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那天,他们也去看热闹。但赵家离崇贤坊远,当日又有戒严,等他们到时,先到的百姓已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几乎看不见什么了。
    于是有人说:“这比太子成亲的时候还隆重,真过门会怎样啊?”
    这话真是大逆不道,还好并不是人人都胡说八道,有人说:“哪比得上太子成亲?那天你在家没出门吧?”
    余家上上下下都很忙碌,除了余慧心。
    她不用去接聘礼,别的事段氏和陈氏也不让她帮忙,她只好窝在房里绣花。成亲的时候,她还要向裴家的长辈、晚辈送见面礼,这佛脚是抱着不能放了。
    她无比淡定,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丫鬟们却受不了,一个接一个到前面去打探,稳重点的红梅和紫兰也不例外,总伸长脖子往外看。
    余慧心干脆打发红梅和墨菊去段氏房里帮忙。裴家来送聘礼的人不少,余家要留他们用饭,段氏和陈氏肯定忙得不可开交。
    “来了来了——”青竹跑进来。
    余慧心道:“再这样冒冒失失,我就不带你们去裴家了。”
    青竹顿时不敢说话,紫兰也定了定神,不敢探头探脑了。
    余慧心已经说好,身边的丫头全部陪嫁。丫头们自然高兴,她们全未婚配,到了裴家,很大可能要配裴家的小厮,自然比在余家配的好。
    余慧心嫁入裴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自己又是郡夫人,陪嫁自然比上次多得多。但余家先前根本没想到她能嫁这么好,东西来得及准备,人却来不及调.教。身边的丫头只比上次多两个,紫兰、青竹、墨菊还都是新人,段氏真怕又出一个绿柳。丫鬟来不及养,只得加了一房陪房,好歹是府里老人。
    余慧心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了。裴义淳的院子她去过,里面根本没几个人,她一去,浩浩荡荡地塞满了像什么话?真差人用,以后两口子再商量着办就是。
    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传来红梅的声音。
    紫兰听见陌生人说话,出去一看,见到沅芷、汀兰,忙回身告诉余慧心。
    余慧心放下针线起身,沅芷和汀兰走进来,分别捧着个细长的雕花木匣,行礼道:“给少夫人请安。”
    余慧心一愣,对少夫人的称呼很不习惯,红着脸道:“快别多礼,叫我六娘就好。”
    下人一般不这样称呼主子,但长辈身边受重用的下人又另当别论了。
    沅芷捂住一笑,点头道:“好,就叫六娘。”
    余慧心脸更红了,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算了算了,反正她的确是她们家的六娘了。
    余慧心转移话头:“真没想到会见到你们,快坐,喝点茶。”
    汀兰和沅芷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没敢坐。余慧心从前对她们客气,还会叫“姐姐”,但现在毕竟尊卑有别。
    汀兰道:“这两件聘礼,六少爷千叮万嘱,让我们一定要交到少夫人手上。”
    “是什么?”余慧心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吧?裴义淳怎么能这样呢,聘礼还搞特殊,让大家怎么想?
    “看起来像画,我们没看过。”沅芷说,“多半是六少爷亲自画的。”
    “……嗯。”余慧心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了。
    她让红梅、紫兰将东西送进书房,等她们出来,让她们招呼汀兰、沅芷,自己进书房看画去了。
    打开匣子,将画轴拿出来放在书案上,将案上碍事的物件移开,再小心翼翼地展开画轴,见卷首写着——“龙门山九九登高图”。
    余慧心愣了愣,心跳骤然加快,慢慢将画卷打开……
    碍于国画的风格并不写实,她去龙门山也没窥见龙门山的全貌,看了大半都没看到熟悉的景色。
    不过,裴义淳这画的艺术造诣真高呀!
    就算她不懂画,但从信息发达、文化累积了数千年的时代穿到这里,见识可不短。现在流行什么画,她也知道,裴义淳这一幅简直超前,有点儿《清明上河图》的影子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画传到后世有多珍贵吧,才敢拿来给她当聘礼!
    余慧心忍不住笑,对他的心意十分感动。
    将画从头看到尾,发现人物栩栩如生、各不相同。这画中的奥秘,一时半会儿怕是看不完。她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将另一幅打出。
    这一幅要小很多,双手就能展开,只见一片山石耸入云霄,缥缈的雾气间有屋宇若隐若现,山下有山路和野花……
    嗯?怎么有人?还像个女人?!
    余慧心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忙往提拔和落款看去,终于想起一年前在隐陵寺,在山间碰到他……
    余慧心伸手按住狂跳的心脏,飞快地将画收好,又打开先前那幅,在她刚刚忽略的地方,看到了头戴茱萸的仕女。
    她眼眶一热,骂道:“不是好人……”居然那么早就包藏祸心了!
    第110章
    下聘后,余慧心和裴义淳在法律上已经是夫妻了。但在成亲前,按规矩二人不能见面。
    余慧心严重怀疑,世人是怕未婚夫妻在有法律保障的情况下开车,才有这条规定。开车就算了,万一带了球,传出去多不好听?
    不过有了名分,裴义淳还是比以前大胆了许多。见不着人,还不能送东西么?他隔三差五就让人往余家送吃的、玩的,偶尔伴着书信。
    规矩上,这些东西要余老爷或段氏过目才能交到余慧心手上,他们甚至要检查书信的内容。
    余老爷没什么文化,段氏又不识字,而且两人向来不管束余慧心,都只是走过场,给她的东西就直接给她,信从不拆开来看。
    但裴义淳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就还是老老实实。
    余慧心回信也一本正经,她知道余老爷和段氏不看,但不知道安阳和裴老爷看不看呀!
    废话得差不多,她提道:“月初你记得让人去茶肆结账。”
    裴义淳在茶肆的股份,余慧心让掌柜每月结算,裴义淳会在初五让捧砚去取。
    这事早就说好,也一直进行。她突然提醒,裴义淳就懂了,开始每天下午去茶肆坐半个时辰。
    才去两天,就遇上了余慧心。
    余慧心很久没来了,想了解店里的生意,躲在通往后院的门后面偷偷观察。
    客人叫了茶,兴致勃勃地盯着靠墙搭起的戏台上,台上正在演《秦慧娘》。
    这台戏在排演中不断变化改进,男主竟然不叫陈世美了,直接叫王腾宗!
    余慧心听到台上的“演员”喊王腾宗,着实懵逼。
    虽然他是个渣男,她也虐了渣,但让他的真名传播开来,还是有些狠呀!想想她上辈子那个世界的陈世美,本来是个好人,只因得罪了人、被写到书里,就被骂了千百年,成了渣男的代名词……
    而在这里,王腾宗担起了这项重任。就是不知道她写的这个故事,有没有流传到后世的可能。如果流传……也只能怪他渣了余七巧,不然哪有这事儿?
    余慧心正发着呆,眼前的门突然拉开。
    余慧心一惊,怕撞上陌生人,转身就跑。跑了两步,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我。”
    余慧心停下来,回头,裴义淳走过来,捧砚在后面认真关门。
    裴义淳走到她面前,小声问:“你来这里等我?”这么想他?在雅间里等就好了呀……
    “我听戏。”余慧心莫得感情。
    裴义淳一顿,向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人一起往雅间走。
    一边走,他一边道:“看了这戏,我颇有感触。”
    “……”我骂前夫,你感触什么?
    他看着她:“以后可不敢对不起你,不然我也有自己的戏了,天天被人骂。”
    余慧心猛地看向他:“还……还没成亲,你就先想着对不起我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裴义淳顿时慌了。
    “哼!”余慧心扭头,快步进了雅间。
    裴义淳追过去,着急地解释:“我……我就是那么一说!我讨好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不起你?我我我……我娶你,可不是要亏待你的!”
    余慧心忍不住一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你坐下!”
    “哎!”裴义淳乖乖地坐好。
    余慧心伏在中间的案上,手托腮,娇嗔地道:“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会对我好,我当然知道呀~我吃了一次亏,不会再瞎眼了。”
    裴义淳被她的模样弄得五迷三道,下意识伸手,勾住了她另一只手的手指头。
    余慧心愣了下。别看她嘴上撩得欢,但上辈子母胎单身,根本没有和男生肌肤相亲的机会。这小手一牵,整个人都不自在。
    不过,她一现代人,面对未婚夫,还会退缩么?
    下一秒,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去了一点,让裴义淳握得更多。
    红梅、紫兰、捧砚:“……”
    三人互看一眼,确定此刻主子眼里根本看不见他们。
    算了算了,都定亲了。说得不吉利点,余慧心现在死了都要往裴家主坟抬,还要分开他们这双手吗?
    三人知趣地退出房间,相信他们主子顶多大胆一点点,还不至于逾越雷池。
    裴义淳和余慧心果然没注意到他们,而且,两人的手已经十指相扣了。
    余慧心觉得他扣得太紧,想要抽回去。
    裴义淳不舍,可怜巴巴地叫道:“夫人——”
    “谁准你叫的?!”余慧心一惊。
    裴义淳无辜:“你……你不是彭城郡夫人么?”
    余慧心瞪他。
    他弱弱地问:“那我叫你什么?”
    “你以前怎么叫的?”
    “现今不一样了呀。可以叫七巧或慧心吗?”
    余慧心马上道:“叫慧心!”
    裴义淳一愣,他其实有点想叫小名呢。不过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美滋滋地喊:“慧心~”
    余慧心脸一红,垂首轻轻地嗯了一声。
    裴义淳顿时将她的握得更紧。
    他看着她,甚至想再靠近一点,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这样就挺好,再近万一天雷勾动地火……
    “你现在在家会做些什么?”他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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