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薨了!”尖利的声音在宫中久久回荡,咸福宫内所有的宫女太监跪地,也齐齐哀痛。
    “竹清,配哀家走?走?。”太后走?出了咸福宫,没有上轿子,而是对着撑伞的竹清说道:“去荷风馆瞧瞧。”
    “欸。”明白?太后心里不好受,竹清并不多说,只小心地举着伞,不让雨雪沾染到太后。
    荷风馆呈宝塔形状,共六层,若有早逝的皇子公主,都会在这里进行停灵,随后诵经祈福。
    “哀家记得,小五没了的第?二日,贤妃追着队伍来了这儿,并且死活都不肯回去,爱子之心啊。”太后抬头,她又?没了一个孙儿。
    “是。”竹清记得菊儿说过,其实后宫中还有其他?妃嫔也生过孩子,皇子公主皆有,但有的一生下来不过几日就?断气了,有的难产,母子俱亡,这些孩子是不入排行的。
    真正?能养住的皇子公主,很少。
    雨雪重重地打在伞面上,发出一阵儿沉闷的声音,上边蝴蝶戏花儿的图案都显得暗淡无光,无端端的让人心头泛起难过。
    太后在雪中驻足许久,也不知想到了甚麽,竹清余光瞧了两眼,后头跟着的宫女太监们都有些发抖,显然是冷风入骨,冻得难受。
    “太后,雪愈发大了,咱们回去罢,仔细您的身子。”竹清劝道,“大皇子现在回了寿仁宫,找不到您,只怕是想您了。”
    “回宫。”太后的视线终于从荷风馆那儿收回来,又?嘱咐竹清,“回去后记得请大师们抄写经文烧给?三皇子,可怜的孩子。”皇帝没了一个孩子,她就?没了一个孙儿。
    尤其是,还是个机灵乖巧的小孙孙。
    因着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所以竹清特?意把宫人们聚集起来,好好敲打提醒了一番,“如今临近年关,你们当差记得要小心,都得认真谨慎,里外都不得嘻嘻哈哈,教主子们听了烦心,可懂?再有,但凡遇见了事儿,也别与人起争执,仔细冲撞了……”
    宫人们也知道今年非同寻常,旁的不提,单是咸福宫就?不得安生。淑贵妃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可还是没保住三皇子,宫中情况紧张,容不得他?们放肆。
    给?他?们紧紧皮子过后,竹清就?放心了,回了厢房,预备着烤火,可巧菊儿走?进来,身后正?跟着二等宫女殊月。
    “姑姑。”菊儿与殊月皆乖觉地喊道,菊儿还说道:“您要吃酒就?唤我给?您烫,何必自己动手,这样冷的天?,这般忙活反倒是不美了。”
    “你伺候太后,我不过略略吃一盏酒暖身,自个慢慢烫着也就?是了。”竹清在菊儿的帮忙下点燃了小炉子,殊月平日里不常与竹清说话,眼下却帮着开了匣子,拿里头的花生瓜子出来。
    “殊月今儿不是当差?太后娘娘养的鸟儿病好了没?”竹清又?问?道,殊月是不进内殿伺候的,只在配房照顾太后养的一对凤头鹦鹉。
    “回竹清姑姑的话,我刚与冷月说了一声,让她替我两刻钟,等下我再回去配房。”殊月约莫是有些害怕竹清,解释了一句之后便低头,气氛有些冷下来,还是菊儿出来打了一个圆场,“姑姑,殊月有事想要求您。”
    “甚麽?”竹清挑眉,自斟自饮,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吃着,菊儿与殊月要当差,吃点瓜子也就?罢了。
    菊儿与殊月自有一番眉眼官司,片刻后,殊月说道:“竹清姑姑,是我未婚夫托人给?信,问?我甚麽时候能早日出去成亲,原本?已经定好十二月中就?成亲,可这会儿我连宫都还没有出。”
    殊月愁眉苦脸的,“姑姑也知道,我明年才够年龄放出宫,且今年出了这样多的事,我不知如何开口才能顺利地提前出宫,还请姑姑赐教。”
    “你是想风风光光的出宫?”竹清一眼看出了殊月的心思,这出宫也有不同。得脸的宫女便能得一副丰厚的嫁妆,红光满面地从这宫中离开。不得脸的,只带几两银子,说不定搜身的时候,这几两碎银都保不住,其中差别不可谓不大。
    “姑姑□□,我想要丰厚的陪嫁。”殊月说道,既然说开了,她也就?不扭扭捏捏,而是直接解释道:“姑姑也知道我家中不喜女子,送我进宫也不过是想省一点口粮,他?们断然不会替我准备甚麽丰厚的嫁妆。所以我进了承乾宫之后,兢兢业业伺候太后,从不与人起斗嘴,就?是想安分守己,能太后跟前有个好印象。来日出宫,不至于裹着轻飘飘的包袱便走?了。”
    出嫁怎麽可以没有嫁妆?若没有,夫家少不得看轻。若有了,也是想要更多的。
    “我伺候太后已经有五年了,从小厨房的帮工慢慢做到二等宫女,太后虽然与我不亲近,却也眼熟。只是眼下我不好提出婚嫁的要求,还请姑姑指点指点。”殊月恭敬地给?竹清行了礼,又?亲自斟酒,说道:“如果能成,我愿意把一半的赏赐都给姑姑。”
    这便是诚意了。
    不过……“这可是无本的买卖。”竹清笑了笑,空手套白?狼啊?殊月到底不了解竹清,一听这话便生了害怕,倒是菊儿跟着笑了,忙说道:“姑姑别吓她,仔细她胆子吓破了。”
    “罢了,这事成罢,我且观望几日,若有了好想法,就?告诉你,你小心着去做。”竹清应了,嘴皮子上下一翻出个主意,她又?能得一些金贵玩意了。
    太后对身边的人很宽厚,出宫的都会赏赐贵重物品,贴身服侍的甚至能得一个小院子,可见利益。
    殊月也是怕贸然提出来惹恼了太后,一开始想寻菊儿出个主意,但菊儿对于婚嫁这方面没有经验,便找上了竹清。
    “谢姑姑。”殊月也麻利,又?拿出一个鼻烟壶、一个珊瑚手串并几个精致的小摆件,都是银做的,甚麽跑马、飞鱼、奔兔,看着憨态可掬,教人喜欢。
    “这是我这些年攒的值钱东西,唯有这些才能以作报答。姑姑莫要嫌弃,待我来日得多了,再给?姑姑。”殊月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好,竹清看了看菊儿,“那就?收起来罢。”
    殊月混了几年进了承乾宫,如今搬到了寿仁宫,却要出宫,看着便是个无意往上走?的,故而也拿不出甚麽珍宝。
    “都是不错的。”竹清唔哝一句,又?吃了一杯酒,渐渐酒气上脸,殊月便不多留,走?了。
    “姑姑能帮她,果真是心善,再好不过了。”送走?了殊月,菊儿亲昵地说道,“这事给?了我,我也办不好。”
    竹清摆摆手,不言语,而是暗自琢磨,对于三皇子的薨了,太后伤心,如果此事有人有喜事,难免不会惹她不快,到时候别说赏赐,不恼怒就?不错了。
    不急不急。
    *
    太后已不管事,常日在寿仁宫的后配殿里礼佛,颇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外头有甚麽宴席,她也不参与,推说身子有碍。见时候差不多了,佛堂里停了敲木鱼的声音,竹清端来一碗药,敲敲门,轻声说道:“太后,该喝药了。”
    太后身子差也不是借口,这些年她陷在朝堂当中,疲于奔波,整日忧思多虑,底子容易消耗,所以身体算不得好。
    得了应允,竹清这才推开门,伺候太后喝了药,又?说道:“太后,今儿从福州传来了消息,沈夫人的女儿正?准备进京,想趁此机会给?太后请安,教太后瞧瞧。”
    沈夫人,便是当初的姜九娘子,嫁给?了沈家的哥儿,如今一晃多年过去,沈家哥儿已经在地方任上当知州了,想来立了功,到时能升迁回京都。
    提及晚辈,太后脸色舒缓许多,“哀家也许久不见她们了,那麽多人,细细想来,竟然有大半已经面容模糊,不记得了。终究是老了,得认命。”
    “太后正?是好年华的时候,陛下有事便与您商议,淑贵妃有了不能把握的事,也要问?您的意见,可见,您耳清目明着呢。”如此哄罢了太后,竹清又?趁机会为?殊月说了两句好话,“太后且瞧这果脯,是不是味道不同?不是小厨房弄的,倒是底下的宫女想要孝敬太后,故而托了我拿来。”
    “她还怕入不了太后您的眼呢,忐忑。我就?告诉她,太后最是仁善,宅心仁厚的老太君,岂会不受?”这一通好话果然让太后眉开眼笑,谁不喜欢听好话?特?别是底下人用尽心思讨好她,想得她的一个赞,那就?更让她心里舒坦欢喜了。
    “殊月?”太后念了两遍,“是个沉默的孩子,之前过节有赏赐,偏她像个闷棍,讲的吉祥话也不长,反倒让哀家记住了。”
    能让太后记起殊月,竹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贪多嚼不烂,事情不能急。
    “太后若觉得好吃,不若让她多制些,大皇子也爱吃,给?陛下送一些去,也好提醒陛下注意身体,别忙起政事来就?不管不顾了。”竹清的絮絮叨叨很好地冲散了太后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把自个关在佛堂里诵经,倒好像比不上听竹清说这几句话。
    像是三伏天?突然喝了一碗冰冰凉凉的冰碗,甜滋滋又?解渴了。
    “竹清,也只有你敢这般对哀家说话。”太后感?叹,像菊儿,四个大宫女,都不敢多言语,生怕逾越。
    “太后,宫女们虽然不敢对您说这些,但是尊敬您的心不假,太后别伤心。”竹清如此哄罢太后,便知道殊月的事已经成了一半。
    *
    “竹清姑姑,姑姑好。”是慎贵人身边的盼儿,在去御膳房的路上拦住了竹清,她左右瞧了瞧,“姑姑,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竹清原本?是带着人的,见状便让他?们几个留在原地等,她与盼儿去了前面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如此又?问?道:“怎麽了?可是慎贵人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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