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图藏在树上,本想杀他们一个拱手不及,可听见声音,按住刀不动,他认得这个声音。
    明珠蹲得久了,腿脚发麻,身上被冻雨一淋,又冷又怕,刚觉得支撑不住,腰间一环一托。
    她脸上一红,又想到严大叔是正人君子,危难时刻,绝不能发出声音,死死咬住牙关。
    那几人把马车连同里头的干粮一起带走了。
    等人走得远了,呼延图把明珠从树上带下来,松开手臂,明珠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呼延图脸上阴晴不定,若非她在,冤家见面怎会不动刀,可他没追上去,又砍了树枝来,在树底架起湿树枝,点起火来。
    湿柴冒烟,烟飘不远,就被雨阻住,他们缩在树下烤火,明珠抱着膝盖烤火,想到什么脸上一白:“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给了一个饼。”
    所以才被人盯上了。
    呼延图不说话,明珠以为他这是默认了,低下头想哭,赶紧又拿袖子抹抹眼睛,可一抹满脸是水,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阎家兄弟还瞧不上几张饼。”这几个人都会武艺,又通些道术,结拜成兄弟,专门打家劫舍。
    运气不好,被他们给遇上了。
    明珠听了,安心许多,她抽抽鼻子,从怀中掏出一块饼来:“我顺了一张出来,咱们烤热了吃罢。”说着把饼递过去。
    呼延图指尖一顿,这饼她方才揣在怀中,接了这去,烘得香软,撕开一半,分给明珠。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呼延图醒来时,就见明珠蜷在树下,脸上烧得通红。
    她一路上风餐露宿,撑到现在,终于支撑不住了。
    呼延图皱了眉头,将她驮在背上,明珠的脸歪在他颈间,迷迷糊糊时还在说道:“严大叔,咱们赶路。”
    呼延图飞奔起来,跑了一柱香,才见道边有间破庙,他奔进庙中,点起柴火,解下身上的厚袍,让明珠躺在上面。
    明珠烧得唇干面红,呼延图将她放下,点起符咒,从瓶中放出一对双生鬼来。
    这事他已经有许久不曾干过了,对小鬼道:“看着她。”
    小鬼食了供奉,十分听话,留下一只,带走一只,呼延图这才放心去取净水,昨夜暴雨,溪流混浊,他好不容易才取到一皮囊干净的水。
    正要回去时,他身边这只小鬼忽然发出急叫声,呼延图急赶回去,还未进庙,就见到昨夜被抢走的马车停在庙前。
    呼延图心中一滞,他自母亲被抢之后,虽刀头度日,有一件事是绝计不做的,便欺侮女子。
    可……阎家兄弟性喜此事。
    心中念转,人已飞身进庙。
    明珠怀中藏着匕首,虽在病中也十分警惕,知道严大叔出去给她找水,听见有人进庙便把匕首藏在袖中。
    阎老二见色起意,看明珠孤身一人,刚扑上去,就被她一匕首扎在身上。
    他勃然大怒,一只手掐住明珠的脖子,阎老五正在劝她:“这小娘生得美,性子烈,二哥留她一命。”
    话音未落,背后一凉,中了一刀。
    第121章 面具【明珠章节】
    呼延图一刀杀结果了阎老五,刀递出去,符咒草人塞在阎老五被刀捅出来的血窟窿里,跟着红绳一解。
    阎老五死前眼睛都未阖上,灵光一失,人已经立了起来,手脚齐动,挥刀砍向自家兄弟。
    阎家兄弟共有六人,庙中只有四人,想必余下两人是去取水打猎了,得快些结果掉余下三个,他们才能活命。
    阎老二一见兄弟被杀,一把甩开了明珠,抽刀杀向呼延图,待见兄弟竟如傀儡一般由人操控,退后一步。
    跟老三老四对望一眼,眼前这个竟然就是呼延图。
    他们与呼延图打过照面,自然也听说过他的手段,旁门左道之中似他这样的,轻易绝不要招惹。
    行事诡密,一身邪术,还根本不知他年龄长相,防不胜防。
    可既然遇上了,就不能放过他。
    阎老二眯起眼来:“老三老四,不杀了他,咱们往后都没有安稳觉能睡。”
    说着三人齐刀砍上,竟不是冲着呼延图,还是冲着阎老五,三刀斩断了他的手脚胳膊,血溅肉飞,尸身站立不住,轰然倒地。
    可身上的草人还在发功,阎老五无手无脚,已成人彘,倒卧的尸体满地打转。
    明珠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条断手就飞在她身边,她吓得几欲昏厥,一下咬住舌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扶墙站起。
    呼延图趁着三人分尸兄弟,一把抱起明珠,反身逃出庙门。
    三人抢攻上来,呼延图接了几刀,撒出一把符咒,在庙门前烧起一把火来,一时吓退了阎家兄弟。
    几步奔向马车,一刀砍断马车上的绳子,翻身上马,策马奔入密林。
    他既要护住明珠又要刀砍马绳,腿上背上被阎家兄弟扎了两刀。
    明珠被他护在怀中,呼延图跑回方才取水的林子,找水的时候他找到个山洞,把明珠塞了进去。
    昨夜下了这么大雨,地上湿泥未干,这一串蹄印掩盖不住,呼延图眉头一皱,一刀扎在马腿上,马儿嘶鸣一声,乱跑出林子。
    把地上的蹄印都踩乱了。
    跟着他又掩藏踪迹,藏回山洞。
    明珠怕得发抖,泪花在眼睛里打转,她到这时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无缘无故的伤害。
    “他们不会追来了罢?”明珠细声问着。
    呼延图一动不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明珠便不再说话,借着洞口中透出的一点亮光,见呼延图后背胳膊浸出血来。
    撕下裙中布片,想替他绑住伤口。
    呼延图眉头一皱,按住明珠的手,明珠正在说话,又死死咬住嘴唇,大气都不敢出,隔了片刻听见林中脚步声。
    “他杀了老五,咱们万不能饶他。”阎家几个兄弟聚到一处,搜林找人。
    何况不杀了呼延图,他事后必会寻仇暗算。
    五人分散找人,呼延图一听声音走远,便打算出洞,明珠扯了扯他的袖子,担忧的望着他,那些人都已经走了,他怎么还要出去?
    呼延图看了一眼她的匕首,拨开树丛出去了。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形迹败露就再换一张脸,可现在他不能换掉这张脸,就只有趁他们分散,逐个杀了他们。
    呼延图绕到树后,看准了阎小六落单,张嘴便是阎老二的声音:“好哇,原来你们藏在此处!”
    跟着是一阵打斗声。
    阎小六听见声音立时赶来助阵:“二哥,我来帮你!”
    被呼延图一刀了断,将他的尸身吊起,藏在树上。
    跟着又如法炮制,杀了阎老四。
    呼延图靠在树上,微微喘气,他背心抵着树杆,身上三处刀伤还在流血,紫微真人的拂尘旧伤还没养好,就带着明珠千里奔逃,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赶紧结果了三人,就怕他先撑不住了。
    余下三个是阎家兄弟中道术更精的,远远便见他们身上贴了灵符。
    此时正值白日,他那些小鬼白日之中跟在身边报信还成,暗算偷袭要等日落之后。
    “怎么咱们找了半日,人没找到,小六和老四也不见人影?”阎老二与阎老三在一处,忽然说道。
    “那人邪门得很,咱们且得小心。”
    呼延图手中草人一动,吊在树上的阎老四缓缓下落,他张嘴便发出女声,低声婉转,啜泣哀求。
    跟着是阎老四的声音,张狂淫邪。
    隐隐传到阎老二和阎老三的耳边,阎老三气急:“这个老四捉到了白羊怎么不先给二哥尝尝,倒光他自己开荤。”
    阎老三抢步进前,阎老二伸手拦他:“老三不要冲动。”
    转过树丛就见阎老四趴在那里,看到果然是四弟,老三去搭他的肩膀,被阎老四一刀扎进腹中,刀柄还绞动了一下。
    阎老二觉出不对,当即跳开,地上哪有女人的影子,可呼延图已如鬼魅般站在他背后。
    林中就余下阎老大了,呼延图松了口气,他在爱伤之后还操控傀儡,耗费了许多精神,强撑着一口气寻觅阎老大的踪迹。
    听见林中声响,靠在树上,学明珠的声音。
    “滚开。”
    “这性子,够味儿。”阎老二的声音。
    阎老大听见声响,脚步一顿:“二弟,正事要紧,人先留着。”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呼延图靠在树上,预备偷袭,竟被阎老大反身一刀,呼延图不防他竟察觉出破绽,向后跃起,被他一刀扎在肋间。
    落地才见明珠双手被缚,瞪大眼睛看着呼延图,方才那几句,她听个正着。
    “要不是抓住她,还真分不出来。”阎老大看呼延图已经重伤,慢慢走上前来,他听见声音,怵然一惊,干脆将计就计。
    呼延图转过目光,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单身解开草人身上的红绳。
    阎老大一边点燃湿柴,一边道:“等割了你的头,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拿着人头和脸皮到官府请赏。”
    呼延图捂住伤处,咳出一口血来:“不如我拿着你们兄弟的人头去官府领几两银子花花。”
    阎老大哈哈笑了一声:“死到临头,我们兄弟几人,还捉不住你?”
    湿柴的烟腾空而起,林间响起脚步声,阎老大用湿柴冒烟的法子来召唤兄弟,哪里知道他几个兄弟都由人变鬼。
    呼延圈手中攥着三个草人,等脚步声一近,他便发力跃出,刀剑相撞,阎老大刚要要兄弟们帮忙,背后连中三刀。
    呼延图用刀柄撑住身体,他应该挖个深坑,把人埋了,可他先走到明珠面前。
    从她目光中,知道她已经猜到了真相,她这一生,最害怕的两个时刻,一个是在野塘孤舟中,一个应当就是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
    呼延图抬起刀尖,明珠吓得一声都发不出,刀尖正对向她,她身子一缩,紧紧闭上双眼。
    她竟以为他要杀她。
    明珠只觉腕间一松,手上的绳子被呼延图割断了。
    她睁开眼睛,怔怔望向呼延图,呼延图转身便走,他走了几步,明珠才站起身来,小跑两步跟上去。
    “严……严大叔,你……你会百戏是不是?”
    市井伶人用一张口学百样声,王府中饮宴也曾召过伶人来取乐,可那些人也只能学鸟叫,从只鸟飞学到群鸟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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