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姬平日挨欺受气惯了, 此时被他丝丝入扣地威胁,本能打个寒噤。
    随即意识到他逞口舌之快罢了,无法对她施展实质性的?危害。
    起码眼下不能。
    他有洁癖是真, 昔日放她和文砚之幸福生活是假。他这种人口蜜腹剑不择手段, 不可能真成全她和文砚之。
    她默了片刻,支支吾吾,一减方才的?气势, “你把事情说那么严重?作甚,我?入宫都是为了救你。”
    郎灵寂侧过头?去, 窗前清朗的?冬光下面色如雪纸诗卷, 透着微白, 薄情难掩,世故又清高,极是傲冷。
    对于素来稳坐钓鱼台的?他来说,这种失控的?感觉自然是不喜的?。从来只有他强迫她, 哪里有她戏弄他。
    他言尽于此,拂手送客。
    王姮姬惕然心?惊, 方才见他落魄的?样?子起报复心?, 今日最重?要的?事还没办。
    情蛊的?解药是他亲密接触,即便不做那事,也得是一定程度的?肌肤深入。
    她皱眉:“郎灵寂。”
    她确实恨他,他剥夺她的?一切, 杀了她在乎的?人, 毁了她两世的?婚姻。
    她刚才言语折辱他两句而?已, 甚至都算不上折辱, 口头?挑衅。他前世爱许昭容到骨子里,用情蛊毒杀于她, 使她在巨大的?怨恨中病逝,相比之下还是太?轻了。
    郎灵寂依旧一副淡漠沉郁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姮姬咬咬牙,瞧今日这架势拿不到解药了,那事如果他不给?她无法强迫。
    她拽了他衣袖两下,唇角的?软肉在微颤,踯躅着,绝口不再提既白。
    可无济于事,他清透的?目中浮现暗色,望向窗外,望向远天,偏偏不看她,云迷雾锁,浑身上下罩着阴恻恻的?冷意。
    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嫌弃拒绝的?状态中。
    王姮姬有些懊恼,惹怒他如何收场?
    如果拿不到解药,接下来一个月她将日日夜夜被情蛊啮身,血液冻结。
    空气紧绷着,她无所适从了会儿,喉咙犹如卡了刺。事已至此他下定决心?不给?解药,她唯有灰溜溜退下。
    她轻振衣襞起身,拾起旁边的?篮子,里面本来有一些桃枝准备的?糕点?。
    没走两步听他不冷不热道,“这就走了?你便那么着急入宫。”
    王姮姬耳中刺痛,顿时涌起几分?怒意,转头?刚要开口,他道:“过来。给?我?看看你带了什么东西。”
    若搁在平时王姮姬定然径直跺脚离开,今日却因情蛊的?事不得不回转,将篮子的?盖子揭开,“一些吃的?。”
    郎灵寂瞟了眼兴致寥寥,并无食欲。王姮姬知他口味刁钻,远远挪开。
    二人方才针锋相对锱铢必较,此刻男默女?静,相顾无言一片沉寂。双方均有修复关?系之意,谁也不主动?。
    郎灵寂似嘲似讽,瞧不清神色,一寸寸剐摩着她的?手背:“不是找我?要解药吗,中途而?废算什么。”
    冰凉的?锁链也贴在了她的?肌肤上,哗哗的?响动?,王姮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缓缓抬起首凝视他,带着点?畏惧,从他眼中真的?看见了怒,平静的?怒,那种不显山不露水却把人碎成齑粉的?怒。
    她方才竟敢那么放肆,毕竟,他又不是永远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了。
    王姮姬激灵一下就要缩回手去,却被郎灵寂死死攥住了四根手指。
    他冷淡异常地吻住她,攻伐果断,破了她牙关?的?防线,唇间力?道辗转反复,血腥味弥漫,不像吻,更似杀性的?报复。
    王姮姬瞬间染上滚烫的?温度,舌间骤痛,试图将他推开,体?内情蛊却感知到了主人的?存在而?活跃起来,蠢蠢涌动?,死死依偎着郎灵寂不肯离开——就情蛊的?角度来说,她是奴仆,他才是蛊主。
    流血了,她的?舌尖破了,郎灵寂仍不肯放过,甚至变本加厉。
    王姮姬泛起痛苦的?神色,呼吸越发得窒塞,十分?后悔招惹郎灵寂。
    他深深浅浅,封住她的?嘴,忽轻忽重?。如此血腥的?交流使她铭记:情蛊不仅同房可解,极度凶残的?吻也可以解。
    她双腿早已麻软,颤巍巍失去重?心?。眼前一黑刚要往后晕倒,脊背被坚硬渗凉的?锁链横截住,反过来缠在她的?腰上。
    “别晕,情蛊还没解完。”
    郎灵寂沾了些水色,幽凉的?唇,笑?不达眼底,冷冰冰如老练的?屠夫,开始了新一轮的?挞伐……
    良久良久。
    王姮姬从御史台出来,心?神恍惚,被寒冷的?西风一吹,脑袋犹在蒙蒙发烫。
    桃枝等人在外守候已久,见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小姐樱唇完全肿了,口脂横飞,更隐隐渗着血迹。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王姮姬疲惫摇头?一言难尽,几乎被榨干了身上所有气力。熬过了这次,御史台她这辈子不想来了。
    “回去吧。”
    牢里那些经历她不想回忆,令人脸红发热,千难万险总算拿到了解药。
    回到王宅后,她瘫在榻上连洗澡都顾不得就昏天黑睡了一场大觉,足足有五六个时辰。翌日起床食用些清汤小菜,精神犹自颓靡着,仿佛害了大病。
    桃枝等人云里雾里,深深忧虑,小姐去了一趟御史台就被吸干了精气。
    皇宫那厢却已等不及了。
    陛下每日茶饭不思,辗转反侧,意图及早接王姮姬入宫。至于名分?,由于她未和郎灵寂和离,司马淮暂时给?不了名分?,只能让她以陪伴王贵妃的?名义入宫。
    王姮姬早有心?理准备,恢复精力?后,遵守诺言,简单收拾了行囊便入宫。
    如今琅琊王氏被司马玖的?禁卫军重?重?包围,司马玖凶猛的?渔色之心?,她留在王宅未必比皇宫更安全。
    好歹司马淮是她结义兄弟,身为人君,有文砚之的?旧情当底子,顾忌颜面,不会像司马玖那样?无耻直接逼迫她。
    皇宫倒比王宅更安全。
    桃枝几个泪流满面,二哥在江州造反,公主被请走了,姑爷进大狱,小姐被皇帝夺娶,好好的?一个家快要散了!
    姑爷那样?神通广大,总该想想办法。二哥马上打入皇城来了,他们琅琊王氏明明是赢家,却遭此流离失所之苦。
    王姮姬出奇的?平静,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章程罢了。
    她已在狱中跟郎灵寂打过招呼,既然郎灵寂知道,她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毅然踏上去往皇宫的?马车。
    一路上建康车水马龙的?景色飞逝而?过,花花绿绿,市井的?烟火气,井然有序的?小商贩,令她生出几分?感慨。
    头?顶阴云密布,铅块一样?层层叠叠朝地面压下来,暴风雪很快降临。
    司马淮先拿了怀胎十月的?公主当人质,又将郎灵寂下狱,逼她入宫为妃……二哥若知道,是绝对不可原谅的?耻辱,必定杀上建康。
    琅琊王氏与皇家的?决战一触即发。
    建康城皇宫。
    王姮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是第一次进入皇帝的?后宫。
    太?监点?头?哈腰在前引领,因王姮姬没有位份,自然也没有专门的?宫殿。
    她名义上是入宫陪伴王芬姬的?,居所便也是王芬姬的?景阳宫。
    但那只是名义的?。
    司马淮命人将她径直带到了建章宫,在太?极殿边为她开辟了一间侧殿,紧紧毗邻于他。
    王姮姬知道司马淮的?目的?不止让她住在太?极殿,而?是让她到他龙榻上去,郎灵寂在狱中警告她的?便是这件事。
    她有情蛊的?限制不能与外男接触,在入宫的?头?几天以身体?不适为理,拒见司马淮,窝在侧殿中警惕着外界情况。
    司马淮对她关?心?呵护备至,给?她的?卧房烧了地龙,室内温暖熏热,请御厨专门为她做可口的?吃食。
    至于王姮姬不与他肌肤相亲,他想得很开,知道她现在还是郎夫人,对他设防,避嫌些是应该的?。
    他有耐心?等她开窍,待与郎灵寂正式和离后,封她为妃子,再行圆房之事。
    有她的?气息萦绕,司马淮心?中莫名踏实,仿佛干涸的?旱土得到了滋润。她这样?在他身畔,他终于完成了文砚之临终前的?嘱托,将她从中山狼掌中救下。
    他再不用梦里苦苦思念她了。
    他和郎灵寂不一样?,当日三?人结义,他永远是她的?兄弟,这份情海枯石烂不会动?摇。
    他要的?是水到渠成的?情。
    王姮姬忽略九族至尊的?圣上种种情丝,心?中另有一番谋算。
    入宫几日,她见到了襄城公主。襄城公主比以前憔悴了些,精神受折磨,既担心?皇家又担忧王戢。
    蓦然见到了她,襄城公主眼前一亮,随即很快黯淡下去——不单自己,姮姮也被抓到皇宫当人质了。
    岑道风占据了梁州后正在积极练兵,斗志极强,虽兵力?不如琅琊王氏那么强,端是一支锋利的?雄伟之师。
    王戢可应付得了?
    局势史无前例的?严峻。
    ……
    御史台,郎灵寂落下锒铛,出狱。
    其余王氏子弟也均释放。
    王戢只是给?皇帝寄了一封言语冒犯的?书信,皇帝并无切实证据定琅琊王氏的?谋反罪,王氏又不是好惹的?,只得暂时宽赦。
    因皇帝变九品官人法为科举制,朝中大部分?士族都支持王家,明里暗里为王家说话,给?皇帝带来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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