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乖顺地垂下头, 前肢曲起,由宫人戴上?马鞍与辔头。
    闻吟雪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随后才拨弄了一下刚刚有点?儿散乱的发。
    她走过来的时候, 才看到那位贵女,此时已经全然愣在原地。
    闻吟雪看向她,“好像确实不是很难呢。”
    “……”
    闻吟雪有点?儿苦恼地接着道:“刚刚看王姑娘在场中用了那么久时间, 我?还以为很难呢, 还担心会不会摔下来,现在看来,应当是我?多虑了。”
    贵女神色悻悻,只勉力维持着面上?的笑?, 半晌了才道:“没想到世子?夫人……这么深藏不露。”
    闻吟雪笑?了下, “也就还好吧。过奖了。”
    还好。
    贵女先前的确知晓是章老将军的外孙女,但是章老将军常年出征在外, 事?务繁冗, 并没有亲自抚养闻吟雪, 况且闻吟雪又是生长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岷州,闻家又只能说得上?是小门小户, 是以她用此话相激, 不过是看不得闻吟雪之前耀武扬威的样子?,想着让她下不来台而已。
    没想到弄巧成拙。
    场中人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怎么说也能瞧出几分端倪,说不得还在背后怎么议论。
    贵女站在这里心下焦灼, 不自觉看向王幼菱所在的方向。
    只见王幼菱在远处轻咬了下下唇, 无?声对她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贵女心下了然, 思虑片刻,随后对闻吟雪道:“是我?之前有眼无?珠, 多有得罪,还望世子?夫人见谅。”
    闻吟雪唔了声,也没应答。
    手中没有放下的鞭子?在手中拨弄了下,显而易见地不在意。
    好似面前贵女道歉与否,是怎么想的,她全然不在乎。
    天然带着几分从容的姿态。
    场面霎时间沉寂下来。
    贵女大概也没有想到她没有回答,有点?儿尴尬地站在原地。
    她神色难言,心间几尽焦灼。
    贵女自觉今日?丢尽颜面,刚准备开口告辞之际,只看到楚珣在这时走过来递上?一盏茶,神色温柔地问闻吟雪道:“渴了?”
    “……”
    其实还行?。
    但是楚珣这么问了,闻吟雪也顺势接过,眨了下眼,语调很软地回道:“多谢夫君。”
    旁边刚准备要走的贵女脚下微顿,强忍着自己回头的欲望,重新往前走去。
    宫人牵着此时已经变得温顺的踏雪走到闻吟雪身边,垂着头恭声道:“按照陛下先前定?下的规矩,夫人既然驯服了这匹踏雪,这匹马就算是陛下赏赐给您的了。”
    闻吟雪先前还没有觉得,现在来看,这匹踏雪很像是先前外祖赠与她的那匹,脖颈修长,鬃毛垂顺。
    大概是已经收敛了性?子?,这匹马还凑过来轻轻蹭着闻吟雪的裙摆。
    说起来,还是挺投缘的。
    闻吟雪也顺着摸了下它?有点?儿粗糙的鬃毛,随后对着宫人点?了点?头,回道:“那等回到上?京我?再前来领它?。你们先替我?照顾一段时日?吧。”
    宫人依言应是,随后才牵着马离开。
    闻吟雪看向楚珣,他远没有别人看上?去那么惊讶,就连情绪都很淡,好似从始至终都很笃定?从容,还顺手把她喝完的茶盏接了过去。
    他的指尖不经意碰了下闻吟雪的手背。
    刚刚在马背上?迅疾的心跳好像还是没有平息,重又在不经意的时间内,又彰显存在一般地又鼓动?了一下。
    很细微的一下。
    可是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平静。
    难道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刚很厉害吗。
    闻吟雪想到这里,没忍住看向楚珣,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片刻后有点?儿小声地问道:“楚珣。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楚珣看向她,点?点?头道:“是很厉害。”
    是很厉害为什?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会又是在敷衍吧。
    闻吟雪听到他这么答,又追问道:“那你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眨了下眼,“你难道不觉得很惊讶吗?”
    “不惊讶。”
    “为什?么?”
    她一边问,一边还更凑近了点?,就连发梢上?面的香味都清晰可闻。
    说不上?来的味道。
    有点?像是雨后梨花细微的香味,明明也只有一点?,却又轻而易举地侵入旁人的感?知。
    楚珣倏而看向她,与她对视片刻,随后道:“因为之前你说了不难。”
    这是什?么道理。
    而且这件事?怎么看也不像是不难吧。
    万一她就只是在吹嘘呢。
    闻吟雪想不明白,转而问:“我说了难道你就相信吗?”
    她的眼睫一瞬不瞬地看向他,稠密的睫毛好像是一把刷子?,瞳仁黑白分明。
    楚珣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才懒懒移开视线。
    “……相信啊。”
    天色清明,浓郁的日?光从天上?铺设下来,闻吟雪看到楚珣的脸覆没在浮光跃金之中。
    好奇怪。
    这样的话如果是从楚珣嘴里说出来,她明明应该觉得嗤之以鼻的。
    毕竟他可是楚珣。
    他们之间互有龃龉至今,从来都算不上?是如旁人那般琴瑟和鸣。
    但如果他真的好面子?,不想因为自己在外面丢脸,按照他的身份,即便是用什?么话圆过去,也不会有人敢不买他的账,比试而已,完全可以让闻吟雪不上?场。
    可是他没有。
    刚刚在马背上?的时候,闻吟雪在人群中匆匆一眼,旁人的面容纷纷掠过,她只看到楚珣的视线。
    他始终不迫,只看着她。
    好像,他真的很相信她。
    今日?发生的事?情,不多时就传遍了整个?长麓山。
    全程目睹这件事?的世家子?弟将这件事?讲得神乎其神,无?论是那位贵女挑衅在先,还是说那位闻家大小姐怎么驯服烈马,全然出乎旁人预料,最为添油加醋的,就是说这位大小姐,相貌出众到近乎神女。
    闻吟雪倒不是很在意。
    她自幼所受到的这些溢美之词不胜枚举,所以即便是这种所有目光都明里暗里看向她的时刻,也能面不改色地跟着楚珣离开。
    好像今天出遍风头的人不是她一样。
    倒是六皇子?,不知道突然从哪里窜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刚刚也看得非常激动?,耳尖都泛着红,看到闻吟雪以后整个?脸都好像是烧红的萝卜,在她面前停下,还挠了挠头。
    他好像想说的很多,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抓耳挠腮地想着措辞。
    楚珣等了几瞬,也没听到六皇子?要说什?么,耐心告罄,“有话快说。”
    六皇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算盘,在上?面拨弄了好几下,噼里啪啦地响,然后才道:“楚表兄,你知道你刚刚下注赢了多少两吗?”
    他顿了下,“整整两万三?千两!”
    多少!
    闻吟雪根本没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数额。
    什?么两万三?千两!
    楚珣的神色倒是淡淡,只嗯了声。
    就当做是自己知道了。
    闻吟雪没怎么听得明白,她好像这几日?都和楚珣都没怎么分开过吧,他之前还明明说博戏是明令禁止的,要是发现要被依律办事?的,还说要被抓进去严刑拷打,结果他自己还背着她偷偷去博戏了。
    实在是可恶。
    而且一出手居然还是两万三?千两这么多银子?,难道有钱就很了不起吗。
    她平时打牌输到一百两都不会再继续了好吗。
    闻吟雪越想越生气,看向六皇子?问道:“楚珣背着我?去赌什?么了?”
    “楚表兄没说吗,就是刚刚那会儿,”六皇子?答道,“有人说要赌表嫂能不能驯服那匹烈马,你也知道的,世家子?弟一向都热衷于赌马,所以当时表嫂答应的时候,就有人开赌局了。”
    闻吟雪没想到连这种事?情都有人设赌局,她看向楚珣,“那你压得是我?赢?”
    楚珣看她一眼。
    没准备回答的意思。
    好像也是。
    要是他没压自己的话,那根本不可能能赢两万三?千两。
    但是这么大的数额,他下注得下多少?
    他有这么信任她吗。
    在此之前,她好像从来都没和楚珣说过她会骑术吧。
    闻吟雪看向楚珣,“那你那个?时候压了多少?”
    “不多。”楚珣的语气轻描淡写,“一万两吧。”
    六皇子?也点?了点?头,与有荣焉地道:“我?也压了五百两呢!”
    楚珣看了看他,很快就转回,淡淡道:“你对面压了两千两。”
    “……”
    六皇子?没说话了,看了眼楚珣,随后一声不吭地缩成鹌鹑走到暗处。
    没有再参与他们的对话。
    闻吟雪却想到之前楚珣说的话,忍不住问他道:“那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博戏是明令禁止的吗,你自己怎么下注了?”
    “长麓山上?的赌马不归大理寺管。”
    “那你怎么会压一万两在我?身上?,是不是除了你以外,还有很多人压在我?身上?,所以你也是随着别人下的注?”
    楚珣眼睫垂下来,好似是低笑?了声。
    “我?下注之前,压在你身上?的,只有二十两。”
    “……”
    闻吟雪没吭声了,片刻后又道:“那一定?是你下注得太快了!”
    楚珣片刻后回道:“除了这一万两以外,其他也就还剩几百两吧。”
    闻吟雪是知道楚珣这样的出身地位绝对不会缺银子?,但是压在这种赌局上?都随随便便一万两,也实在是全然出乎她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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