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世子赵枫照例去戏楼时,听见隔壁桌在议论京城时下最热闹的事。
    “那首打油诗,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那日在街头,那么多人,有不少人拿纸誊下来了,如今京城人人传遍了,只是没人敢在明面上说罢了。”
    “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那个道士逃了那么久,怎么会突然回来的?”
    “搞不好就是个疯子,如今两国交战,这人大约是别国送来的探子。”
    “这可不好说,慕家本来事就不少,她嫁给宸王后,这京城的事确实没断过,如今又碰上两国交战,我大夏已经安稳多年,怎么这么巧……”
    “你是说,那打油诗说的是真的?”
    议论声闯进赵枫的耳朵,他本没想听,可那人几句话提到了慕笙笙,就由不得他不关心了,听到什么打油诗,赵枫立时起身。
    有了上回的经验,赵枫不再那么莽撞,拿着壶酒,走到那人身边,他们都是富家公子,一见之下都熟悉,喝了两盏酒,再问话,那人就什么都说了。
    赵枫听闻那打油诗的内容,心中惊骇,立刻就明白这事定时冲着宸王府,冲着慕笙笙来的。他压下骇然,继续问道:“可,陛下不是已经把那道士关起来了吗?既关起来了,那么打油诗便是无稽之谈……”
    “世子有所不知啊。”那人道:“陛下虽然将那道士关了起来,却始终没有问罪,而且当日那朵奇花,也是在宸王府变成一团枯叶,如此种种,实在无法解释啊。”
    “就凭这些无稽之谈,你们便认定宸王妃是不详之人?”赵枫急道。
    “你这……”那几人纷纷摆手:“我们不过是闲来玩笑,世子若不信,便莫要与我们争辩了,不如去陛下面前替宸王妃辩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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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花】
    -完-
    第116章
    赵枫辩不过那几个公子,又不想因为自己的莽撞再次使慕笙笙陷入流言之中,于是只能愤而离开。
    他在街上辗转多时,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显然都是惧怕两国交战祸事牵连自身。
    心头愁闷难解,他走着走着,竟然就走到了荣英巷。一抬头,巍峨的金匾悬挂在高耸朱门之上,上书“宸王府”三个大字。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他看着那匾额上的金字愣神。
    如今京城风言风语,不知她现下是否还有当初那般置身度外的心境,也不知这流言究竟会不会真的伤害到她。
    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她浅笑着的样子,同自己说“他们说了什么?我并没有听见。”那时女子眸光澄亮,眼底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和光彩,这世俗的纷纷扰扰都不能动摇她分毫。
    赵枫看着那屹立着的朱门,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敢上前,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如今她身陷流言,若自己此时上门叨扰,只怕只会陷她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世子?”
    他刚欲离开,便听闻身后传来一道清丽柔和的声音。
    那声音与无数次回忆中的女子声音重合,赵枫几乎以为自己幻听。匆忙转过身来,竟真的看到了那魂牵梦萦的女子在眼前。她穿着一袭绯色珠纱叠褶大摆裙,浅笑着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仍旧艳丽无常,撩拨心弦。
    “世子怎么在此?”慕笙笙道:“王爷在外点兵,近日不会回王府了。”
    得知她误以为自己是来拜访宸王殿下的,赵枫立刻几步上前,道:“我,我是来见王妃的。听闻王妃身处艰难,不知是否依然有当时的心境?”
    面前人的目光热烈,带了显而易见的关怀,慕笙笙愣了愣,半晌才扬起了一个笑容:“没事,劳烦世子挂心了。”
    见她依旧平静柔和,赵枫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搓搓手,却仍盼着能帮什么忙,想了又想,才道:“听闻宸王殿下明日便会带兵出城,王妃若有什么困难尽可来侯府找我。”
    说完后,又觉自己这话不妥,他补充道:“我知王爷王妃恩爱,王爷定会留足了人手,但凡事有个万一……我这话也不是咒王妃身陷险境,只是,只是……”
    他说不明白,便磕巴了起来,慕笙笙只好笑道:“世子不必说了,我明白。”
    赵枫脸倏地红了,挠了挠头,道:“当日揭破我那个侄子的事……我知道其中有你的手笔,我母亲也知道,我们侯府都很庆幸这件事能被揭穿,虽然面子上不太好看,但总好过为以后埋下一个祸患……”
    他顿了顿,“我说这话的意思是,王妃完全不用顾忌许多,我今日来王府看望,既是对你当日心境的钦佩,也是侯府上下的感激,所以若有任何事,永宁侯府上下一定会竭尽全力。”
    这番剖白当真是情真意切,慕笙笙听来只觉心内一股暖流划过。重来一世,她遇到了好多不理解自己的人和事,如今乍然被感激、被认同,心中的感喟不言而喻。
    “世子今日这番话,确然拯救我于水火。”她笑道:“只是如今京城形势不稳,世子还是少来王府,以免惹祸上身。”
    眼见他又要开口,慕笙笙赶忙讨饶地道:“我明白,若有需要,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与赵枫告别后,慕笙笙回了王府,替楚寰整理衣物时,摘星后知后觉地说:“看不出来,赵小世子还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
    慕笙笙闻言笑道:“永宁侯府一家都是忠正之士,从他们对云麾将军的事情做法就能看出来。”
    云麾将军使用计谋想让儿子骗婚,实则是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承袭爵位。此事暴露于众人前,永宁侯府的名声自然也会受损,但永宁侯府丝毫没想着帮云麾将军遮掩,而是在圣上面前参了其一本,可见是帮理不帮亲的。赵枫在这样的家风里长大,自然也是心性质朴之人。
    “大燕地处寒冷,护膝多带几副。”
    说着,又往行李里面塞了副护膝。
    摘星在一旁整理小包,打开一个浅粉色的布包检查时,闻到透出的香气,疑惑道:“这是什么?好香啊……”
    “别打开!”
    慕笙笙的阻止晚了一步,摘星已经打开了那个活结,里面赫然躺着一堆扎好封口的香条,以纱布颜色区分了不同味道,显然是极用心。
    ……
    与摘星的目光对视上,慕笙笙慌忙移开,却堵不住她调侃的话语:“怪不得娘娘这两日忙着采买,采买回来后就闷在屋子里不出来,原来是在为宸王殿下赶制香条。哎,当真是情比金坚,心系郎君~”
    “哎呀,恶不恶心呀你!”慕笙笙一张脸难得红了,羞恼道。摘星仍不肯放过她:“娘娘忧心殿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干嘛藏着掖着?要我说,娘娘亲手将这香条交给殿下,才能让殿下开心呢,殿下一开心,说不定上场杀敌都有劲儿了。”
    慕笙笙眸光动了动:“别胡说了,赶快收拾东西。”
    “这怎么能是胡说呢……”摘星仍旧不解,为什么娘娘要这么别扭,爱也不说,关心也不说。
    衣物摩挲声簌簌,此刻夜已深了,万籁俱寂。慕笙笙看着摘星摇头晃脑仍在琢磨,终于叹了口气,微微翘起唇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将藏在心中的话吐了个口:“因为我怕,这份爱和关心,会害了他。”
    摘星皱眉:“怎么会?”
    慕笙笙于是拍了拍她的头,将她的头发揉乱,笑道:“你还小呢,什么也不懂。”
    “我可不小了。”
    ……
    *
    翌日,天刚蒙蒙亮,宸王殿下率领大军便已聚集在了出城道上。
    从城墙上远远望去,马匹、人影连成一片,蜿蜒曲折,密密麻麻地一直延伸到城门外,为军士们送行的家眷隔得远远地与身着戎装的他们挥手道别。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此一去风雨飘摇,沙场浴血,能否平安回来尚不知,只能在其上战场之间多加关怀体贴,才能免去心中担忧。
    官路上尘土漫天,城墙之上远眺,慕笙笙只能模糊地看见那个在最前方身下高头大马的身影,一袭戎装。见他似乎看向自己时,用力地挥了挥手。
    那人似乎冲自己笑了笑,只是隔得太远,面容模糊不清,慕笙笙只能看见他手中的长剑寒光凛冽。
    即便无数次告诉自己,此行他定会化险为夷,成功绞杀南蛮叛乱者归来,但此刻心头仍旧悬着一把刀。
    天际晨光熹微,已经到了出发的时辰。众将士苦等圣驾未到,却是不能再耽搁了。
    前来送将士出城的大人看了眼天色,催促道:“殿下,时辰已经到了,若是再不出发,陛下恐会怪罪。”
    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面容冰寒,毫不畏缩,只问道:“父皇不来了?”
    那穿暗红色朝服的大人犹豫道:“这……陛下许是有事耽误了,否则陛下肯定会亲自来送将士出城的。”
    楚寰冷哼一声,再不多问。一扬手中长剑,高喝一声:
    “听我令,出发!”
    立时便有无数将士响应,众人呼喝声震天动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外而去。
    他们的队伍走着,慕笙笙便在城墙上追着,粉白色的身影随着那缓行的军队追至城墙尽头,直到那飞扬的尘土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她停下了脚步,微微喘息着,怔怔地望着马蹄纷沓过的脚印。
    她身后,齐耀和摘星站在一处,在一旁也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他叹了口气,道:“这是陛下第一次没有亲自送宸王殿下出征,看来是真恼了殿下了。”
    楚寰离开前,将齐耀留下保护慕笙笙,以做支应,同上一世一样。
    摘星也叹道:“是啊,你看这周围,除了将士的家眷,几乎没有几个朝臣前来,真是难为了宸王殿下救国救民的一番苦心。陛下也是的,怎么能因为几个朝臣的话就怀疑殿下呢?”
    如今宫内宫外都议论宸王此举是置大夏安危于不顾,皇帝虽同意了楚寰带兵出征,但仍旧避而不见,甚至今日,连圣上的一张圣旨或一声口谕都没有。
    慕笙笙从城墙那头走回来,正看着他们两人长吁短叹,似乎十分惆怅的样子,无奈道:“行了,别长吁短叹的了,如今朝中形势你们也看见了,殿下带兵出征,已经触犯了陛下,恐怕朝中对于前面战场的形势并不会多留意。所以我们在京城中,一定要时时警醒,以防有人趁着此时作乱。”
    两人一听慕笙笙的话,明白了此时的困境,立刻打起了精神。
    “娘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齐耀问道。
    目光落在身后人头攒动的城内,绿瓦百转,朱门粉墙,端的是一派安和繁荣。可这不过是一副假象。
    慕笙笙眼眸澄亮,轻吐了口气,坚定道:“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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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谁?楚宣吗?】
    -完-
    第117章
    三更天,六皇子府。
    夜空繁星点点,与地面影影绰绰的烛火交相辉映。
    自从皇帝当日下旨封府后,六皇子府外官兵重重,任何人不得外出,只偶有送日用和吃食的下人进出。此刻已是深夜,守卫懈怠,有三两个不知跑到何处吃酒去了,偏门一处低矮院墙外并无人看守。
    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影身形矫健,呼吸间翻跃了那面墙,且未引发任何人的注意。一路疾行,到得书房,轻叩房门,道:“六殿下,有急事容禀。”
    里面传来男子阴郁的声音:“进来。”
    书房内案牍图册堆积如山,楚宣着一件玄色暗纹织花锦绸袍,坐在桌案后,刚刚收起了一张羊皮卷轴,隐隐可见其上有山川河流走向,像是舆情图。显然被困在府上的人并未坐以待毙,圣上惩戒的封府,既不允许人出,也不允许人进,在某一方面更成为了他避开朝臣督查的幌子,可以尽情地盘算筹谋。
    “何事?”他问道。
    黑衣人拱手单膝跪地:“启禀殿下,咱们在天牢里的线人传来消息,一刻钟前,永宁侯府的人曾去打点过,给守牢人皆送了酒菜。”
    “酒菜里下了东西,似乎是迷.药,根据线人分析,发作时辰约是寅时末守牢兵卒交班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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