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持找了一会儿,告诉杜若蘅:“我的贵宾卡暂时找不到,酒店系统里应该有记录。”
    杜若蘅敲了两下键盘,说:“可以打九五折。”
    周晏持停了停:“我记得能够打八折。”
    “你记错了。”杜若蘅说,“确实是九五折。”
    周晏持沉默片刻:“你把电话给她。”
    又过了一分钟,苏韵从僻静处回来,已经挂了电话。她同杜若蘅柔柔微笑:“既然是九五折,那就索性不打了。”
    杜若蘅跟她诚恳道歉,表示不能打折实在是酒店的规定她也无法置之不理。苏韵表示理解,然后过来握住杜若蘅的手,温言软语:“没有关系,只是想起来有朋友才顺便问一问的。是我太唐突了。以后等你再回到t城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来做东,请你吃饭。”
    杜若蘅笑着说那怎么可以。苏韵说:“肯定要请的。晏持这次找秘书帮我付掉酒店房钱,他才是真的太客气了。”
    杜若蘅面不改色笑道:“他对待任何朋友都是这样。你不用放在心上。”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开晨会的时候杜若蘅手机半点没消停。周晏持打来数次电话,到后来她索性关机。然而众人散会的时候杜若蘅还是遭到了采购部张经理的消遣,说这是哪个献殷勤的小伙子这么不靠谱,不知道我们杜经理喜静不喜闹的嘛。
    杜若蘅在众人调侃中只笑不答地离开会议室,把恼火全都迁怒到周晏持头上。到了中午吃完午饭她才开机,不过片刻周晏持的电话就又拨过来。
    杜若蘅冷着脸等屏幕亮了又暗地反复数次,按了免提。
    周晏持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接听,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两年前我欠苏韵一点人情,她在一次招标上帮了忙。从那以后跟她联系少差点忘了,这一次遇到有机会,于是顺便还上。”
    杜若蘅听完,抱着双臂哦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关你的事。”
    杜若蘅冷笑一声:“我怎么不觉得。”
    周晏持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有些无奈:“你会生气。”
    “我为什么会生这种气。”杜若蘅笑着说,“你也想得太多了。你的事前前后后都跟我没关系。以前都跟我无关,现在更是无关。”
    周晏持又静了一会儿,开口:“你如果现在想知道,我可以一一解释给你。”
    杜若蘅扔给他三个字:“没兴趣。”说完挂了电话。
    第二天杜若蘅临近换班的时候接到汪菲菲电话,说底下有人送来东西。到了大堂才发现是花店小弟,一大捧的香槟玫瑰摆在前台,盖住了所有能盖住的东西。
    杜若蘅没有找到名签,对方只跟她说是一位姓周的先生。
    杜若蘅的第一直觉便是周晏持,随即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过离谱。她跟他从认识到现在,他送她捧花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周晏持从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商人本性,唯利是图这四个字被他发挥到极致,反映在礼物上就是他从来都温情多过浪漫。或者也可能在他眼里,一颗钻石原本就比一捧玫瑰或一份手工艺品来得浪漫得多。
    杜若蘅很早就放弃了纠正的想法。她认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周晏持已经超过二十岁,是个想法成熟意志坚定的成年人,早就是她习惯了跟着他的步伐在走。但是在外面的时候周晏持倒是极为大方,不管是年会员工送上来的大捧花束还是每年源源不断收罗的各省市级嘉奖优秀的奖杯,每次周晏持在接受的时候都表现得十分高兴,至少落在照片上是这样,即使他本人根本就是嗤之以鼻。
    很快有几个小姑娘跑过来表示歆羡,纷纷猜测香槟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到了中午的时候杜若蘅接到周晏持电话,他问花束收到了没有。
    杜若蘅半晌不答,末了还是忍不住问,香槟玫瑰真的是你送的?
    周晏持没有否认,并且跟她说:“你不喜欢的话,下次可以换一种。”
    “你送花干什么?”
    周晏持又沉默片刻。显然他不擅长回答这种否定自己过去的问题,这比一般的解释更费力,半晌才说:“你如果喜欢的话,以后天天都会送。”
    杜若蘅说:“你省一省吧。”
    她的手指头绕着一点头发往上卷,又卷下来,把手机举在耳边出神。过了一会儿听到周晏持又开口:“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一字一顿,婴儿学发音一样,说得极为不熟练。周晏持的字典里三十多年都没有出现过这三个字,大概是最近才新加上去,油墨未干。杜若蘅忍不住挑了一记眉尖,笑着说:“周总幸亏是大白天说这个,否则还让我以为是遇见了鬼。”
    周晏持无奈接下她的讽刺,他说完了第一句,后面仍然不太顺畅:“以前说过的那段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向你道歉。”
    “周总说的是哪段话,我为什么记不得了。劳烦您再复述一遍好吗?”
    周晏持又开始揉眉心,片刻后说:“你可以打回来。”
    杜若蘅温柔说:“您是铁石浇灌而成,我怕砸坏了我的手。”
    “……”
    周晏持又是半天没讲话。杜若蘅渐渐觉得无趣,正打算挂断电话,听到他说:“……我在尝试改变。”
    杜若蘅静默一会儿:“你想说什么?”
    “我想改变我们的相处方式。”周晏持慢慢斟酌词汇,“之前我们两个人沟通有问题,责任大部分在我身上,这么多年的习惯不能一次性改变,但我认为能够随着时间过渡解决。”
    他停了停,低声开口:“蘅蘅,再给我一次机会。”
    杜若蘅彻底沉默,倚在墙边紧抿着唇。周晏持不敢逼迫她,在那头屏气凝神。
    最后她冷淡开口:“周总想要做什么,哪是别人抵挡得了的。”
    晚上杜若蘅约苏裘吃饭,转达了周晏持的意思。苏裘哟了一声,笑说:“这又算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么。”
    杜若蘅不答话,兀自舀一碗汤,苏裘问她你听过五年治愈率没。
    “所谓的五年治愈率,是说如果人得了癌症,五年里面没复发,那才能被医生判定是基本康复。但就算是这样,根据科学统计,也还是会有百分之十的人在五年之后癌症复发。”苏裘说,“按照我的经验,男人有些天生的劣根性比癌症四期还难根治,一个男人表示悔改的时候是真心的,到头来反悔的时候也是真心的。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是绝症,五年之后指不定会变本加厉,没人能保证得了他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
    “你还记得弥子瑕跟卫灵公的故事吧,得宠的时候能私自借动天子马车,失宠的时候国君怀恨在心,说弥子瑕居然敢矫旨驾我的马车出行。”
    杜若蘅哭笑不得:“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苏裘淡淡说:“那我问你,你对周晏持涅槃重生有信心么。”
    杜若蘅托腮搅着手边的半碗粥,笑着不说话。
    苏裘又说:“花心是个习惯,就跟人的倔强还有急脾气是一样的。一直到老都难改。这种人心里天生有招蜂引蝶的因子,时刻蠢蠢欲动,只等着冬天过去春天来,再等到夏天温度适宜阳光热烈的时候,那就叭地一下全开花了。”
    杜若蘅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去说单口相声吧,比现在的工作更合适你,真的。”
    苏裘面无表情:“你以为我没想过?我从上班第一天就没喜欢过我的工作,但鱼跟熊掌不可兼得,我早就认命了。”
    杜若蘅开始不断收到周晏持的花束。每天一捧,定时定量。一周后终于让杜若蘅受不了,她给他打电话,语气很不好:“别再送了,再送你还让不让我在同事之间做人了?”
    周晏持说:“我现在在s市。”
    “……”
    “现在正走出候机楼,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杜若蘅跟他说:“我今天加班,没空。你再买机票回去吧。”然后掐了电话。
    事实上杜若蘅确实没有时间。她和康宸一起参加一场有关酒店服务管理的讲座,中间休息的时候康宸跟她商量晋升事宜。
    康宸说现在副总经理的位子有个空缺,希望她能顶上来。
    杜若蘅沉吟半晌,说行政岗位我怕我不适合。
    康宸说怎么会不适合,平常你的为人处事大家有目共睹,副总经理最重要的是人品跟情商,这两条你都符合得很好。品行有,耐性有,细致有,办事有条理能从大局着想,综合素质在酒店管理人员里面名列前茅。
    杜若蘅听得不知该作何表情。理论上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可是她的第一反应明明是觉得康宸在夸奖别人。她怎么可能配得上耐心条理这几个字,这个评价简直就是对她真实心理的绝妙反讽。
    康宸观察她的反应,笑说:“觉得我说得不对?”
    杜若蘅摇头笑笑:“这么高一顶帽子戴在我头上,觉得不敢当。”
    康宸说你难道不知道,底下一堆小姑娘都拿你当道德典范人生楷模。
    杜若蘅温婉地笑,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她问:“酒店里面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康宸说没有了,如果杜若蘅不想兼职这个位置,他就要找猎头外聘了。
    他又说:“如果是在意酒店其他经理的看法,那大可放心。”
    杜若蘅迟迟难以点头,她最后说你让我再考虑看看。
    康宸同意,并慷慨地给了她半个月的时间考虑。傍晚的时候讲座结束,两人在附近吃了一顿简餐。康宸点餐的时候避开了杜若蘅提议的一道花菜,她抬头看他,他说:“你不爱吃这个,我自己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
    杜若蘅没有提过自己的偏好,只能说康宸的细心程度不亚于她。
    之后他送她回景曼,然后自己开车回家。第二天上午杜若蘅值完晚班困得睁不开眼,正好碰上康宸翘班,便顺路载了一程。杜若蘅到家已接近中午,开门的时候旁边走出来一个人影,她的手下意识去摸包里的报警设备,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周晏持。
    ☆、第二十章
    第 二十章、
    周晏持一夜没有睡好,此刻脸色疲惫微沉,一张美^色的悦人程度大打折扣。杜若蘅多少有些心虚,实话来说她早就忘了还有周晏持在,她本以为他早就回了t城。
    因此她问得也很难理直气壮:“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看她一眼,回得很简洁:“等你。”
    凭着这两个字她把他让进门,关门的时候碰到了他的一点衣角,上面寒气侵透,感受不到丝毫暖意。杜若蘅不好再问下去他究竟在外面等了多久,如果周晏持真的回答说一天一夜,她一定无法克制住自己大量的愧疚感浮上水面。
    即便周晏持可能存在苦肉计的嫌疑。
    杜若蘅去做饭,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发现周晏持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身上搭着估计是从卧室找来的毛毯。她自己也困,打着呵欠叫他两声,周晏持睡着的样子眉头微皱,始终没醒。杜若蘅端着一碗香气袭人的肉羹放在他的鼻子底下,来回转了两圈还是不见他睁眼。她终于觉得无趣,心想这可是你自己错过去的,不能怪我。
    她一个人吃午餐,中间往客厅瞟两眼,周晏持仍然睡得很沉。杜若蘅把一块小软骨咬得嘎嘣脆。
    把一切收拾完她回到客厅,走近了发觉周晏持的脸色有些不正常。伸手一摸额头果然是在发烧。
    杜若蘅掐着腰皱眉看他。过了一会儿从卧室找了医药箱出来。捏他的脸把他弄醒,面无表情叫他测体温。
    周晏持裹着毯子仍然觉得冷,这是发烧病人的正常反应。杜若蘅给他测出三十八度五,她跟他说:“去医院。”
    周晏持不动,他瞥了一眼茶几上的退烧药,声音难得轻飘无力:“给我一颗。”
    杜若蘅跟他瞪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倒来水,看着他把药吃下去。过了一会儿周晏持又说:“渴。”
    杜若蘅耐着性子给他又端来一杯。不久又听他叫饿,她的耐性所剩无几,在原地转了两圈,说:“你烦不烦啊?”
    最后杜若蘅还是冷着脸去厨房端来了肉羹,温热糜烂,入口正好,她拧着眉尖警告他:“赶紧吃,吃完去床上睡。”
    周晏持缓慢说:“我抬不动手,你喂我。”
    杜若蘅想都不想冷笑一声:“你想得美。”
    公寓里只有一张床,这张床时至今日才迎来它除去主人之外的第一位客人。杜若蘅抱出一条被子盖在周晏持身上,自己背对着他远远躺在床的另一侧。她值了一夜晚班又困又累,马上就要沉入梦乡,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周晏持的手探过来,穿过她的腰身握住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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