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霜脸上的?笑意一滞, 眨了眨眼睛,认命地俯下身躯,凑近了他的?面庞, 说道:“你这么厉害, 如果想要杀我?的?话,我?也逃不?掉。”
    她这般说着, 当真就没有半分骨气, 连逃都不?想逃一下。
    重烛心头暗嗤, 冷漠开口, “你倒是很有自?……”
    话说到一半, 便戛然而止,余下的?话音全数被堵在那双柔软的?唇瓣中。
    他倏地睁大眼睛,金色虹膜包裹下如同尖刺一般的?竖直瞳孔, 都被她这个大胆的?举动惊得扩散开来,眼中透出些许茫然。
    贴在嘴上的?唇瓣轻轻碰了一碰,似见他没有拒绝,便又得寸进?尺地贴上来,温热的?舌尖舔开唇缝,往他嘴里钻去。
    温软的?触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直击重烛的?心神,瞬间攫取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重烛脑海里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紧缩到产生了疼痛的?心脏将?他的?心神拉拽回来,他才抬手?一掌将?她掀飞出去,抓起?袖摆用力擦了擦嘴角,转身化作一道幽影贴着地面飞速游走, 消失在门外茂盛的?草木里。
    暮霜跌坐在地上,有点被他最后那嫌弃的?举动和惊怒的?表情?刺伤, 正觉伤心难过之时?,手?腕上忽然感觉一股大力袭来,不?容抗拒地拖拽着她往外走。
    月霜从窗外泄进?来,照亮她纤细手?腕上一圈透明的?暗影,像是一条细细的?蛇尾缠在腕间,那里原本该有一只?镯子的?,是重烛送给她的?。
    暮霜不?知道镯子什么时?候被取走了,她跌跌撞撞地被缠在腕上蛇尾拖出了屋子,路过门廊时?,急忙伸手?抱住了廊柱。
    那拖拽的?力道便狠狠一顿,一团黑影从上方落下来,砸进?了门前的?花圃里。
    虚空中有蛇形的?幽影闪动,正是从她手?腕上,延伸至那砸进?花圃中的?人身上。
    暮霜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喊道:“重烛?”
    重烛背对着她从花圃里站起?身来,没有理会身后的?喊声,低头扯开自?己的?衣领,看到了心口上微微闪烁的?鳞片。
    护心鳞,又是这该死的?护心鳞。
    若换作是其他鳞片,重烛早就将?它抠下来碾碎了,偏偏是这一枚护心鳞。
    他试着抬脚,大步往前走去,暮霜手?腕上刚松懈下来的?力道立即绷紧了,将?她拽得跌出门廊,只?能跟着他的?步伐往前小跑,一边挥舞着另一只?手?抓住沿途的?草木,想让他先停下来。
    “重烛,你等一等,我?的?手?好像和你绑在一起?了,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暮霜终于抱住了一棵树,前方的?人一顿,总算停下了步子,回过头来。
    月色下,他心口隐隐亮着一抹幽光,那幽光和她手?腕上的?蛇尾相呼应,暮霜忽然明白过来,“那只?镯子,是你的?护心鳞?”
    重烛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的?面容隐匿在树影下,看不?分明,只?有眼瞳亮着暗光,就这么直直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身影一闪,猛地贴近她面前,一把?勾住了她的?腰。
    一只?手?覆来她的?手?背上插进?指缝里,将?她的?手?从树干上扒下来,重烛弯腰将?她扛上肩头。
    暮霜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定睛去看时?,悬圃园中的?草木都落在了身后,离她越来越远,几只?熊蜂从树丛里嗡嗡地追上来,但不?过片刻,就被甩在后方,不?见了踪影。
    重烛扛着她,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大大咧咧地从穿过天门,天门的?守卫对他毫无所觉。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没有女?夷夫人的?允准,我?不?能随便离开悬圃园的?。”暮霜急道。
    重烛置若罔闻,脚步没有半分停歇,天门在暮霜的?视野里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暮霜的?视线完全魔雾包裹。
    许久之后,那遮掩视线的?魔雾散开,昏黄的?烛光映入眼中。
    重烛将?她甩在一张软榻上,暮霜坐起?身来,转眸四下打望一圈,目之所见,已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宫殿。
    “这是哪里?”暮霜惴惴不?安地问?道。
    重烛转身想坐到另一侧的?椅子上,但他们之间最多只?能离开一丈远的?距离,他只?好隔空抓来一张椅子坐下,托腮看着她,说道:“魔界。”
    “魔界?”暮霜倒抽了一口气,余光瞥见外面把?守的?魔族侍卫,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重回天上之后,她专门去找女?夷夫人要过几卷关于魔界记载的?书卷,上面所记载的?魔界是一片血腥的?地域,魔族之人冷血无情?,残忍好斗,日日都在上演吞噬同族的?事迹。
    重烛一眼便看透了她眼底的恐惧,挑下眉梢,“你不?害怕我?,却害怕魔族人?”他难道不该是这魔界之中最令人惧怕的?存在么?
    “你不?一样。”暮霜小声道。
    重烛忽然起?身瞬影至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身靠过去,高大的?身形极具压迫感地罩在她上方,身上魔气涌动,额上的?碎发摇晃,现出一对威武的?龙角来。
    “有何不?一样?”他伸出一根手?指来,尖锐的?指甲抵在她的?脖颈要害处,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该不?会还把?我?当做人间的?那个重烛吧?”
    暮霜仰面看着他,目光从他头顶骇然的龙角,滑落到幽暗的?瞳孔,再到唇中若隐若现的?尖牙,不?顾他抵在颈侧的?尖爪,点了点头,认真道:“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所以我不会再害怕你了。”
    重烛笑了,但他的?笑和从前不?同,眼中从不?见笑意,就像只?是学会了“笑”这个表情?,他尖锐的?指甲缓缓滑到她的?心口上,问?道:“就算胸腔里的?这颗心变了,对你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了,也是他么?”
    暮霜又想起他抓着袖摆擦嘴的模样,眸光颤了颤,漾出一道易碎的?波光,也不?知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再次点了点头,坚定地回道:“是。”
    重烛沉默下去,没有如预料中那般,见到她颤抖流泪,他一下失去了兴致,头上的?龙角消失,爪子也收敛回去,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说道:“真无聊。”
    暮霜一把?抓住他,带着一点讨好的?语气,犹豫道:“那要如何你才能觉得我?有趣些?”
    杀了她,直接杀了她!
    心底的?声音越发急迫起?来,不?断催促着他动手?,这种危机感重烛很熟悉,他从小便被重骁扔入各种危险的?场合中,要么被别的?魔族杀死吃掉,要么杀死别人吸取对方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每当面临生死之危时?,他的?心中都会浮出这样强烈的?危机感。
    眼前这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雀,小心地捉住他的?袖摆,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明明毫无威胁,却让他的?魔心产生了比以往任何一个生死时?刻都要强烈的?危机感。
    重烛心头的?杀意翻涌,甩开她的?手?,往她的?脖子上抓去,钳住那脆弱的?脖颈,却久久地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他从前扼断别人脖子时?,向来干净利落,从不?犹豫,现在他却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
    暮霜浑然不?觉他心中的?挣扎摇摆,哪怕他已将?手?放在了她最致命的?地方。
    见他一直没动,暮霜便主动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托起?来,将?脸颊贴进?那宽大的?手?掌里轻蹭,还偏过头将?唇贴在他腕骨的?地方,亲了一下。
    重烛诧异地睁大眼,手?腕重重一抖,高大的?身影倏地一散,化作魔气从她身边撤走,砸进?后方那张椅子上。
    椅子被撞得差点往后翻倒,差点散架,椅子脚和地面擦出一声尖锐的?“咿呀”声响。
    重烛满脸阴沉地坐在椅子上,手?心里像是有万千蚂蚁噬咬,又麻又痒,他在衣摆上用力摩擦过手?心,捏住自?己腕骨,沉声道:“别再对我?玩你那些小动作,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暮霜还保持着歪头蹭他手?心的?姿势,被他过于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闻言耷拉下肩膀,颓然地坐回去,低声道歉:“对不?起?。”
    重烛没理会她,招魔侍打来水,当着她的?面,用皂膏反反复复地洗了好几遍手?。
    暮霜就抱着膝盖呆坐在软榻上看着,看他不?断地搓揉手?心和腕骨,恨不?能将?被她碰触过的?地方,都撕下一层皮来,生怕沾染上一星半点属于她的?气息。
    那哗啦啦的?濯洗声就像是热油一样浇在她心上。
    暮霜越看越是难过,就将?脑袋埋进?袖子里,眼角的?湿润都浸进?衣裳里面。
    重烛洗完手?转过头,就看到她蜷缩在榻上的?一团身影,小小的?山雀法?相也耷拉着翅膀趴在她的?肩上,一抽一抽地抖动着,像是在哭。
    心里的?那滴眼泪也在发着烫,烫得他坐立难安。
    魔心之中的?杀意越来越盛,偏生这具身体?却对她的?一点点触碰都敏感至极,迟迟下不?去狠手?。
    重烛按了按自?己心脏,自?我?安抚道,别着急,先取出这滴泪,他碰不?了这滴泪,就让这滴泪的?主人亲自?来取好了。
    取出眼泪,他就不?会再犹豫了。
    暮霜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大概是梦里的?那个人太过吸引她,她不?想面对现实,便逃避去了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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