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曦文在这方面是专家, 他清楚,一个人对某种生物的恐惧,绝不会在某天突然消失, 并能若无其事地拿在手里。这只能说明——梁越根本就不怕蜘蛛。
    “不好意思, 手滑了,开了笼子,吓到大家了。”那位蜘蛛的主人一脸歉意地对在场所有人道歉。一位女士仍心有余悸地抱怨道:“怎么养这么可怕的宠物呢。”
    风波过去后,池曦文继续完成工作。当他给周熠的蛇做检查时, 周熠忽然微微弯腰, 低声道:“如果你感到困扰的话, 我可以帮你。”
    池曦文抬头,与周熠对视,意识到他指的是帮助自己摆脱梁越的纠缠。他很清楚,梁越不可能因为自己和其他男人吃顿饭就放弃纠缠。即便自己已经和梁越的同父异母弟弟李夏煜有交往,梁越也从未善罢甘休。而且他也不会为了脱身去利用周熠。
    池曦文只是感觉到累, 也有些费解。
    脑中闪过一个疑问:梁越为什么要装作怕蜘蛛?他总是打电话给自己,声称家里有蜘蛛,要自己帮忙,甚至还为抓蜘蛛付钱。
    这个答案池曦文不难猜到,却一直难以相信……
    他礼貌地拒绝了周熠的提议,转而说道:“周先生,您的宠物检查没有问题,还是带回家继续观察吧。”
    周熠识趣地点头, 跟池曦文说了下次见。
    下班后,池曦文收到了又一束花, 这是一捧盛开的紫色鸢尾花,没有署名。他换好衣服下楼时, 抱着花准备离开医院,梁越同时下车,出现在他身旁。
    “要坐我的车吗?”梁越随意地问。
    池曦文摇头:“不用了。”
    梁越不急不慢地跟着他,轻声说:“那我陪你走回家吧。”他看了看池曦文怀里的花,伸手道:“文文,我帮你抱吧。”
    池曦文从这捧几乎把他脸都淹没了的鸢尾里偏头,忽然意识到:“花是你买的吗。”
    梁越点头:“……不小心买大了,给我吧。”
    池曦文把花丢给他:“你自己带回家吧。”
    梁越发现他并没有带他桌上的那束鲜花回家,而是抱着自己送的鸢尾,心里很高兴,他抱着花挨着池曦文走,询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去吃晚饭饭。
    池曦文仍然拒绝,对他说:“不要跟着我。”
    梁越说:“我和你顺路。”
    池曦文没辙,感受到身旁强烈的存在感,前男友此时正稳稳地抱着那捧鸢尾花,明明是一幅普通的场景,偏偏因为他的存在感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池曦文思绪万千,停下脚步等待红绿灯。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道:“你其实……不怕蜘蛛吧?”
    梁越的步伐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无奈地承认:“是,我不怕蜘蛛。”
    池曦文抬首:“而且你对蜘蛛的品种了如指掌。”
    梁越:“并不是了如指掌,但塔兰图拉,是你告诉我的。”
    池曦文一怔。他没想到梁越还记得那件事,因为他曾告诉梁越,塔兰图拉虽然看起来凶狠可怖,但大多数的啮咬只会引起疼痛,而非致命。
    “你不记得了吗?”梁越注视着他,眼神深邃,一字一句道,“那次你帮我抓了蜘蛛之后,我问你有没有毒,你告诉我的。”
    池曦文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随即紧紧抿着唇,低头准备跨过绿灯。
    梁越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手掌温热,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池曦文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却没抽开。
    梁越低声道:“别乱动,有车。”他的手掌桎梏得很紧,带着热度,直到他们走过马路,才松开了池曦文的手腕。
    池曦文:“为什么告诉我你害怕蜘蛛。”
    “我没有说过我怕。”梁越垂首安静地回答。
    “可你总是、总让人帮你清理……”池曦文的声音微微颤抖,睫毛轻轻扑动。他记得自己至少帮梁越抓了十几次蜘蛛,有时甚至是专门养殖的蜘蛛。
    梁越停顿几秒,牢牢盯住他,反问:“你不清楚原因吗?”
    池曦文别开头,想告诉自己,这不重要,答案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他不可以关心梁越的动机……
    但梁越看他没出声,还是告诉他了:“只是想见你。”
    池曦文的呼吸一滞,胸口有些发闷,但他没有回应,依旧快步往前走。
    梁越紧随其后,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和坚持:“我为了见你,才找各种借口让你来我家。为了让你不拒绝,我甚至每次都给你抓蜘蛛的工资,每周让你来一次。池曦文,你说我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池曦文飞快地说。
    “文文,别走了。”梁越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
    池曦文猛地回身:“你放开我。”
    梁越单手捧着这么大的花束,着实显眼,他身高腿长,又像明星一样帅气,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在拍戏,还是悲情戏。
    梁越垂眸,手也跟着垂下:“别走了,你走错方向了。”
    池曦文抬首朝一旁建筑望去,这才惊觉,他在红绿灯路口就走错了弯路。
    梁越把他送到了家门口,借口要进去找东西。
    “你要找什么东西?猫玩具?”
    “不是,别的。”梁越的高大身影随着池曦文的动作,默默跟着进了公寓。花束被放置在餐桌上后,池曦文依然显得有些冷淡。
    梁越随口道:“弄丢了腕表。”
    他低头看了眼梁越手指上的戒指,心头一阵复杂。这是他们曾经的对戒,他离开梁越去肯尼亚的时候,早就把戒指留在了桌上。没想到梁越一直收着,还戴着……似乎想表明某种意义。然而,池曦文心中清楚,梁越只是在做做样子,表面上看起来在乎,实际上,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过期,再无法回到过去。
    若真有那么喜欢,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无论梁越出于什么目的来找自己复合,池曦文都不会再相信了。
    池曦文说:“你那天就在地毯上拼玩具,你哪里都没去过,你去沙发旁边找找。”他忙一天了,还没吃饭,于是走到厨房。
    梁越见他忙着淘米,忍不住想帮忙,走到他身旁:“我来帮你。”
    “别待在这里。”池曦文推开他,太碍事了。
    “我可以帮你。”梁越坚持,拿过他电饭煲的内胆,打开水龙头冲水,“要接多少水?这么多够吗?”
    梁越执意要帮忙,接过电饭煲的内胆,打开水龙头:“水要接多少?这么多够吗?”
    池曦文看着那几乎满锅的水,忍不住爆发:“你们兄弟俩怎么都喜欢帮倒忙!我厨房很小,我诊室也很小,我家也很小,根本容不下你!”
    梁越低眸看着被夺走的电饭煲,手上还沾着水珠,他低头道:“抱歉,我不会做饭。”
    池曦文面无表情,把水位倒到适量的位置:“你该感到抱歉的是你现在还赖在我家不走。”
    梁越让开到冰箱的方向,看着他的动作:“我可以学习做饭,你工作一天很辛苦,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池曦文不为所动,把饭蒸上了,同时穿上围裙:“你有更重要的事做,你的工作不忙吗,怎么舍得这样围着人转,像苍蝇一样。”
    梁越被他这么形容,对自己的行为也感到可耻,但还是说:“见你是我最重要的事。”
    “是吗?”池曦文语气淡然,朝他走过来,抬起手,好像是要抱他。
    梁越心中微微一动,正要回应池曦文的动作,却被池曦文一把推到一边:“你挡着我家冰箱了。”
    梁越:“对不起。”
    池曦文没见过梁越这么没自尊的样子,梁越同时也没见过他这样不近人情的样子。
    这段时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他的话所受伤了,梁越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池曦文的动作,心中暗暗自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做家务的人,最多最多只会弄点干巴面包抹奶酪。
    工作繁忙的他,习惯了高压和被人照料的生活,梁越从小就被植入了一种思想,家务活不是他这样的人该做的,那是浪费时间,他从未学会如何真正照顾池曦文。至于现在,他显得像一个笨拙的外行人,甚至连帮忙都变得多余。
    池曦文给自己蒸了烧麦,没有做太多的菜。
    很快,十二三分钟后,饭菜上桌,梁越看见:“没有我的吗。”
    “你只是进来找你的腕表的,我不是你家的保姆,你找到就走。”池曦文近乎冷漠地说。
    “好……”梁越接受,转身到沙发和地毯旁象征性地摸了摸。他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找腕表,事实上他根本没丢什么东西,除了零散的猫玩具零件,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待在这里。
    他半跪在地毯上,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灯光洒在他肩头,最终还是开口,试图解释自己最近的变化:“我以前忙碌,是因为在总部竞争压力大,节奏也快。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被调到亚太区,很多时候只需要做决策,开会也多在白天。偶尔半夜开国际会议,所以现在我有了更多的时间……”
    梁越的声音低沉,眼神牢牢锁定池曦文,仿佛试图从他冷漠的表情里找到哪怕一丝回应:“文文,我想弥补你。”
    池曦文听着,心里仿佛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早就知道梁越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可那些过去的伤害已经让他难以再相信。于是,他终于开口:“所以呢?”
    梁越看着他:“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我很爱你,那时候却不知道如何给你最好的爱。”
    池曦文只吃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胃里一阵翻涌,心里更是难过。他微微垂下眼帘:“你的爱是什么,梁越?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就在我离开的那天,你的秘书却送人来家里陪你睡觉。这就是你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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