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床边坐下,床立刻便陷下去了一些。他伸手顺了顺她披散下来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倾身下去在她嘴巴上啄了一下,道:“今天乖一点,我去趟老宅,中午不陪你吃饭了,你别发懒又不吃饭了。”
    听到“老宅”两个字,夏沅沅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转了个身再将被子拉上盖住头,懒得再听他说话。
    苏岩东却将她头上的被子拉开,半责备半关心的道:“别老是拿被子蒙着头,对身体不好。”
    夏沅沅一只手枕着自己的脑袋不说话。
    苏岩东心道,气性真是越来越大了,现在连“老宅”两个字都说不得。
    想着若回去晚了,苏太太只怕又得念叨,所以也便没有像往常那样哄着她,而是站起来,弯腰下去又在她额头上给了个“送别吻”,道:“我走了,记住别不吃饭。”说完才起来走了。
    卧室的门被“叩”的一声轻轻关上,夏沅沅重新转过身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只觉得一室的都是寂寞冷清。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重新转过身平躺回来,接着重新闭上眼睛。
    而另一边的苏岩东却没有什么那么舒服了。
    他的车子驶进苏家的老宅,早有苏家的老仆替他打开了车门,喊着“少爷”然后恭迎他下来。
    苏岩东从车子出来,对着来人喊了一声“林叔”,然后便将车钥匙交给他然后自己直接进了苏家大宅的门。
    两三个女佣正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的打扫,见到他进来,放下手中的工作,纷纷喊了一声:“少爷。”
    苏家的女主人苏太太就交叠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到他进来,只是睥睨了他一眼,接着便扭过头去不看他。
    苏岩东看着她一边走一边笑着道:“哟,十几天不见,苏太太真是越变越年轻了。”说着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拿起她的一只手,又道:“看看这手,都能掐出水来了。”
    苏太太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然后弯腰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起来,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模样。
    “看来今天苏太太心情不好,说来听听,是谁将我们美貌的苏太太气着了,我替你出气。”说完掐着苏太太的两个脸颊,又道:“来,莫气莫气了,您气一下可要多一条皱纹,这多不便宜的买卖。”
    苏太太将儿子的手挥开,“拍”的一声放下手中的咖啡,向着儿子道:“你少在这里油腔滑调的,什么时候你将藏在红岸里的那丫头赶出去了,我的皱纹就能少好几条。”
    苏岩东坐在沙发上,翘着一条腿,然后道:“她可没怎么你,每次可都是你先惹她的。”
    苏太太在他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气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从我肚子里跑出来的。”
    苏岩东道:“一定不是,我是你从河里拣的。”
    苏太太气得顾不得体态,伸手在儿子身上用力的掐了几下。
    苏岩东连连躲开,一边躲一边道:“喂喂,你真当我是拣的了,我可是你亲儿子。”
    苏太太骂道:“我倒宁愿你不是我儿子,我好强了一辈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不知好歹又不孝顺的儿子。你知不知道昨天那丫头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想到那丫头说的话,苏太太就气得牙痒痒。
    从前她知道儿子金屋藏娇,她也只当他是逢场作戏,像他们这样的门第,男人在外头玩也是寻常事,过个一两年没了新鲜感也就好了。只是这娇一藏就是四五年,却由不得她不担心。
    她自诩苏家是书香门第,像那样贪慕富贵又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她是绝对不允许她进门的。
    她不过是拿着钱让她主动离开儿子,五百万,像她这样贫寒出身的女子,只怕一辈子都赚不足这些钱,她若聪明就该知道拿着钱主动离开。
    但那丫头是怎么说的。
    她是看着她讽刺的笑了一声,挑着眉头说道:“苏太太,你是拿我当叫花子呢,这四五年来,岩东单花在我首饰上的钱就不止这个数。”
    她不满于她的贪得无厌,但自持身份,不愿跟她多谈,只问道:“开个价吧,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我儿子。”
    “多少钱都不肯。”说完戏谑的看着她:“苏太太,你就岩东一个儿子吧,以后苏家的一切还不都是岩东的,你说有什么价码比得上做苏岩东的女人?”
    她是真有些被气到了,冷冷的看着她道:“你以为你能做我儿子的女人多久,我儿子对你也不过是玩玩儿而已,等到他厌了腻了,你以为你还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那就试试看了。”说完笑了一声,倾过身来戏弄的道:“其实我也不想跟你儿子在一起,说实话,他全身上下除了口袋里的钱让我喜欢之外,其它没一点能让我看得上的,是他贱格非抓着我不肯放。你在这里利诱我一个小姑娘家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让你儿子亲手甩了我我才服你呢。”
    有哪个母亲能忍受自己的儿子被别人嫌弃的,自来只能自己的儿子嫌弃别人,怎么允许别人嫌弃自己的儿子,还是一个自己看不上的女人。
    没想到那丫头口齿伶俐起来怎么会刺人,跟嘴里都长着针一样,真是个恶毒的丫头。
    最终她是在红岸别墅喝了一肚子的气回来。
    想到这里,苏太太转过头,看着儿子道:“真不知道你看上那丫头哪一点,真是昏了头了,才会被她迷得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不是狐狸精出身……”
    苏岩东不喜母亲这么说话,开口打断道:“苏太太,你这话可就说得太跌份了啊,一点不符合你大家闺秀的身份。”
    苏太太瞪了她一眼,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有时候也怕说多了惹得母子离心。只是心中到底郁闷难解,又接着说了一句:“都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从前跟那什么女大学生搅合在一起,将苑苑好好的一个媳妇气跑了,如今也不知道长进,又跟那……”想到儿子会对她接下来的话不高兴,到底没有将那一句“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说出来。
    苏岩东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那个名字了,有些烦躁的点燃了一支烟,不想跟母亲再在这个话题交谈下去,转而问起道:“苏先生呢?”
    说的是苏岩东的父亲苏则黎。
    苏家是经商世家,发家的时代可以追溯到民国初。几代下来,商业版图扩大了几倍,涉及的领域也是遍布各行各业。苏家几代都是单传,直到苏岩东的父亲苏则黎这一代才出现了两兄弟。
    想在苏家的掌门人是苏则黎,苏岩东的二叔苏则适一家则在美国掌管着苏家在国外的生意。
    苏则黎跟苏太太沈芸是很典型的政商联姻。沈家是党政世家,苏太太的祖父曾是开国元勋,苏太太的父亲也混到了中央,只是如今已经在政坛上退下来了。苏太太上头有三位兄弟,如今分布在全国各个省市,做着市长局长一类的官。
    苏则黎和沈芸两人在大学刚刚毕业便在家人的安排下结了婚,两人感情说不上深厚,但也相安无事的过了三十多年。
    苏太太回答儿子的话:“知道你今天回来,已经让林叔去通知他回来吃饭了。”说着转头看到儿子点着烟在吸,又骂道:“少抽些,这些东西对身体可没好处。”
    苏岩东耸了耸肩,然后将烟掐灭在烟缸里。
    两人正说着话,苏宅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身衬衣西裤的苏则黎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只手还挽着西服,他身后的男秘书替他拿着公文包。
    见到苏岩东,严肃的脸上柔和了几分,道:“回来啦。”说着女佣过来替她拿了西服放到衣架上挂好。
    苏岩东笑道:“苏先生现在是越来越有老板的派头了,前呼后拥啊。”
    苏则黎的嘴角抽了抽,瞥了他一眼,道:“少跟我耍嘴皮子,一回来就跟我贫嘴。”说着松了松领带,走到他旁边坐下。
    ☆、第3章 傅苑苑
    红岸别墅。
    夏沅沅一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她睡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头痛得很。她用手摸了摸额头,躺在床上却仍是有些不想动。
    别墅的保姆阿秀过来敲门:“沅沅小姐,您起来了吗?该吃午饭了。”
    夏沅沅不想起来,干脆道:“我不吃了。”
    阿秀道:“不行啊,少爷交代过,一定要让我看着您吃午饭。”
    夏沅沅无法,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找了新的睡意穿上。刷牙、洗脸,然后吃药,吃午饭,在院子里走两圈消食,接着回到书房逛两圈淘宝,看电视剧,看电影,如果还是无聊且还大把时间不知怎么度过的话,那就再出去逛逛街。
    再然后是等苏岩东回来一起吃晚饭,等着他来“临幸”。平淡而单调的生活,就像一波毫无波澜的散发着臭味的湖水。
    曾经她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她都不知道她居然能在这座宅子里平静无息的活了五年。
    她大学没有毕业就跟了苏岩东,后面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再无心上学,大二停了半年的课,后面大三大四虽然断断续续的上了,但也只是勉强拿个毕业证而已。
    就连毕业证,还是苏岩东通过关系帮她拿到的,要不然像她这样的情况,早就被勒令退学了。
    毕业之后,苏岩东没有允许她出去工作,所以她就在这个宅子里当了三年的“无业闲人”。
    刚开始住进到这里的时候,她以为她会连一天都过不下去,绝食,吵闹,出走,闹了无数次,恨不得将苏岩东闹烦了好能放了她走。可是最后你看,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结果最后是她先低头接受了现实,听着苏岩东的安排在这里生活,一活便是五年。
    她以前开朗活泼,跟谁都能谈得来,但现在却没什么朋友。
    大学时她有个对她千依百顺却又优秀得令人发指的男朋友,那时候他带着她参加社团,谁都会给她面子,她无论在学生会还是在社团里都能混得开。
    只是等那个人出国留学走了而她跟了苏岩东之后,她和那些朋友便慢慢疏远了。到了最后拍毕业照的时候,除了集体照,她居然全都是独照。
    夏沅沅放下鼠标,穿了鞋子走到阳台。
    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空气中带着燥闷。风扫着院子里的树叶沙沙的飞起来,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唱歌。
    她拉了拉身上被风吹起的睡衣,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她很少愿意去回忆以前的事,美好的回忆除了会让现在的自己痛苦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不知为何,她今日却突然就想起了以前。
    天上落起雨来,豆大的雨珠噼噼啪啪的打在窗台上、阳台上,夹杂着风嗡嗡的鬼泣声,就像是谁在雨中哭泣。
    阿秀突然从外面敲了门进来,看着站在阳台的夏沅沅,惊道:“呀,沅沅小姐,下雨了,你怎么还站在阳台,等一下要淋湿了。”说完拉了她进来,然后锁上阳台的门,又将书房里的窗户全都关上。
    干完这些之后,又出去其他的房间关窗户去了。
    夏沅沅一人看着空荡荡的书房,突然觉得这房间实在太大了些。
    在苏家的老宅里。
    苏岩东跟父母吃过中午饭之后,跟着就被苏则黎叫到了书房。
    苏岩东坐在沙发上懒懒的翘着二郎腿不想上去,苏太太推了推儿子,道:“去吧,去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跟你爸好好说说话,我去给你们准备水果。”
    苏岩东这才不情不愿的上了二楼父亲的书房。
    苏则黎正坐在沙发上泡茶,手脚熟练的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然后再将茶水分入杯中,将其中一杯放到苏岩东的面前,拿起自己前面的一杯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才一杯分三口的喝掉。
    苏岩东也是一样的动作喝完了杯中的茶,然后又提起水壶往苏父和自己的杯子倒满茶。
    苏则黎看着儿子的动作,突然问道:“你的那家物流公司做得如何了?”
    苏岩东道:“挺好的。”
    苏则黎道:“那种小公司实在不值得费什么心思,你不如回来帮爸爸的忙。爸爸就你一个儿子,以后苏家的产业总是交到你手上的,你现在回来早点熟悉家族的企业也好。”
    苏岩东却不乐意回来苏家的企业安心做个太子爷,半玩笑半讽刺的道:“苏先生,你这就睁眼说瞎话了。就我一个儿子,那你外面的那个算什么回事,也不怕我那弟弟听了伤心。”
    苏则黎弯了弯嘴角,道:“你还跟他计较。在爸爸心里,他连你的手指头都比不上,我不会让他插手苏家的产业,苏家以后都只会是你的。你就当是爸爸在外面养的一条猫狗。”
    苏岩东还真的不怕,不说他根本没有将苏家的企业看在眼里,单说苏则黎这个人,外表看起来精明强干的样子,但思想却有些封建,一向只注重嫡出。单看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将那个私生子带回来,更没有让他跟着他姓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多将他当回事,养大了也不过是准备拿几千万打发了事。
    苏岩东并没有猜错苏则黎的心思。
    他跟沈芸的婚姻是家族联姻,他也很清楚自己该娶什么样的女人。但像他们这样豪门出身的男人,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在外面有过不少女人,包括给他生下私生子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原来是他的秘书,长得聪明漂亮,在生意上曾经帮他很多。但聪明的女人主意也大,后面却偷偷瞒住他生下那个孩子。
    他并不稀罕私生子,但既然是他的骨血他也会养着,不过是几口饭的事情。
    他让人置了宅子让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住进去,每个月让秘书往那女人的账户上打一笔钱,只当是养两个宠物。
    他知道那女人想要的远不止如此,但他喜欢聪明的女人,却不喜欢主意大的女人,看在她曾经帮过他不少的份上,他给她这些,但却再不会多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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