。最开始是真觉得赵西音漂亮,想一起玩玩儿。后来知道她和周启深的关系,征服羞辱的成分更多。
    某些男人骨子里的贱性,就用来恶心人了。
    赵西音伶牙俐齿,又是清冷个性,也没让庄邱讨着痛快,庄邱气死了,把门上锁,开始动起手来。赵西音头皮一阵撕扯疼,她人本就不舒服,差点晕过去。
    这会儿,周启深和孟惟悉同时出现,庄邱人都傻了,揪着她头发的手也忘了松开。
    赵西音脸红,眼也红,都是不正常的潮红。连看到周启深时的惊喜和悸动,都变得有气无力。
    “还好?”周启深走过去,蹲在地上,揽了揽她的肩膀。
    赵西音眨了眨眼,湿意一下子翻涌。
    周启深神色缱绻温柔,笑了笑,指腹轻轻刮了刮她鼻子,“这么呆,不认识我是谁了?”
    赵西音点点头,声音哽咽,乖乖地叫了一声,“周哥儿。”
    他极低地应了声,“嗯,老公来了。”
    周启深把她被庄邱扯乱的头发慢慢整理好,一下一下,动作又轻又慢。他望着赵西音时,目光平静,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笑意。从进门起,一直没有看过别的人一眼。
    孟惟悉站在一旁,几番打量,微微皱眉,心里隐隐不安。
    戴云心向前一步,试图把事圆了,轻松道:“拍摄太辛苦,小西瘦了好多,我带她过来改善伙食,这不,碰巧遇上了庄总。有误会的地方,说开了,说清楚了就好。”
    庄邱僵硬地勾了下嘴角,见风转舵,“周哥儿,孟总,我是欣赏小赵的,一起交流交流……”
    周启深目光看向他,笔直如墨,打断:“只是拽了她头发?”
    庄邱愣了下。
    周启深站起身,一派闲适,颇有几分亲近和解的意味,笑得滴水不漏,慢慢踱步去桌边。
    庄邱松口气,以为这是给他的台阶,“纯属误会,我手劲儿重了点,周哥儿你也知道,男人没轻没重。”
    周启深安静地听。
    桌上的菜几乎没动,红烧海参,酱爆鱿鱼,蒜蓉虾,还有一盆牡蛎,旁边放了把小巧的开背刀。
    周启深拿起那把刀,放在手里把玩。
    孟惟悉察觉不对劲时,晚了。
    周启深转过身,猛地把庄邱拽到桌子上。
    他当过兵,身手了得,这一把力气是用了十成,庄邱踉跄倒地,脑门儿“咣”的一声磕中桌沿。眼前一黑,还未缓过劲来。周启深一手扯住他的手腕,一手挥落桌上的碗碟餐具。
    他目光狠厉,杀机尽显,举着那把刀就往庄邱后背上残忍地扎下去!
    皮肉筋骨被戳穿,甚至能听到刀尖刺进桌面的钝响。
    庄邱惨叫连连,跪倒在地。手背上,只看得见刀柄,没几秒,血顺着手腕越流越快。他不敢动,疼得嚎叫哭泣。右手和桌子钉在了一起。
    周启深蹲下来,扯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后,平静道:“再打我女人主意,你试试。”
    第85章 一生热爱(2)
    惨烈是真惨烈。
    庄邱叫到后面都快没气儿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在流血。
    画面血腥味重, 孟惟悉脱下外套, 丢向周启深。
    周启深接了, 沉默地往赵西音脸上盖,遮住姑娘的眼睛, 然后打横将人抱起, 径直走出了门外。
    庄邱的秘书跌跌撞撞往里跑, 他们走远了, 听见楼上一声凄厉嚎叫:“我要报警,我要他蹲大牢!”
    周启深面色不惊, 只对怀里的人说:“没事,别听。”
    出酒楼, 冷风呼啸。
    周启深衣着单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赵西音勾了勾他的脖子, 哑声说:“周哥儿,我自己能走。”
    周启深顿步几秒, 没勉强,把她放了下来。
    “西西。”右后方忽然有人叫赵西音。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赵西音几乎不敢置信, 转头看到人后,喜悦刹那浮脸,她走过去, 那人下车来。周启深听见赵西音叫她:“斐姨!”
    周启深蹙眉深究, 这不是载他过来的那个女司机吗?她没走?竟还和赵西音认识?
    “我接到他, 听到他提了你的名字,我怕重名,特意在这等着。”她的普通话不甚标准,但声音有辨识度,带点烟嗓。
    赵西音自然而然地挽着她的手,“周哥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年我在青海湖旅游,碰到的好心人,斐姨。这是我爱人,周启深。”
    周启深神情柔和多了,对她微微点头。
    阮斐笑了笑,鼻间的雀斑更加明显,她没有多看周启深,而是问赵西音,“要不要我送你?”
    孟惟悉在一旁说:“我开车来的。”
    赵西音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启深,周启深竟松了口,说:“有劳。”
    今晚不适合叙旧,这些缠缠绕绕的缘分日后再回想,只觉妙不可言。阮斐拍了拍赵西音的手,示意她快去。“你在青海,我们改天再见。”
    卡宴两把调头,然后提速上了马路。
    三人一辆车,周启深和赵西音坐后座,他全程沉默地握紧她的手。一小时后,到下榻宾馆。孟惟悉没熄火,坐在车里低头抽烟。
    周启深示意赵西音先下车。
    两个男人独处时,周启深真心实意地道了谢,“我欠你这个人情,以后再还,孟惟悉,今天多谢你。”
    烟雾缭绕,车窗滑下一掌宽的缝,夜风涌进来,卷走了残留的烟气。
    孟惟悉没应声,半支烟的时间,他解开安全带,“咔哒”一声脆响,像寂寥黑夜里的某个信号灯。他“嗯”了一声,“以后有你还的时候。”
    卡宴尾灯消匿于转弯处,周启深才转身迈步往宾馆走。
    他让赵西音先下车,倒不是私心。周启深分得清轻重,不比别处,这在剧组,人多口杂,不想让人无端揣测。赵西音早早给他发了房间号,听见敲门声,立刻把门打开。
    一眼对视,门板一按,两人便紧紧抱在了一起。
    周启深吻得凶,掐着她的下巴不让动,唇齿之间甚至隐隐尝到血腥味。动情时刻,却没如预料中继续,周启深猛地松开人,无意识地退了两步,然后直接坐在了床上。
    他身体已到极限,是真扛不住。像有两把钢筋电钻往太阳穴上抵着,耳边全是嗡嗡声。周启深眼前一片飞旋,背脊都直不起来,往后一仰,倒在床上沉沉闭目。
    赵西音吓着了,爬坐在他身边,说话都带了哭音,“周启深。”
    周启深没睁眼,虚虚地伸手,“来,抱一会儿就好了。”
    赵西音乖乖窝在他怀里,不敢动,不敢吱声,只眼泪无声地流。
    等这口气顺过来,周启深才开口:“我和庄邱在黑龙江一起当过兵,自那时就不对付,结了梁子。这次是我疏忽大意,只知道他回国。对不起西儿,又是我,又是因为我。我好像一直没能保护好你。”
    赵西音泣不成声,摇了摇头。
    “庄邱这人记仇,我如果早点盯着他,不至于让你受这么多困扰。”周启深懊恼自责,郁气难舒,头疼得更加厉害。
    赵西音止住了眼泪,把庄邱这个人串联到某些事上,醍醐灌顶,她忽然坐直身子,定定问:“你之前在车库受伤,是不是他干的?”
    周启深没承认,亦没否认。
    但赵西音看他一个眼神,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她的泪痕干涸在眼角,五官渐渐收敛,一切情绪都淡了下去。
    周启深望着她,头疼分散走大半注意力,但他还是能察觉出赵西音的不对劲。果然,下一秒,赵西音的怒火倏地一下被吹燃。周启深心一跳,抓都抓不住,他从未见过赵西音如此戾气逼人的模样。
    “小西你去哪里!”周启深撑着床垫坐起,但眼前又是飞舞的金星。
    赵西音拉开门,赫然而怒。
    戴云心的房间在楼上,赵西音上去敲门。声响太大,里头又迟迟不开,连楼下都能听见。有门打开,却是相隔三间的苏颖。她皱眉,试图来拉赵西音。赵西音甩开她的手,一脚狠狠踹上门板。
    几秒之后,门锁轻拧,戴云心打开了门。
    师徒俩,一个冷静,一个决然。
    如果说别的都可以忍耐,那周启深受伤那事儿,便是压倒赵西音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西音没有丝毫退却,看着戴云心说:“师傅,你明明知道庄邱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去吃饭、去见面,去找各种借口开脱你们所谓的‘偶遇’?”
    戴云心绷着脸,呼吸虚了虚,但气势摆了出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吗?”
    赵西音目光灼热,“你说是,那就是。”
    “好,我承认,我回回带你过去,确实是有私心。”戴云心不与之对峙,反倒大方认了,“这个行业优胜劣汰,竞争残酷,光靠跳舞,你跳死在舞台上,都不一定有人记得。我年龄大了,跳不动了,但我背后还有那么多舞蹈演员等着吃饭,等着生活。我能怎么办?除了适应市场,我又能怎么办?”
    赵西音愤愤答:“您怎么做,要做什么,我都理解。但您不能三番两次地骗我,利用我!”
    戴云心呼吸陡然急促,眼神里真真有了几分伤心,“你七岁跟在我身边,我毫无保留地培养你,结果就换来一句‘我骗你’,赵西音,你有没有心啊?”
    赵西音忽然看明白了,每一次,每一次说到这些关键问题时,戴云心都会回归到这一句话上来。是感情牌,也是屡试不爽的利器。在于情于理面前,大多数人都会为在感情两个字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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